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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主特意的客气了,老身不过是个舞刀弄棒的老江湖,哪堪这等高的评价!”王义顺一边说,一边站起身,他也是抱拳拱手施礼,朝着四方致意,这才继续说道,“说实话,这些年承蒙顺发镖局老镖主李勋和少镖主李飞云的照顾,收留我这老朽,干过多少大事,我是不敢说的,闯出了多大的名堂,自也不敢讲,护镖走江湖,一来,是靠江湖上朋友的照顾,二来,是靠这顺发镖局的名头,我这习武的粗人,别的不敢说,只能说,多多少少出了些力气,不吝惜出汗。可俗话说,老不以筋骨为能,我已经是‘望六’之人了,年近花甲,总不能继续占着这个位置,俗话说‘英雄出少年’,镖局子里年轻一代有不少才俊,我更不能阻碍了年轻人成长,于是就生出了这洗手之意。”
“这自是不假,要说这代序传承,青年一代的成长,顺发镖局在咱奉天一带倒是翘楚……”台下又有人小声揶揄。
“本来,我们是不愿意让王义顺达官爷‘洗手’的,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老达官人既在镖局,镖局名声就在,名声既然在,他的影响力就在。但奈何老达官爷两次三番向我提出这个要求,我们念及老达官爷对镖局子的贡献,当然希望怹老人家也能安享晚年,过几天轻松舒坦的日子,这才答应并举全局之力承办。”李飞云说道,“这些年,老达官爷为我们顺发镖局办了不少事儿,行走了不少地方,交了不少朋友,当然,在护镖的路上,为了买卖,也难免会得罪些人。今天召开这个‘金盆洗手大会’的意图,就是要告诉大家,从今天起,王义顺老达官爷正式归隐江湖,过去他做过的差事,全都为了我们顺发镖局,从今天起,各位如果对他有仇、对他有怨,自然也着落在我们顺发镖局身上,与老达官爷再无瓜葛。”
“这自是,这自是,老达官爷有情有义,自是人人佩服、人人佩服……”台下大伙儿大声附和。
“既然如此,我们天井叙话,见证老侠客金盆洗手!”李飞云双手作揖,朝大家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大家走向后庭。
大家鱼贯而出,把天井处的那盏金盆,自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金盆洗手礼’正式开始!”李飞云高声喊道。
大家纷纷鼓掌祝贺。
“呃,且慢,且容我再唠叨一句!”老镖师王义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向大伙儿说道,“洗过手,我便与这江湖再无半点关系了。洗手之前,我还是个江湖人。各位!如果对我王义顺有仇、有怨,哪怕就是认为我王义顺走镖之时,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自是可以提出。我们暂且停下这洗手仪式,一一交待清楚。趁我还是个江湖人,我自会与你做个了断!”
“哪里!那里!老达官爷这些年行的正,这在江湖上是公认的,您大可不必担忧,即便真有仇有怨,那也是些宵小之徒,不敢来此扰闹的……”人群里自然有德高望重之人,替大伙儿言道。
观礼的人们,人人称是。
“既然如此,我便要真真洗手了!”王义顺朝大家作揖,行礼,终于准备把手浸入到反射着阳光的铜盆之中。
江湖中最重要的仪式即将开始,在场的各位纷纷收声、屏息,准备见证。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这节骨眼,这气氛下,甚至连一根银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
“且慢,我这事儿还没了结,你先甭洗手!”后庭门口处,一个粗嗓门的大汉,袒胸露怀,突然高声的喊道。
在场的各位观礼人,听罢这个声音,纷纷扭项,回头看去。
但见一个青年莽汉,斜跨背着个长条包袱,自是个占山为王的贼匪,他突着双眼,喘着粗气,撸起袖子露出的胳膊长满了黑色汗毛,此刻正拨开人群,朝着天井中心位置的王义顺,快步走来。
