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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色已经不早,但李靖丝毫没有离开这小山谷的意思。之所以如此,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从昨晚开始,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便凭空萌生于他的心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沉重,此刻已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论及品阶,“太虚镜”胜过“镇狱峰”的前身“灵翠峰”不知凡几。因而李靖完全可以想象在使用“落宝金钱”降服这件灵宝后,自己的运气已经消耗到何等可怕的地步。说得夸张一点,若此刻从天上坠落下一颗流星,只怕也有相当大的几率会砸在自己的头上。
李靖也曾尝试用那半桶水的先天易数推算自己究竟会遭遇怎样的霉运,进而寻求趋吉避凶之道。结果却是迷雾重重,完全摸不到一点头绪。
看来厄运若是要来,人是避不开更挡不住,总留在这山谷中也不是办法,李靖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尽量多加小心,便是难以避免,也希望可以将厄运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这边决心刚下定,那边三足金蟾也醒转过来。它鼓着嘴咕呱轻唤两声,几个蹿跃到了李靖身边。
等看到李靖时,金蟾一双圆溜溜地小眼睛似乎是忽地发现什么一般瞪得鼓了起来,口中发出一声分外响亮的咕呱大叫。它猛地吸一口气,身体则随之急剧膨胀起来,瞬间已由原来的拳头大小变得足有大号的簸箕一般。当身体膨大时,金蟾背后那个由吞食大量黄金生出的三根金线盘绕而成的神秘符箓亦随之铺展开来,登时又变得繁复诡奇了十倍。
金蟾面向李靖端然踞坐,忽地将大嘴一张,喷出一团金黄色的光云将李靖完全笼罩在内。
李靖虽然不知金蟾因何会现此异状,但深信其不会加害自己,便一动不动地任由它施为。
随后李靖便万分后悔自己对金蟾的信任,当金云罩体的一刻,他忽地感应到了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臭之气。这股臭气诡异至极,竟是直接作用于他的精神和魂魄,因此尽管李靖第一时间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也没有丝毫用处。遭受这股远远胜过粪便秽物等一切腐臭之物的奇臭袭击,李靖差点被熏得昏厥过去。
好半晌后,金云消散,奇臭亦随之消失,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李靖弯着腰一阵剧烈干呕,好半晌后才转向金蟾怒吼道:“小金,你这家伙搞得什么鬼?”
话才出口,他忽地感觉不对。此刻金蟾已经缩水便会原来的大小,精神委顿不堪,似乎极为疲惫,而它背上的那个神秘符箓竟已神奇消失,不留下半点痕迹。与此同时,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沉重压抑之感不翼而飞,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般无比轻松。
“难道……”李靖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忙为自己重新推算吉凶,这一次却是轻而易举地算到自己最近这些日子绝对是顺风顺水,不会有半点凶险。
“原来你吞食黄金竟有如此妙用!”李靖欣喜若狂,飞快地上前将金蟾捧在手中,见它一副恹恹无神、大伤元气的样子,不禁大为心痛。
他忽地灵机一动,急忙从囊中取出一颗金豆子送到金蟾嘴边。见到黄金,金蟾猛地精神一振,嘴巴一张便吞了下去。
先前背上的符箓成形之后,金蟾已不再大量吞食黄金,只是每天用几个金锞子、金豆子之类的作为零食,所以李靖囊中还是存放了百十两已被其不时之需。他左一颗金豆子、右一块金锞子,不停地送到金蟾嘴边。金蟾来者不拒,片刻之间便将李靖囊中黄金吃个干干净净,虽然颇有些意犹未尽,却终是恢复了几分精神。
看着又有劲头在自己掌心连窜带跳的金蟾,原本满怀希望和兴奋的李靖却叹了一口气。金蟾第一次吞食的黄金与此次的数量大致相当,但上一次在背上形成一条完整的金线,而这一次却只形成肉眼几乎难以看到的一小段。以此推之,若要使它背上的那个似乎具有消灾解厄奇效的神秘符箓重新成形,所需要的黄金绝对是一个吓人的天文数字。
