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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这样不显眼。”
小北就不明白,为什么宿夫人对自己这么感兴趣,可人家的问题却不好当成没听见,只能细细解释:“我的女红是娘和姐姐教的,做双袜子之类的还行,其他的就不大擅长了。这件春衫是我在歙县的时候,城里一个裁缝做的,爹娘和相公为人从不挑剔,汪家叶家的衣裳,那时候几乎都是交给那个裁缝。不过,很少用什么新式的绫罗绸缎纻丝绉纱,大多数时候就是简单的杭绸杭绢,松江棉布,穿着舒服就行。”
宿夫人从李如松口中得知汪孚林乃是松明山汪氏的子弟,汪道昆的侄儿,而汪家乃是扬州有名的盐商,这一点当初汪道昆巡阅蓟辽的时候,李成梁就提过。出身在这样的富贵人家,汪孚林却这样简朴,这让她颇为感慨。不说别的,就是自己家那几个儿女,早先贫贱时的经历早就忘了,如今过日子极尽奢华,哪怕她每逢过生日,都让媳妇和女儿送布鞋布衣作为生日礼物,可她却知道,她们从来都是不以为然!
汪孚林见宿夫人看自己那眼神就知道,人家绝对会错了意。他这人其实从来就不乐意委屈自己,可他是吃货,对穿的要求却着实很低,料子舒服款式大方就行了,对某些道袍之类的奇装异服那是敬谢不敏,再说家里总共才几个人,所有四季衣服外包给裁缝多方便,干嘛非得家里养几个做针线的下人,哪有那么多活计要做,人家那个老裁缝可是专业的。可是,看到沈有容都拿敬佩的眼神偷瞥自己,沈懋学则是赞许点头,他就没想法了。
怪道人人都说,嘉靖隆庆之后,世风奢靡,到了万历更是达到了顶峰,他可是顶着松明山汪氏的小户人家,比不上这些败家子!
“夫唱妇随,真好。”
宿夫人最终只是如此赞了一句。等到得知汪孚林夫妻和沈家叔侄之前隆冬穿行于蓟镇行军道,饱览沿途各关城的景象,又说是边墙尚有不少地方未修葺完成,关城和墩台敌楼却大多已经修筑完成,她想到戚继光上任蓟镇之后,虽然远不像辽东这边李成梁这样一次次和蒙古女真两面作战,可却宠信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不禁暗自心想,光是修边墙,定条例,也足以作为戚继光屹立不倒的本钱。一时间,她谈兴大减,渐渐有些心不在焉地想起了班师的丈夫。
中午的接风宴上,因为宿夫人回来的缘故,李如松特意去嘱咐过,千万不可过于奢靡,结果厨子谨小慎微,什么熊掌之类的山珍海味全部没有,他就只见母亲在待客的时候,眼神中赫然全都是恼火,哪里不知道做过了头。于是,把客人送回院子之后,他叹了口气就老老实实去了母亲面前请罪。至于那一顿排揎是什么滋味,当然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至于汪孚林,见识了戚继光和戚夫人王氏那般光景,又见识了这位李夫人宿氏这般光景,虽说还没见到李成梁,另外一个最大的目的还不知道是否能够达成,可他实在觉得此行不虚。沈有容兴致勃勃找总兵府的亲兵比武切磋去了,沈懋学不放心只好跟着,他也没有呆在总兵府这客院里午休,而是直接带着小北出门。夫妻俩以从前翻墙偷溜的默契配合甩掉了盯梢的人,找了之前他们早就瞅准的一家外乡商人最多的茶馆小坐。
之前到了广宁城就一直和沈家叔侄一块,他们不太好拿出包打听的手段,可现如今搬进了总兵府,总得要知己知彼才行。哪怕在行前,汪孚林就通过汪道昆,将李成梁履历给查了个门清,可毕竟那只是功劳簿上的东西,至于李成梁的更多信息,就只有御史弹劾的那些罪状。对于铁岭李家,之前好歹还来过辽东一次的汪道昆,也只知道李成梁娶妻宿氏,一共六个儿子,其中五个都是宿氏所出,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战绩,其他的细节就少有了。
毕竟,李成梁的崛起,至今不到十年。相比在抗倭战场上屡立功勋,一点一点被提拔上来的戚继光,李成梁的经历着实称得上一段传奇了。四十岁之前,李成梁家境落魄到连一个世袭军职都差点没钱到京师去办理,可嘉靖四十五年终于成功世袭铁岭卫指挥佥事后,他短短两年之中就积功当到了辽东副总兵,拿升官犹如坐火箭这几个字来形容都不为过。而仅仅三年后,因为总兵战死,李成梁被火线提拔为辽东总兵官,此后更是年年交战,岁岁战功。
