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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用太心急,你先去随大流道贺。”汪孚林笑着耸了耸肩,随即无所谓地说道,“如果孙錝真是在什么分守道又或者分巡道任上,那就回头让你岳父给你在申阁老那使使劲,尽量早点调出去做个知州,又或者分巡道,躲开接下来的风波。”
“算了吧,本来我倒是一心想走的,可现在……”程乃轩走了回来,突然在汪孚林肩膀上擂了一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伯父叔父,还有沈懋学那些人,再加上你岳父,人一拨一拨全都走了,要是我也溜得飞快,你在京师岂不是成了光杆司令?我这人可是很讲义气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这不是怕福还没享,难就要同当了吗?”汪孚林对待这位损友,那是素来不说什么漂亮话,没等程乃轩恼羞成怒再擂一拳,他就干咳道,“你既然有决心陪我一同掉坑,我今后就毫不客气地坑你了。不过,你可以随时后悔。好了,快走快走,好容易休沐一天,让我好好陪媳妇。”
“见色忘友!哼!”程乃轩指着汪孚林点了点,随即就神气活现地拂袖而去。
眼看程乃轩走了,小北这才出了屋子。倒不是非得避着汪孚林的这位密友,实在是两人的对话让她打消了现身的主意。上前之后,她见院子里并没有别的丫头仆妇,暗赞严妈妈管束得力,却只字不提刚刚两人的对话,而是似笑非笑地问道:“真的不出门,就在家里陪我?”
汪孚林没想到刚刚对程乃轩说的话,转眼之间就被媳妇拿来用了,顿时干笑道:“都在家修身养性了这么多天,也该出去惹是生非一下了。反正阁老人选已定,也就没那么多干碍了。你也一样,没事就出去闲晃一晃……”
“我出去走正门,走侧门?”小北打断了汪孚林的话,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晃,“严妈妈说,正门那边胡同口,一边一个探子看着,侧门那条小暗巷,唯一的出入口也有一个探子看着,就你这七品芝麻官,居然要劳动三个眼线没事在这盯着,你是得多会惹是生非啊?除非坐轿子出去走亲访友,否则你让我怎么出门,就那次我跟着许家姐姐去许家,严妈妈也现后头跟了个人!”
“但你要记得,你当初在辽东抚顺关做出的事情,只怕不是什么秘密。”汪孚林哪里不知道小丫头的脾气,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后,见人登时哑巴了,他就笑呵呵地说道,“这里是京城,锦衣卫和东厂看得最严,你不要凡事亲力亲为。有严妈妈这样又稳重又不打眼的出去做事,这才更适合。凡事都得主母上去,养那么多人干什么?再说,你姐姐现在还在京城呢,有什么事两个人办,总比你一个强。”
媳妇虽说已经是为人妇为人母了,但那脾气汪孚林最清楚不过,她说得振振有词,不过是因为在家乡那段日子要在公公婆婆面前装淑女,如今到了京师便有些故态复萌。果然,三言两语把小北那气焰给打压下去,他又顺毛捋了捋,说了一大通好话,这才将从小就接受非主流教育的媳妇给哄完了。得知丢在后头的几个丫头应当会在这几日到京城,他略一思忖便开口问道:“岳母身边既然有几个会武的,怎么没培养几个小的?”
“这哪里就那么容易,我也挑了几个,但年纪还小呢,就十二三,这次就带了两个上京,让她们先学学。”
小北说到这里,便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严妈妈她们是怎么来的?娘是世代武门出身,所以自小学了些武艺。而当年严妈妈她们家里全都是开武馆的,穷文富武,从来花钱厉害不说,东南打倭寇的时候,会武的总不能缩在后头,家里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渐渐败落,她和娘身边的几个大丫头都是这么卖身出来的。现如今天下太平,东南地界学武的就更少了,尤其是女子。而且,家里教这个,很容易露出风声,倒是你,就没让镖局多培养几个女高手出来?”