想到此处,李靖轻叹一声,摇头道:“原来这世界也存在‘通货膨胀’这种事情么?要破财消灾,果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不过人贵知足,虽然不尽如人意,却终究是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想到自己不日便要归家,便决定回去后立即想办法弄些赚钱的门路。等到有资格学前世的某些土豪般说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那句话时,原本鸡肋一般的“落宝金钱”将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招杀手锏。
厄运已经消除,李靖便不再耽搁,略作收拾后骑乘上黑焰驹离开了这座小小的山谷。他先要回一趟九鼎铁叉山,将那块风磨精铜交给度厄真人。
黑焰驹足下火云升腾,疾驰如电,霎时间已到了九鼎铁叉山。李靖仍然命它在山脚下降落,沿山路向八宝灵光洞的方向驰去。
来到洞府门前,却见郑伦正在门前的空地上练武,一对降魔杵舞动如飞,呼呼带风,招式劲力都比三个月前有了不小的进境,显然在这段时间痛下了一番苦功。
“看刀!”李靖忽地一声大喝,拔出挂在黑焰驹鞍侧的长刀,腾身而起凌空举刀向郑伦的头顶劈下。
郑伦也已看到了李靖,刚要停手来见礼,见他突然向自己出手,微微一愣后明白了他是要试一试自己的功夫。此举却是正合郑伦的心意,他这些日子刻苦用功,心中未尝没有与李靖再争长短的想法。
“来得好!”见长刀劈下,郑伦一声断喝,左手杵向外斜挂,右手杵拦腰横扫,出招攻守兼备,势快力猛。
“好小子!”李靖一声长笑,长刀回收,身形下坠,招式由“鹰击长空”改为“鱼翔浅底”,走下盘切割郑伦双腿。
郑伦见对方招式变化浑然天成,不带丝毫斧凿之痕,心中佩服的同时亦生出好胜之念,将手中双杵舞得如风车一般紧急。
李靖却是悠然自若,脚下踩踏八卦方位,长刀谨守门户绝不轻出,一出则必是寻隙而进,迫得郑伦一阵手忙脚乱。
斗了四五十合,李靖蓦地一声清叱:“撒手!”
郑伦的双杵应声脱手,高高飞到空中,叮当两声落在地上。
李靖将手中长刀反手一抛,准确地插回黑焰驹鞍侧挂着的刀鞘之内,走到脸上现出颓丧之色的郑伦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头笑道:“郑兄弟不要灰心。男子汉大丈夫,既要赢得起,更要输得起。方才你的杵法一意追求迅捷刚猛,其实已经落了下乘。我教你一句秘诀,如果你能参透其中的道理,包保你的武艺大进。”
郑伦脸上的颓色一扫而空,急切地问道:“李大哥有什么秘诀?”
李靖微微一笑,轻声念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老不如嫩,后发制人。”
郑伦呆立当场,反复咀嚼着李靖这短短的十六字秘诀,愈来愈觉得余味无穷。
第五十章 归()
(第二更)
李靖点拨了郑伦一句后,便请他到洞中向度厄真人通报,说李靖如约而至,送来得自“天风洞”的风磨精铜。
郑伦听说为自己锻造兵器的材料到了,不禁大喜过望,急忙跑入洞中报讯。
不多时,郑伦转身出来,身边还伴着白云童子。
白云童子上前见礼后说道:“老师有请。”
李靖早已取了用绳索栓了挂在黑焰驹马鞍一侧的风磨精铜,在两人的引导下进了八宝灵光洞。
洞府之内,度厄真人和石矶娘娘分别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之上。
李靖上前先和度厄真人见礼。
度厄真人欠身稽首还礼,又将身边的石矶娘娘介绍给李靖。
当初度厄真人以“印影留声”的法术传了一个口信让董全带给李靖,其中已经提到了好友石矶娘娘。所以李靖心中早有准备,在见到这位在原来轨迹中因自己那小魔王一般的三儿子而身死道消的女修时,脸上并未现出丝毫异样神色,同样以礼相见。
度厄真人是一介散修,得道甚为久远,又加上李靖与他的徒弟郑伦不打不相识之下结下交情,所以在李靖面前算得是半个长辈的身份。而石矶娘娘不过是曾在碧游宫听到的外门弟子,在李靖这圣皇亲传弟子面前,还真不便端起前辈的身段。见到李靖在自己面前深揖施礼,她也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还礼。
三人寒暄已毕,李靖当即奉上风磨精铜,度厄真人双手接过后略一审视,便转交给眼巴巴看着的郑伦,吩咐他好生收藏,等他武艺有成之日,自己便出手用这精铜为他炼制兵器。
随后度厄真人问起董全转借“定风珠”之事,李靖也不犹豫,当着他和石矶娘娘的面,将自己和董全冲突的前因后果毫不隐瞒的说了一遍。
度厄真人听了未知可否,石矶娘娘却当时勃然大怒,不过她恼怒的对象不是李靖而是董全。以石矶娘娘的修为,察音辨形之下自能断定李靖所言非虚。她想到此次自己顾念同门之谊带董全来向好友度厄真人求借“定风珠”,哪知他竟在背后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此却将度厄真人这“定风珠”的主人置于何地?又将自己这从中引见作保的中间人置于何地?