而这会儿满茶馆都是商人,之所以跑到山海关外的辽东来,无非是为了利益二字。每一个人都知道,李成梁打了胜仗,将建州的王杲以及泰宁卫等蒙古鞑子的联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如此一来,女真肯定要服软,如此一来,中断了一段日子的互市应该要重开了。一旦交易开启,那么就意味着他们能够得到来自长白山中的上好毛皮、鹿茸、人参等等名贵商品,而与此同时,他们手中囤积的不少货物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而在各式各样的声音当中,也有人在口若悬河地说着李成梁的家事。汪孚林对于到辽东李成梁的地盘上做生意,在众多商人碗里分一杯羹不感兴趣,但对于李家那点事却很有兴趣。此时此刻,因为是邻桌再邻桌有人在八卦,竖起耳朵的他唯恐漏掉一个字。
“李大帅总共六个儿子,那位宿夫人就生了其中五个,要说这是因为李大帅四十岁之前都寒微,自然没错,可都说男人富贵之后一定会姬妾成群,糟糠之妻也就当成摆设了,比如蓟镇戚大帅家里那位,可这位宿夫人呢?别说在家里管教子女说一不二,就是在外头,辽东那些偏裨将校就没有不怕她的。想当初大帅从参将当到副总兵的时候,你们猜猜刚到四十的她干了什么?”
“女人四十,到底就芳华不再了,再说那时候大帅已经开始飞黄腾达,莫非是纳妾蓄婢,她吃醋了?”
“吃醋?咱们这位大帅夫人,就没干过吃醋这种没品的事!大帅是有淑女之思,她倒好,点头说男人四十纳妾乃是常理,直接吩咐了人寻寻觅觅,买了一位顶尖的美人回来作为侧室,从此大帅身边伺候的,就换成了这位侧室,而且是专房之宠。她自己毫不在意,每年回铁岭祭扫一次,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而且还让留在大帅身边的儿子儿媳待那位侧室如同对自己,否则一回来就大发脾气,贤惠之名整个辽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她每次沿途视察各大堡寨军镇,辽东将士无不敬仰,贤名和戚大帅的夫人没法比。”
“我也听说了,除却这位侧室,大帅这些年其他爱宠也很不少,但大多是几日新鲜,所以也只有这位侧室生了一个儿子。”
汪孚林听到接下来都是些李成梁房里的阴私,也就没了太大兴致,一抬头看见小北正若有所思托着腮帮子,他就低声问道:“在想那位夫人?”
“嗯。要我说,那位宿夫人是不是看穿了李大帅已经富贵骄人,既有寻花问柳之意,索性就想开点,找个最漂亮的放在他面前?她自己来往广宁和铁岭卫之间,眼不见心不烦,顺带还可以招揽将士人心,又给李大帅长了面子,又给自己播了贤名,反正儿子生了五个,诰命在手,已经足够后半身不愁了。”小北说到这儿,突然自己也叹了口气,“不过也兴许夫人是熟读女诫女则的真贤惠,爱他就什么都顺着他。”
“人家怎么想的,咱们是猜不着了。”
汪孚林耸了耸肩,牛饮似的喝了半杯茶,等到又坐了一会儿,他才丢下几个茶钱,拉着小北离开。在大街上又转了几圈,来到一个僻静地方,他这才低声说道:“这么看来,宿夫人在辽东的话语权是很高的。只不过男女有别,虽说我是晚辈,可也不好一直往人眼前凑。幸好我带了你来,接下来就得走夫人政治的路线了。交给你一个艰巨任务,李大帅回广宁之前,你去那位夫人面前走动走动,彻底混个脸熟。”
见小北听到这个要求满脸愕然,他便干咳一声道:“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攀龙附凤,就连结识张敬修之后,也不大去那位首辅家里,更不要说李成梁这个离开京师老远的辽东总兵,毕竟我也没打算到辽东当官。但是,我这次到辽东来,其实是为了建州女真,虽说出山海关之后,我一直在不露痕迹地打听,也想学女真人的语言,但既然有近路,当然抄近路更方便。至于我呢,趁着机会,好好跟着沈先生学学骑射。等到准备妥当后,我们就去抚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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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四章 辽东李大帅()
