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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适冷静下来,顿时大惊,指着面前板着脸的薛飞,一张嘴张张合合好半晌才吐出话来:“好啊!你竟然抛下新婚还不到一个月的娘子”突然话锋一转,楼适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脸慎重,“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三更半夜,步履匆匆,还带着包袱?
薛飞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语气很不耐烦:“你能不能小点声啊?非弄得整个湘北都知道吗?”尤其是他那个严厉又古板的爹,知道了还不撕了他的皮?
知趣的掩了掩口,楼适忍俊不禁,“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背着薛伯父溜出来,就这样把你那如花似玉的娘子抛下,你舍得啊?”
暗翻白眼,薛飞无奈叹气:“我那个爹啊!他压根儿就不信飞翼被抓了。血联盟的人来送请柬,门还没进就被请走了。我没办法只好孤身前往了。”
管他真假,东海这一行他是去定了。谁让遇难的是他唯一的妹妹小飞翼,他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看着好友坚定的目光,楼适释然一笑,眸底溢满认真。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不是吗?
苦无山庄,月夜。
银月如勾,皎辉漫洒。
深秋的风带着渗骨的寒意直灌丛林,树影婆娑间,映出一座凉亭,雕栏画壁的外围依稀可辨翻修过的痕迹。
他如往常一样倚在石桌旁默默畅饮。退去锦衣华服,散了满头青丝,商人的富贵装扮俱失无遗。可那高人一等的尊贵霸气却有增无减。
亭外凉风徐徐,他只身着单衣却显得惬意十足,修长的手指优雅斟酒,饮酒,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酒色的迷离。
他扬手,懒懒招呼不远处的黑影:“淡云步,你不来和我喝一杯吗?”
话落,回应他的却是熟悉的风声。
他不以为意,继续斟酒。紫砂杯尚未斟满,眼前暗了暗。勾唇邪笑,他抬眸直视眼前缓缓而坐的男子。手中酒杯毫不犹豫递上前去,戏子眸中含笑,却是极真诚的态度。
淡云步无言接过酒盏,遂即一饮而尽。
注意到他眼角一闪而逝的索然,戏子脸上的笑意加深,继续为他添酒。
淡云步默默注视他流畅优雅的斟酒姿势,很奇怪,直觉上他并不讨厌这个男人,虽然他衣衫半敞,长发披洒邪气得恍如鬼魅,甚至几天前还想要了他的命,可却令他感受到莫名的亲切。
又是一杯烈酒下肚,他终于忍不住相问:“敢问庄主,飞翼的事?”他并不明确道明,怀疑的神情直视戏子。
对方却置若罔闻,不厌其烦的为他斟酒,嗓音却温和极为好听:“怎么?沉不住气了。”
这两天,这位临时的总管大人倒是挺会利用职权,也不知道翻遍了庄中多少藏阁,不用猜都知道是为了血联盟的资料。有属下向他禀报时都难掩惊色的说这位总管废寝忘食夜不知寐的话。可无论何时看他,都是淡漠无波的表情。很难想象,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第784章 清淡25()
见对方再无饮用之意,戏子倒是不以为然,端到唇边自饮。悠闲的话语淡淡吐出:“以后别再叫我庄主。你跟飞翼一样叫我戏子吧。”
看着他享受美酒的闲适表情,淡云步显得意兴阑栅。他扭头,把目光转向幽深的丛林,不语。即便翻阅了苦无庄大半卷宗,能找到的血联盟信息也只是寥寥数笔。他承认,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只要一想到飞翼还在血联盟受苦,他的心就纠结的疼。对月饮酒,他实在做不到戏子那般慵懒惬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戏子魅惑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这一次多了一丝不加修饰的认真:“别着急,天亮之前,黑骑会把我安插的人带来。稍安毋躁。”