“何人大胆,敢扰闹我顺发镖局老达官爷王义顺的‘金盆洗手’?”李飞云看似读书的儒生,实际却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武士。见此情景,他不禁怒从心头起,右手一拍腰间的机关消息,一把卷在腰带中的软剑应声而开。扑扑楞楞的声音尖利而悦耳。
李飞云舞起剑花,挡在老镖师王义顺的身前。转瞬之间,他的身形一晃,向前扑去。
原本一团和气的“金盆洗手”仪式现场,瞬间便有可能成为杀人的战场。
第15章 大礼寸心()
上回说到,“金盆洗手”仪式现场,老镖师王义顺原本已经准备把手放入盆内水中,从此真真切切与江湖作别。就在那一刹那,一个年轻莽汉却身背着长条包袱,闯入望友楼的后庭天井,拦住了这仪式。须臾间,顺发镖局的镖主李飞云大怒,他一拍腰间的机关,解开了缠绕在腰带中的软剑,向前此去。
王义顺本要把手浸入水中,听闻莽汉的呵止时,他只道是当年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原本也是心生怒火的。但他抬头,看到门前站定之人时,心情却转怒为喜,浮现出慈爱的笑容。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扭项回头,想要和年轻镖主李飞云说道之时,李飞云的身体却形同一道闪电,擎剑向前刺去。
“镖主,且慢……”老镖师王义顺的话还没有说完,李飞云的剑已经刺中了那莽汉的胸口。
在场见证“金盆洗手”的宾朋们,有的对李飞云极快的身法叹为观止,有的却微微皱眉,埋怨李飞云难免过于急躁。但王义顺看到此情此景,心里却如同被重重一击。
“哟,你这人,我来找我干爷爷的,你干嘛拿硬腰带扎我?”莽汉被李飞云这一扎,突然间有些恼怒,他伸直右臂,团起右掌,捋着剑锋找到剑柄,伸手便要夺剑。
软剑极其锋利,甚至可以说有切金断玉的锋口。但扎在这莽汉身上,非但没有伤及他,反而还引起了他的反制,这让李飞云也大感意外。
看到莽汉没受伤,王义顺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都别动手,自己人!”王义顺双膝微屈,稍一用力,已经向前纵出了一丈开外,他搭住正要夺剑的莽汉的肩头,喊道,“孩子,不可鲁莽无礼!”
听了王义顺这话,李飞云心里也是一惊。既然是朋友,他这样的举动,倒真真是显得鲁莽无礼了。但即便王义顺已经呵止,他毕竟也要提防着莽汉夺剑,于是抽剑,轻舞了个篆体“云”字剑花,化解了被夺剑之忧,他把软剑背到了身后。
李飞云刚刚用的,原本是他父亲李勋根据36路蛇形鞭演化出的“青蛇剑法”,是李飞云自己的得意的招数,占了一个“快”字、一个“毒”字,他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原以为这招数没人破解的了,没想到顷刻间,却被面前这莽汉以大智若愚的招式化解。
后庭内观礼之人,却在须臾之间,被李飞云、王义顺和这莽汉的招式所折服。
“怎么,王先生,这位少年是咱的朋友?”李飞云问道。
“怎么,干爷爷,拿腰带扎我这人是您朋友?”莽汉也问道。
“嗨!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王义顺见二人已然分开,心里姑且稳定了下来,于是说道,“孩子,别没礼貌,这是我们镖主啊!”
“我说干爷爷,镖主是干嘛的?镖主就能拿腰带扎我?”莽汉揉了揉自己胸口,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胸前竟然被软剑的剑尖扎出个白点,有些不解,于是问道。
“镖主是干嘛的……镖主是我的饭东!”王义顺听了这莽汉的问话,知道他这些年没有见过世面,难免问出些天真的话来,于是用尽可能直白的话,对他说道,“镖主是我的饭辙,他要不给我开饷,我就没饭吃啦!”
“得,干爷爷,那他扎我就扎吧,扎不着我,他不给您钱吃饭,那您老饿着,就麻烦啦!”莽汉一边说,一边朝李飞云露出个讨好的笑模样,“不过话说回来,干爷爷,他要不给您钱吃饭,您就进山找我跟我爸来啊,我们山里好吃的多,我们养着你呗!”