依照石矶娘娘的性子,当时便要前往天风洞质问董全一番,却被度厄真人拦住,说道既然那董全被李靖镇压三月,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若再去向他质问,一则有伤同门之谊,二则董全若是恼羞成怒,只怕会更加衔恨李靖。再三劝说之下,总算将她劝了下来。
石矶娘娘当即诚恳地代同门向李靖致歉,李靖自然很是大度地表示此事就此揭过,令石矶娘娘对他大生好感,觉得这磊落洒脱的少年大对自己脾气。
度厄真人问起李靖日后的行止,李靖答道自己离家日久,心念家中父母,这便要返回朝歌,趁势提出了告辞之意。
听他说急切归家探望双亲,度厄真人也不便挽留,即命白云童子和郑伦将李靖送出洞外。
李靖洞外跨上黑焰驹,沿原路到了山下,催发黑焰驹四蹄上的“火云符”腾空而起,望着朝歌的方向飞驰而去。
真所谓归心似箭,心中萌生归家之念后,李靖便片刻也不愿耽搁,一路将黑焰驹的速度催发到极致,其间只有当黑焰驹现出疲态时才降落下来休息几次。
这天李靖在空中凝目远眺,见雄伟浩大的朝歌城已然在望。此刻正是青天白日,若是直接让黑焰驹飞进城去未免惊世骇俗,他便拍了拍黑焰驹的颈项,让它在郊外选个四下无人的荒僻之地降落下来,撒开四蹄奔向朝歌城的西门。
沿着熟悉的道路一直来到家门前,却见台阶上有两个即使坐着也如两座小山的巨大身影。
“方弼,方相!”李靖隔远招呼一声。
正坐在台阶上发呆的方氏兄弟先是一呆,而后同时扭头往来,等看到骑着黑焰驹的李靖正向他们微笑时,先是不敢置信地举手将各自的四只眼睛使劲儿揉了一揉凝神再看,等确定不是看花了眼后,腾地从台阶上跳了起来。
等这两兄弟站起来时,李靖才看出经过这将近三年,他们的身高赫然已经超过三丈,站在地上巍巍然便如两尊铁塔。
“师父!”方氏兄弟迈开长腿,三两步跨出便到了李靖马前,推金山倒玉柱地叩拜下去。
李靖从黑焰驹上跳了下来,伸手在两人坚厚如山的肩头拍了一拍,笑道:“快起来,你们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这些虚文礼节。”
方弼和方相站起身来,心情都颇为激动。他们身量虽然长大,却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本性又最为淳朴,素来将虽然只年长自己兄弟一岁,却供给衣食、传授武艺的李靖敬若父兄。今日骤然见到阔别已久的师父,两兄弟的八只眼睛同时泛红,几乎便要落下泪来。
李靖笑骂道:“好大的个子,没地弄甚么小女子的姿态,不怕丑么?还不赶快到府里去报个信!”
方氏兄弟有些赧然地抹了一把终究还是夺眶而出的眼泪,答应一声后转身往府中便跑,前腿才跨进大门的门槛,已是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犹如霹雳、震动了半座朝歌城的大喝:“师父回来喽!”
“这两个家伙,还是这般毛躁!”李靖无奈摇头,跟在方氏兄弟的身后进了家门。
今日恰逢十旬休暇之期,李秉直此刻也在府中,正陪着妻子品茗闲谈。蓦地听闻这一声大喝,老两口手中的茶盏同时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杜氏一把抓住丈夫的衣袖,颤声问道:“老爷,我没有听错罢?方才可是方弼和方相在喊?”
素来稳重的李秉直也罕有地现出激动神色:“没错,这是方氏兄弟的声音,是靖儿回来了!”
老两口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