勾唇轻笑,戏子优雅起身,慢条斯理的在一旁藤椅上躺下,头枕着双臂,竟懒得盖上锦裘,闭眼,似乎就打算在这儿过夜。
夜凉如水,单薄的领口随意敞开着,冷风直灌胸膛,可他却丝毫不觉得寒冷。淡云步默默注视,却不想袖手旁观。起身动作轻盈的替他盖上锦裘,淡淡瞥过他安详的睡颜,心中莫名的亲切感愈加浓烈。极为熟悉的感觉令他动容,难道
静寂的夜色下,白雾飘渺,氤氲成烟。挺秀的身影直立亭下,悠扬婉转的箫声缓缓荡漾
戏子果然没有食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黑骑便孤身前来禀报,那个藏匿在血联盟将近一年的卧底终于带来了。
戏子睁开惺忪的睡眼,懒懒伸了个腰,显得意犹未尽。意外的发现盖在身上的锦裘,戏子一怔,不由自主的望向对面的石桌,淡云步依旧淡漠的脸上浮现一抹莞尔。
恍然失笑,戏子想起昨晚那阵箫声,原来不是梦。
潇洒起身,戏子走出凉亭,扶起依然单膝跪地的黑袍男子,回头笑睇淡云步,可比拟天地的尊贵让人眼前蓦地大亮:“走吧,可别让我的贵客久等了。”
天光大亮,豪华又不失庄严的大厅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笔直而立,对着主椅上男人恭敬行揖,清朗的声音不卑不亢:“莫不弃拜见庄主。”
主座上的男人眯眼灿笑,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站在戏子身畔的淡云步好奇的将那人打量了一番。只见他眉清目秀,五官端正楞角柔和,不失为清俊美男。
“一路周车劳顿,莫兄辛苦了,坐吧。”戏子扬手召来侍女奉茶,谈笑风生般侃侃道来,“想必黑骑应该向你如实道明。那么言归正传,虽然我们三年契约尚未到期,但是血联盟提前行动却是令我始料未及。所以,莫不弃,我们交易结束。”
听到意料之外的指示,莫不弃显然一愣,心中不由暗喜,原以为把他找来是要安排新的任务,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功成身退。他想起记忆中温婉恬静的她,微微咏起如水的微笑。
“那么,庄主答应不弃的事”他略有迟疑,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戏子似笑非笑,却没有丝毫含糊他的意思,“放心,我无情承诺过的事绝对会办到。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你有足够的能力和财力去连家堡提亲。黑骑会给你一枚令牌,你把它交给连老头子,他绝不敢拒婚,而且会如约将宝贝孙女嫁给你。”薄唇勾起一抹邪妄的笑痕,胸有成竹之色溢于言表。
清秀眉眼立刻染上激动的亢喜,莫不弃仿佛变了个人,全身上下意气风发。他再次恭敬的行揖:“多谢庄主。”
微微举手示意,戏子突然敛了笑容:“先别急着谢。有件事情还得由你代劳。”
晌午的日光明媚绚烂,空气中除了花草的芳香,更有美味佳肴清香扑鼻。如蔓带萦回的廊腰处,上等楠木桌上摆了数十道山珍海味,道道精烹细调,浓浓香气直教人垂涎欲滴。
淡云步漠然看着对面优雅用膳的男人,眉目清秀,面庞白净清爽,一身白色儒衫弱不禁风,怎么看都像个江南文弱书生。头未抬,那张酷似莫不弃的脸浮现淡雅莞尔,慢慢饮尽杯中明露,立即有侍女上前恭敬续酒。
薄唇轻抿一口,他笑睇眼前男子,好意提醒:“别这样看着我,淡云步。你这种眼神就像盯着一只稀有怪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他慷慨的为他夹了块鱼肉,笑的揶揄,“这两天废寝忘食的,你倒是顶的住。可别忘了,你是人,可不是神哦!快吃吧!吃完,好上路。”
话音刚落,淡云步脸色一冷,可一看到对面男子嘻笑的嘴脸,莫名的觉得好笑。
“呀!瞧我,尽说些不吉利的话!”邪邪一笑,他不由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经的说,“其实我的意思是,大战之前最好吃饱喝足睡香,这样才能精力充沛,奋勇杀敌。你说对不对?”