“王先生,这位好朋友,是哪儿来的啊?给我们引荐引荐!”李飞云上三眼、下三眼、左三眼、右三眼打量着面前这莽汉,发觉这莽汉自觉不自觉的就带出了身上的匪气和痞气,脸上好像写着俩字,——“山贼”。
“嗨,前两天和陈二走镖,在渔阳遇到的就是这孩子和他们一家,我跟您那天是说过的啊!”王义顺毕恭毕敬,即便李飞云年纪尚小,毕竟是自己的镖主。
“哦,那我知道了,这位朋友,你姓程?”李飞云问道。
“没错,咱姓程!”莽汉答道,“咱叫程三牛,字义明,子不言父讳,恕个罪说,咱爸爸叫程墨,字南乡。”
“嗨,孩子,不是咱爸爸,是你爸爸!”王义顺说道。
“啊!对!我爸爸叫程南乡!”程三牛说道。
“哦,这样啊!三牛兄弟,刚刚我出手快了一些,幸亏没有伤到你,真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李飞云说这话的时候,稍稍吃了点儿亏,按辈分,他喊老镖师王义顺叔叔、师傅、先生,程三牛却要喊王义顺干爷爷,他自己比程三牛是高上一辈的,但既然在江湖,肩膀头一边儿齐,他看程三牛比自己小上一些,但姑且没有隔辈,于是以兄弟相称,他继续问道,“既然如此,程兄弟,你刚刚呵住我们的‘金盆洗手’仪式,却又是为何啊?你不知道,拦住‘金盆洗手’仪式的,都是仇家么?”
“呃……这位,这位大哥,你伤不到我,咱爹打小儿就给我身上过糙,现在我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能耐。你要那你那皮带捅我身上,根本捅不。咱爹说,我这能耐就两处罩门,一处在双眼,一处在裤裆这儿!”程三牛说着这话,甚是得意,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把自己这身能耐的弱点,毫无保留的交待给外人,而且,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你问我为什么拦住你们,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找我干爷爷有事儿啊,是什么事儿,我得再想想!他娘的刚才一打架,我给忘了!”
“三牛,不可无礼,这是我们镖主,你要喊我干爷爷,就也应该喊他爷爷!”王义顺说道。
“不不不!王先生,老达官,江湖上肩膀一边儿齐,我们俩单论,您跟他单论,咱都单论。更何况,我得喊您叔,他又怎么能喊我爷呢!干脆咱爷仨儿都单论吧!”李飞云说道。
“镖主,按您这么说,那也成!”王义顺点点头,扭头向程三牛问道,“不过,对啊孩子,我们镖主想问,正是我想问,你刚才为何要拦住我,不让我‘金盆洗手’呢?你究竟有什么事儿啊?”
“嗨!想起来啦!”程三牛突然间恍然大悟,他挥起巴掌,在自己的额头处拍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啪”声,听到这声音,现场各位会武的不会武的,心里都是一惊,心里思忖着要是让这莽汉这样朝自己额头来一下,自己还能不能清醒。
“我刚才忘了,差点忘了,现在想起来啦!这节骨眼儿好在又想起来啦!我就是为了您老这‘金盆洗手’来的啊!我是受爹的差遣,来给您老送礼的啊!”程三牛说道,“我爹知道您要金盆洗手,让我来给您送礼啦!”
“那,你爹呢?你爹来了么?”王义顺问道。他其实还有半句没说出来,他其实还想问,“你脑子有些不灵光,自己来这里,你爹不担心么?”
“我爹本来是要来的,但山里事儿多,最近又住进来几个受伤的农民,听说是洋人打的,我爹忙着照顾他们呢。”程三牛说道,“爹本来不惦记让我来的,怕我耽误事儿,但我非想来,一来想您了,二来想我那兄弟陈二了,我把奶奶搬出来,怹这才让我来的。话说到这儿,我那陈兄弟呢?我怎么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他?”
程三牛一边说,一边聒噪得大声喊了起来,“陈二!”“陈二吖,你小子哪儿那?”
“咳!咳!咳!孩子,别喊!”王义顺拦住程三牛,说道,“你陈二哥又有保镖的任务,他走镖去啦!他不在这里!”
“那得嘞,我先把礼物给您!”程三牛听了王义顺的话,情绪有些低落,毕竟他来找王义顺,心里其实是更想找陈二,于是他从自己的后背摘下长条包袱。
观礼的人们这才知道,原来程三牛背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件礼物。
程三牛三下五除二,褪去了长条包袱上的布,把几截短棍组装成一根长棍,然后在长棍偏细的一端,自上往下套上一块布。程三牛忙的手忙脚乱,但姑且还算快。都忙活好之后,他擎起长棍,凭空“呼”的一展,原来是一面精致的大旗。
“呓!”观礼的宾客中,有心明眼亮的人,看见这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