“当年不要紧,现在……呵,全都在厂卫盯着的,就算我真养了这么些人,敢调出来用?幸好年纪适当的我已经调出来一批放在家里,又或者别的地方备用,否则,以你相公我惹是生非的本事,门前门后何止三个人盯着?”汪孚林说到这里,拉了小北回房,又将之前张居正让张嗣修捎来的话说了说。当他提及自己并未明确答应还是拒绝,而是含糊了过去,心有余悸的小北方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你没逞能,随随便便答应下来揽在身上。否则要是干得太明显了,难保冯保不怒;要是如同游七那样推在别人身上,到时候那位最敏感不过的元辅琢磨一下,要是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你就惨了。”
“是啊,替人排忧解难,那得看情况。”说到这里,汪孚林便正色道,“徐爵此人,我没时间,更不好太关注,你如果闲着没事,不妨替我看看有什么空子可钻。”
小北不由心中一动,而这时候,汪孚林袖了双手,施施然说道:“我去一趟张家,算是提早送一送元辅和张小二。我记得之前家里有一张孙家的请柬,好像是几日后孙鑛的五弟孙镶成婚。虽说他不比那些兄长,不过就是个顺天府学的秀才,而且从前都是送礼不去人,但回头等程乃轩打听清楚消息回来,如果正好如我猜测,你就约上他家那口子去做个客。虽说不至于人家夸了我一句,我就要把人供着,但至少熟悉一下孙家那圈子的人都是什么立场和态度,对今后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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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七章 东风和西风()
张居正再三请求回乡葬父守制,万历皇帝朱翊钧再三挽留,朝中上下人等冷眼旁观这如同夺情时的那果然,小皇帝眼看留不住,便最终勉为其难地开口允准,而两宫皇太后则各出银两表里赏赐充作路费。然而,身为皇帝嫡母的仁圣陈太后不过赏了三百两银子,纻丝四表里,可身为生母的慈圣李太后却赏了五百两,纻丝六表里,明显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只不过,自从当初朱翊钧登基,张居正和冯保为了讨好李太后,于是两宫同上徽号,这嫡庶之分早已被人忽略了过去,因而也无人敢置喙。
等到张居正进宫陛辞谢恩赏的那一天,又是好一番君臣相得的戏码,朱翊钧更加赐了各色食物八盒,李太后仿佛犹嫌当初那赏赐不够,竟是将宫中常用来博戏的银八角和银豆叶取了六十两作为赏赐。朱翊钧又照着母亲的吩咐,令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在张居正临行日践行郊送,送了点心甜食各一盒。那一天,恰是满城空巷,也不知道多少官员蜂拥去送,场面壮观得犹如送大军出战一般。
而之前去过张家,如今混在人群中的汪孚林,则是望着张居正那大轿出神。
不是传说中三十二个轿夫,一厨一卫,客卧套间,外加两个小童随行伺候的豪华座驾吗?可如今外头那轿子虽说是八抬大轿,可就是张居正常用的那一乘,和辅身份比起来,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而且,随行兵马倒有不少,可传言中说是戚继光派的鸟铳手护卫呢?
嘀咕归嘀咕,汪孚林却也希望张居正能低调点。然而,这位辅大人才走了八天,当前头消息传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仅仅是都察院,便有人绘声绘色地说,张居正刚到真定府,当地那位钱知府就献上了汪孚林已知那段历史中出现过的级豪华座驾,而戚继光的鸟铳手,也早已等在那边与之会合。只不过,这种私下传言只在都察院稍微一传,就被左都御史陈炌恼火地压了下去。
然而,张居正毕竟是一路招摇回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瞧见了,哪还能瞒得住?不过一日之间,京师中便全都在传,纵使厂卫暗中出动清查源头,却依旧一无所获。毕竟,每日里官道上也不知道多少人来人往,哪里能禁绝别人私底下的议论?纵使是冯保,也只能三令五申,不许有人在朱翊钧面前提起这一茬。而这一次,就连张宏也悄悄对张宏以及张鲸等人敲了警钟,更对乾清宫众人下了通牒。
至少今时今日,绝对不许议论张居正归乡葬父途中的那些事!