他一脸笑眯眯,笑容就像阳光般和煦温暖,令淡云步恍惚产生错觉,仿佛莫不弃的形象才是真实的他。到底是因为他擅于演戏还是勤于伪装?一个时辰前,他还是那个邪魅慵懒的戏子,高贵无与伦比,即便是利锥钻刻掌心的尖锐刺痛,也无法撼动他丝毫。
他的易容术极为高超,却执意不肯鱼目混珠,非得让莫不弃为他刻上标记,血联盟成员的特殊符号,用以识别他们的身份。因为是手的部位,不易作假,所以他不敢冒险,只能承受这锥骨之痛。
不消片刻,依然还能静坐于此谈笑用膳。
“你要怎么做?”虽然心里已经猜到八九分,可淡云步还是想听他亲口说明。
戏子轻挑眉,不答反问:“我是莫不弃,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并不等对方回答,他继续笑言,“莫不弃这个人虽然够细心谨慎,但是武功不济,头脑也不够灵活。为了勘察血联盟的地形费了不少功夫,还好他足够小心没有让他们盟主发现异常。”
垂眸略有思忖,戏子的嗓音柔和,“飞翼到底杀了他的父母,虽然跟我立下契约在先,可要他毫无二心的救人怕是强人所难。所以,我只好亲自出马。”
对方的一惯沉默似乎已经令他习以为常,他不假思索继续道:“三年前,飞翼杀了他隐居山林的父母,当时他还是个跟飞翼年龄相仿的少年。他的父亲莫世顼曾是华山派的掌门,风间家族的灭门惨案他们夫妇涉足极深,可能因为悔恨当初的行为,他的父母没有传授他半点武功。也因此,让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嘶杀,确认了自己的软弱无能。此后他便发誓,定要杀了飞翼为父母报仇。只可惜他根本不是练武的料,报仇根本是痴人说梦。”
“其实一开始我就前后安排了三人企图混进血联盟,可最后都因为身份不明而拒之门外。找到莫不弃也只是因缘巧合。当时黑骑在外执行任务,偶遇到他携一少女深陷囫囵,黑骑救了他,少女却被追杀他们的人掳走。后来的一切,就尽在我的计划之中了。”
话落,才发觉菜已凉。他看着掌心处的烙痕,不禁失笑。“你相信吗?有些人真的可以为了爱而放弃仇恨。真不可思议。”
淡云步沉默,微微讶异于心底起伏的感觉,他竟然由衷的钦佩眼前的男人。为了飞翼,他未雨绸缪,处心积虑为她将来的道路做好铺垫。他惜她如掌中珍宝,表面无情冷漠,却不动声色处处为她着想。
他对她的感情一点都不比他少。可是自己又做了些什么呢?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无能,怎么会被斩柔轻易困住?让血联盟的人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她捉了去?如今,他还要有求于他。真是可笑。
优雅品酌美酒,戏子漫不经心笑了。其实淡云步的性子很像独孤,同样不喜多言。但有一点却是独孤没有的,他一时搞不清那种感觉。也许时间长了他会明白。
“还不快吃?要是让飞翼知道我竟然饿坏了她的五师兄,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玩味勾唇,戏子大笑,白净的脸庞浮现与清俊斯文极不相符的邪傲。
微勾唇,淡云步沉默。他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却不由自主被戏子的笑声感染。也许他该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传说中的人物。
一开始他就秘密盯上了血联盟这个不起眼的小帮会,然后试探性的安插了几个人,虽然被血联盟拒之门外,却也同时让戏子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所有得以加入血联盟的竟然都是和飞翼或多或少有些仇怨的人。于是,他又把视线转移到江湖中。
莫不弃是早期加入的一批死士,威望和信誉会相对高一些,戏子此番前往定然风雨无阻。再加上这一年莫不弃处心积虑搜获的情报以及暗中绘制的地形图,然后按计划兵分两路,一明一暗,声东击西,再里应外合,要救出飞翼绝非难事。
淡云步眸中惊芒一闪,戏子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却步步为营招招制胜。只怕这次血联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半晌,他举杯示意,第一次坦诚心内感受:“谢谢你,戏子。”
高挑起眉,戏子一愣,薄唇随即弯起一道戏谑弧度,“淡云步,你比我想像中可爱多了,哈哈哈哈”他狂肆大笑,丝毫不顾及自己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淡云步靠着椅背,学着他的样子把玩着手里的象牙酒盏,状似悠闲道:“彼此彼此。”
昼夜漫长更替,每天契而不舍陪伴她的除了高窗外照射进来的几丈日光,便只有这一身的铁锁锒铛了。
将近一个月的禁锢加上体内不时发作的剧毒,几乎要把她所有的意志消磨怠尽。但是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一丝颓丧,她知道仅靠一己之力,要想逃离这座牢窟根本就是个幻想。如果农历十月十五便是她的死期,那么她只有听天由命。她是风间飞翼,手上沾染的都是江湖败类家族仇人的鲜血,她不后悔。即使死无葬身之地她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