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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把杯子凑到口边抿了一下,皱着眉说:“应该再放几颗杨梅的,效果会更好。”
我点点头,说以前应季的时候,我爸会买好多新鲜的杨梅,用蜜糖浸着。可惜我常常等不到浸好,一到夜里就嘴馋。偷偷掀开罐子,用小勺挖一个挖两个的。还把核吐进去,气得我爸追着我满校园打。
“你爸知道你做这个么?”
邵丘扬真是个残忍的男人,刀子永远能补得又快又狠。
我像吃了苍蝇一样顿时掐住喉管的呼吸,一切美好的回忆戛然而止。
“我爸去世四年了。”我垂下头:“用一只塑料袋套着面部窒息式自杀。我到现在,也想不通是为什么。别人都说,他是个天才。正是因为太过洒脱和超然,才会对生死那么轻描淡写地逾越。”
“你母亲呢?”
我摇头,说我爸不是我亲爸。
“我五岁那年,他和一些上山助教的老师来到我们村采风,住了又一个多月。偶然在河边看到洗衣服的我。他闲来无事吹了曲口琴,我就在那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然后他就说看好这孩子的天赋,并找我父母去商量。那时我亲生父母要把我卖给隔壁村老头家的瞎眼儿子当童养媳,于是我爸用八千块把我赎下来了。从此,我跟他回了大城市,跟他姓杜。
他那时只是华菱的代课音乐老师,八千块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你的故事还真挺适合讲在风尘里的,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邵丘扬哼笑一声,那一如之前般不屑一顾的态度让我很不爽。
我说我没有忘记你说的话,但我敞开心扉并不是因为我寂寞,而是因为你寂寞!你是我的金主,你无聊想听故事,我当然会满足你。
“除非,你更喜欢玩别的。”我冷冷地拆下盘起的长发,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邵先生,还有一个小时船到岸。你要是玩不动了,我就去洗澡换衣了。”
022 离你的朋友远一点()
登上西陵岛的时候是傍晚五点,下船前听阿珍对我说,这座岛的主人叫齐略鸣,人们叫他齐大先生。
因为现在齐家的产业大都由他的独生子接手,为了区分二人,便称父亲为齐大先生。
而这一次的青樊湾招商,是这位大先生退休前的最后一次商务行为。自然是要为这块祖产找一个收益最高,前景最好的项目。
我挺佩服阿珍的手段,就连对付何许那么人精的角色都能不落下风。短短几个交锋,不但脖子上添了条新项链,连有意义无意义的商业机密都被她轻而易举地打听到了。
可惜她是真心爱了个曹贺庭,一下子就把自己给贬值了。
“邵先生和何先生吧,二位的房间在那里,我来引你们过去。”一个管家模样的西装男子恭恭敬敬地上前,先行了个招呼里,然后又吩咐几个下人帮我们运行李:“今天的晚宴七点钟准时开始,几位先在客房里休息一下。”
齐家是大户豪门,岛上的基础设施极致奢华,礼宾服务周道细微。
我看到那个什么姓陶的‘大表姐’扭腰摆尾地去了另一栋别墅,心里庆幸她还是越远越好。
“你不必担心,她不敢再惹你。”
邵丘扬按下电梯,我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也不知是大脑短路还是有心释放憋了这一路的不安疑虑,我脱口问出:“那……那位Jenny小姐呢?”
推我进房间,邵丘扬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可能要叫你失望了,我是来做正经生意的,你见不到她。”
“哦。”我嘴上答得乖,心里却不知有多窃喜呢。我生性又怂又不敢惹事,光Jenny家的‘大婊姐’就已经让我很难招架了。
虽然,我承认我对那个尚未谋面,但能叫邵丘扬‘要死要活’的女人,多少是有些好奇的。
“我看到今天的客人不少,好多人都是慕名来竞争的吧。”转移了话题,我把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邵先生,你的对手多么?”
“有人挖金就有人卖水,来的当然不都是为了青樊湾的。一块地花落谁家,直接决定了周遭腹地的商机类型,这些事你不用多问。只要记得一点——”邵丘扬换上商务西装,受过伤的手打领带似乎是有些不方便的:“过来啊!帮我弄。”
我赶紧上手帮忙:“你说,我要记得一点?什么?”