否则一旦在如今这种节骨眼上,小皇帝和辅之间闹出了什么龃龉,影响了权力过渡,那就是级大麻烦了。
之前因夺情之事,冯保只廷杖了一个邹元标外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布衣,头一次那两个翰林,两个六部员外郎和主事却被小皇帝突然改了主意,哪里猜不到是张宏对朱翊钧进言,自然有些耿耿于怀。可张宏资历最老,又深得两宫欢心,朱翊钧信赖,这次在张居正回乡排场过大上,又分明也帮着张居正遮掩,并未有明证是居心不良,他心气也就渐渐平了。此时此刻,他在司礼监公厅中给张宏看内阁送上来的那些票拟,随即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如今张先生回乡葬父,吕调阳则告病在家,内阁只张四维是个资历老一些的,再加上马自强和申时行,三个人都未必抵得上张先生一个。皇上对我提了一提,那些涉及到寻常小事的,他们三个一同斟酌票拟也就罢了,但若是涉及军国大事,以及朝廷升黜人事,还是用快马六百里加急,让张先生一同斟酌,不知容斋兄意下如何?”
张宏哪里不知道,冯保是刻意防止张居正大权旁落,可横竖他和如今内阁里那三个人一个都没交情,既乐得给张居正一个人情,也犯不着驳冯保的面子,因此便笑容可掬地说:“那自然好,有张先生斟酌,更加稳妥一些。”
如今司礼监这么多人,冯保只需要稍微征求一下张宏的意见,至于其他司礼监秉笔是个什么态度,他根本就不用去考虑,所以,张宏如此识相,他自然还算满意。两三句闲话之后,张宏说起从刑部侍郎任上转调吏部的王篆,冯保就点了点头道:“张先生离京时对我提过,王绍芳此人精明强干,为人处事极其合他心意,而且吏部王天官之前毕竟是曾经告老还过乡的,如今精力不济,正好也需要一个人看着。”
“可我听说,王少宰对文选司的事务,不是那么满意。”
文选司可以说是满天下那么多衙门中,身为权臣最不舍得放手的。所以,冯保一听到王篆竟然新官上任就要对文选司开刀,不免微微皱了皱眉。可是,当张宏提到,文选司的郎中和员外郎,任期都差不多快要到了,尤其是那位员外郎,也就是这两个月便应该卸任,他就开玩笑似的说道:“王绍芳既然去张家那么勤,想来这事也会拿去和张先生商量,到时候定了谁就是谁,员外郎而已,不过区区从五品,又用不着廷推,票拟定了谁,我们照批红就是了。”
张宏不过是听到王篆放出要对文选司开刀的风声,于是拿来打探一下冯保,听出其并没有越权染指的意思,而是依旧完全托付给张居正,他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要说揽权,冯保也就是对内廷这些衙门管得死紧,可对外头那些官缺却很舍得放手,由得张居正用人,几乎从不置喙。可是,内相和外相竟然能够如此默契无间,等于说是把万历皇帝朱翊钧给完全架空了。小皇帝如今不过是刚刚大婚亲政,也许还懵懵懂懂,可日后呢?
可张宏回到自己的私宅,专门打批文书的司房,曾经代表他去接触过汪孚林的徐忠就过来禀报,说了几桩事后,话题就转到了王篆,说是这位新鲜出炉的吏部侍郎自从回京之后,接触最多的人除了辅张居正,便是汪孚林时,这位司礼监排名第二的秉笔太监不由得揉着眉心沉吟了起来。
莫非王篆属意于汪孚林去文选司?如果如同他猜测的那样,这倒是不错。汪孚林虽说看似是张居正的人,年轻务实有担当,而且还对张居正有一定的影响力,最重要的是,那是他亲自先后接触过两次的人,当初那一次他亲自去赏赐结了个善缘,还真是没白跑。
“老祖宗?”
张宏从沉吟中回过神来,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怎会想起去打探这个?在哪里打探的?”
徐忠素来知道这位老祖宗心细如,哪敢有半点矫饰,连忙小心翼翼地说道:“是张鲸前日过来,无意间说起元辅这许多年来也用过那么多人,其中不少都已经拔擢到了尚书的高位上,但真要说得到他真心赏识的却还真不多,像王篆这不到一年便已经两迁了,从佥都御史到吏部侍郎的三级跳,有几个人能办到,他还不是翰林呢!”他将张鲸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继而才补充道,“他又说到王篆素来眼高于顶,所以我就故作好奇向他打听了一下。”
“你倒是老实。”明知道张鲸是托你在我面前说这话,你还原样说出来?张宏见徐忠只赔笑不做声,他也没有质问什么,而是敲了敲扶手,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