李成梁凯旋回归广宁的这一日,城中不论文武,大多出城相迎,场面之大,让头一次见证这种场景的汪孚林大开眼界。⊥,
毕竟,这年头是文官绝对压制武将,绝对领导武将。要是换成其他各边的总兵,受制于文官总督巡抚,甚至挟制于区区巡按御史都不奇怪,但蓟辽的情形却大不相同。嘉靖隆庆之交,这两镇糜烂到了极点,总兵不是战死就是被革职,又或者被处死,等谭纶上任蓟辽总督之后,戚继光和李成梁先后正位总兵,至今总督已经换到了第三个,可蓟镇和辽镇的两个总兵位子就没变动过,蓟辽两镇也空前稳定了下来。
到了如今,在谭纶和刘应节两个前任先后入朝担任兵部尚书和南京工部尚书之后,蓟辽总督杨兆该放权则放权,仍然保持着两位前任对两位总兵的态度。辽东巡抚张学颜又深得辅张居正器重,和李成梁的关系也相处得相当不错。而李成梁固然随着青云直上而富贵骄人,对文官却都曲意结交,整个辽镇几乎都是为他叫好的声音,很少有那些不合时宜的杂声。又或者说,那些不合时宜的人不是被排挤,就是被上峰瞅着势头不对,一个个调离了出去。
故而这会儿迎接李大帅凯旋,全都是道喜,全都是恭维,当然更少不得颂圣以及恭维辅张居正识人用人之明。
站在头前的李如松回头扫视人群,现汪孚林夫妻和沈家叔侄全都来了,只没有去和文武官员以及广宁本地的士绅富商争抢在李成梁面前露脸的机会,想起最近这些天沈有容天天缠着自己交手过招,同时也请教了不少兵法,而汪孚林则在跟着沈懋学练骑射,时不时还拉了李家家丁讨教两句女真方言,至于其妻叶氏则是常常走动于宿夫人处,闲话家常,请教些东西,他自认为看得明白沈家叔侄确实是游历,可着实不明白汪孚林这是来干嘛的。
正因为如此,见过父亲李成梁后随同入城的时候,因为四周围人太多,他没有贸贸然提起这件事,可进了总兵府,他就少不得低声禀告。一样相随的李如柏听到长兄提到这么几个人,眉头一挑就说道:“沈家叔侄一个是举人,一个连个功名都没有,管他们干什么。至于那个汪孚林,一个小小的进士而已,不是说他今科三甲传胪,只不过是有人曲解了辅的意思吗?父亲如今是辽东总兵,他又能怎么样?”
“不能只看他至今尚未授官,就认为真是只有人曲解了辅的意思。只需看看兵部侍郎汪道昆现在还在兵部干得好好的,替谭纶挑了不少担子,就知道辅那边的心意。而且,汪孚林候选已经大半年了,可名声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连辽东都有人说起这位少年进士。”
李如松反诘了几句,见李如柏登时有些噎住了,默不做声,他就又开口说道,“而且,进士登科之后暂时不授官,而是先四处游历游历,这种例子很少,他又不是丁忧,又或者真的身体不好。再说了,有哪个游历的进士会带着元配妻子四处晃悠,而且那叶氏的身手是我亲自见识过的。我总觉得这人有些捉摸不透,比沈懋学更甚,父亲不妨见见他。”
李成梁还记得,上次隆万之交汪道昆巡阅蓟辽的时候,因为奸民盘踞三十六岛的事情,汪道昆还曾经和辽东巡抚张学颜起过分歧,汪道昆认为该直接派兵缉捕,张学颜却认为,应该做出派兵缉捕的架势,然后派人招抚,许诺免除差役,最终他奉张学颜之命做了个样子,不战而屈人之兵,从海上招回来四千余人,至于剩下那寥寥人口,也就不足为惧了。要是别人也许会因此衔恨张学颜,汪道昆回京之后却反而盛赞了张学颜和他一番,他对此印象深刻。
所以,对于李如松的提议,他想了想就点点头道:“就冲着他是汪道昆的侄儿,你不说,我也要见见他。午间和晚宴不便,你夜里带人来见我。”
李如松连忙应下,而李如柏虽说不以为然,可父亲都了话,长兄又是他们这几个弟弟除了父母之外最怕的人,当下他只能岔开话题道:“父亲这次征王杲大胜,虽说王杲带着几个亲信逃了,但料想要抓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哈达部的王台和他一直相争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