“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来,你认识那个姓邢的女人。”
“诶?”我顿时怔住了:“你说阿珍?”
我想不通,当时何许随随便便就把阿珍拉过来了,也没见邵丘扬说什么啊?
“她身上的风尘气太重,我不想一天之内被人将两次军。”
这是邵丘扬给我的理由,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仔细咂摸咂摸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商宴于当晚准时开始,挽着邵丘扬的手臂,我走进眼前这富丽堂皇的大厅。
典型的欧式建筑,却不乏一些中式元素的细节格局。食物和茶点整齐琳琅地排放两侧长桌,端着餐盘的服务生整齐着装,围着来宾们频频礼笑。
邵丘扬带我往一对夫妻那里走,男的大约六十开外,仪表端正气度非凡,女的与他年龄相仿,但保养甚好,岁月的痕迹犹可推敲。
“这二位就是齐大先生和他的夫人,等下过去打招呼,你微笑就可以了。”邵丘扬对我说。
可就在这时,有人先一步扑了上去,浮夸的举动简直叫我大跌眼镜。
“干爹干妈~我可想死你们啦!”
023 冤家路窄()
麻雀般一头扑棱着扎过去,何许拉着二老的手摇晃个不停。那卖萌发嗲的小表情真是看的我一阵阵腰子疼。
“阿许啊,你可有段日子没来看我们了。躲哪闯祸去了?”齐略鸣脸色一板,看似严肃实则宠溺之意流溢言表。
“看你说的,我听说阿许刚刚拿了博士学位,回国来可是好好做事业的。怎么就许你儿子成气候,人家就只能闯祸啊?”齐夫人笑着摸摸何许的头,目光一转,就溜到一旁的邢绮珍身上:“诶?这位……”
“啊!她叫阿珍,”何许眯着眼吐吐舌头,一把拽过邢绮珍:“是我的……恩,朋友。”
“齐先生齐夫人好。”阿珍抿着唇微笑见礼,仪态倒也是乖顺的很。
齐夫人呵呵了一声,眼里尽是暧昧。而何许故意装傻充笑,气氛一顿,话题转的风生水起:“对了干爹,我这次把邵家二公子带来了!”
说完,他一回身就把邵丘扬拉过来:“您听说过吧,邵家二公子在国外多年——”
齐大先生扶了一下眼镜,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当然,想当初,敝人与令尊邵老先生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只可惜,邵兄先一步驾鹤西归,有生之年未及再叙。都说邵家二位公子年轻有为,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我还以为上流社会的交际比起会所里下三流的俗套寒暄能有什么高大上的反差呢,如今见识过了——原来人们虚伪的本事还真一山更比一山高。
之前我还奇怪呢,那何许看起来风流又轻狂,邵丘扬既然有心来西陵岛谈合作,干嘛非要带着个不靠谱的朋友?
现在我算是把这帮人的脉络差不多屡清了——
邵丘扬他身为邵家庶出的次子,刚刚回国,万事总是开头难。纵然心比天高,也得踩着梯子往上爬。何许是他的好友,又与影响力颇深的齐大先生有很深的交情。那今天这个宴会,明显就是投石问路的。想拿下齐家这块青樊湾,没有人敲敲边鼓可怎么成?
“齐大先生过奖了,小侄刚刚接手部分家业,还有太多的地方要向前辈们学习。”
这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套路颇深。阿珍悄悄往我身边移动,小声问我说咱们是不是先到一边去吧?
我刚想搀住姐妹的手,突然想起刚刚邵丘扬在房间里对我说的话!
他叫我,假装不要认识阿珍?!
虽然心里感觉怪怪的,但我还是依了邵丘扬的嘱托。故意别开脸盯着那几个男人,假装听得很用心而没有理睬阿珍。
可就在这时候,身后脚步夸夸,跻身过来一男一女。
“齐大先生,好久不见啊。”
“呦,曹先生到了,快请坐快请坐。”
我们几个人回过身来,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啪嚓一声,酒杯堕地的声音脆耳清冽!
我看了一眼身旁的阿珍,她脸色发白肩膀颤抖,红酒溅了她一身一裙!
她一定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曹贺庭,包她三年的大金主!
024 你太不专业了()
曹贺庭是带着他的妻子孟欣童来的。
正室小三齐聚一堂,心怀鬼胎的尴尬就这么被人只手遮天地推上风口浪尖。但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弄明白了很多事!
“曹太太,有些日子没见你啦。想来是曹先生疼最疼太太,养在深闺可舍不得叫你奔波哩。”齐夫人拉着孟欣童的手,想来两人之前的交情也不算浅。
“哪里哪里,我们老曹啊就是嘴上硬,青樊湾这么大的事一直都是一个人扛着,还不好意思来跟我商量呢。我说我跟齐太太什么关系啊,今儿这宴会,怎么也得出来给你拉拉风嘛。”
“哎呦,曹太太这话说的,曹先生做生意一向本分实在,跟我们老齐合作也不止一次了。大家知根知底的,哪里还用您亲自上门说话啊?唉,听说去年刚添了个小公子,这没带来一块?”
“承蒙齐太太惦记了,孩子还小,日后一定叫她过来认干妈。”
“哎呦,还干妈呢,我这岁数都能算奶奶了。”
“哪呀,您这么年轻,干姐也不为过。”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秀着交情,转眼人家齐太太就把邵丘扬晾在一边,而请曹家夫妻上了座。
何许冲邵丘扬耸了下肩膀,摆了个我已经尽力的手势。
而邵丘扬自顾抿着口中的杯酒,依旧面无表情。
我转脸去看阿珍,在曹贺庭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那种可以做作的陌生一定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此时她任由侍应们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地上的碎杯溅液,一张脸僵得十分吓人。
“那姓曹的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他老婆家底厚着呢。兄弟我帮你到这个份,明天之前能不能说服齐大先生把青樊湾开给你种葡萄。呵呵,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咯。”何许眯眼一笑,拉住阿珍颤抖的手腕:“走,咱们跳舞去。”
“啊……”阿珍下意识地推开他,拒绝地躲躲闪闪:“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我抬脚就跟了上去,可是臂弯猛一紧,竟被邵丘扬暗暗出手捉住。
“你留下陪我。”他对我说,低沉的五个字,就像内功深厚的魔咒,叫我丝毫迈不开身子。
“你已经踩我三次了,杜老师。”晚宴后的舞会,气氛不痛不痒。
邵丘扬的舞步并不算很专业,不过熟练有余,臂膀和手腕的力道很有记忆性。
这让我相信他之前一定有一个非常默契而专业的舞伴,身高比我高。
不远处的休息区里,曹夫人正跟齐大先生聊得火热。邵丘扬偶尔把我往罗马柱外银色镶嵌的镜子前推搡,我知道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交谈甚欢的投影。
“邵先生,我也想回去了。”当第四次踩了他的脚之时,我终于鼓起勇气说。
“累了?”
“不,”我咬了咬唇:“我想结束这场陪游,回T城。”
“按照我出价的报酬,直到明晚这个时候,你都是属于我的。”
“那二十万,我回去就还给你。”抓着他肩膀的手指不由分说地紧了紧,我心里的难受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
一曲音乐停了下来,我像是被十二点钟声惊骇了的灰姑娘一样,逃离了舞会现场。
我要去找阿珍,自刚刚她逃离曹贺庭与孟欣童出席之时起,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
认识阿珍有几年光景了,我从没看到过她那么绝望那么认命的眼神。
我想我必须要快点找到她,一种要出大事的不祥预感让我无法自由呼吸。
025 撕逼()
何许的房间锁着门,阿珍也不在。
眼皮不知吉凶地突突跳个不停,我敲了一会儿门,最终放弃。耳朵一竖,竟好似听到隔墙有隐约的嘈杂声——
“珍珍,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把这个项目拿下来,就再也不需要孟欣童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跟她离婚!”
“曹贺庭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是阿珍的声音,挺激动的,貌似还带了几分醉意和哭腔。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