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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甩着胳膊,趿拉着一双布鞋,光脚没穿袜子,脚后跟好厚的渍泥,他仰着脑袋走路,用眼角看人,一摇三晃,下巴上、脖子上满是胡茬。他走路不看人,躲也不躲,不仅不躲,还挑人往人家身上撞,撞的都是花枝招展、急于感受春意的年轻的姑娘。
这样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路上的行人对他避之不及。可大伙儿越是避之不及,他越是趋之若鹜。
好鞋不踩臭狗屎,众人都避开他走。他以为大伙儿是怕了,感觉自己是个“人物字号”,咧开嘴,露出满口的黄牙,他嘿嘿的笑了。
肆无忌惮的站在原地,笑了半晌,他这才把自己敞着的单衣系好。
身旁有个卖甑糕的小摊贩。他走过去,连价也没问,抓了一把吃食,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多少钱?”吃过东西,他胡乱抹了抹嘴角,向这做小生意的外乡人问道。
“大爷,不要钱!”这小生意人当然知道自己遇到了地痞,这面子,真若提钱,不但没有钱,怕是还要吃两个耳光,到头来自讨没趣,于是识趣的赔了个笑脸,说道,“别人若吃,得拿钱买,您老,白吃!”
“他娘的,小子你还挺机灵!”这人哈哈笑了笑,眼角早已经看到,有个身穿洋服的男人,从对面走来。
这人不再理睬小贩,扭头便走,正与这穿洋服的人撞了个满怀。
穿洋服的人,浑身干净利索,被这腌臜的汉子一撞,心里老大的不愿意,随口就喊了出来:“我说,你走路看着点儿啊!”
“你他妈的,你后脑勺张眼睛了?”这人反咬一口。
“我……”穿洋服的人被这么一问,突然间哑口无言,头脑不过电,只回答道,“我后脑勺没长眼!”
“对啊,你后脑勺没长眼,我后脑勺也没长啊!”这腌臜汉子说道,“你他娘的不讲道理!你向我走来,我背对着你,是我该避让你,还是该你避让我呢?”
“你……你强词夺理……”论吵架,论说脏话,这穿洋服的人,想必是受过高等教育,甚至是喝过洋墨水,显然不是这腌臜汉子的对手。
“他娘的,撞的我生疼,我不怪罪你也就罢了,你还敢怪罪我?”腌臜汉子“咳”一声,从嗓子眼勾出了一口黏痰,这就要向这身穿洋服的男人身上吐。
身穿洋服这人,知道自己这是遇上了不讲理的地痞流氓,焉还敢讲道理。他微微一笑,身子往旁边一闪,这就躲开,继续往前走自己的路。
“我呸!”腌臜的汉子把一口黏痰吐在地上,恶狠狠的瞪了渐渐远去的那人一眼,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也就是老子今天心情好,要不然,我他妈揍你!”
待那身穿洋装的人已经走远,这腌臜汉子慢慢溜达到墙边,手往袖口里一褪,一个精致的牛皮钱包就势滑了出来。这腌臜的汉子是个贼!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要发生。
这腌臜的汉子,每天都要到南门外走上一遭。走一遭,一天的营生就有了。
生意好时,能弄十几块钱,他不仅吃香的喝辣的,还能逛窑子,和相好的那窑姐儿逍遥一宿。生意不好时,也就弄几毛钱,可锯动就有末,十几块钱有十几块钱的花销,几毛钱有几毛钱的活法,饥一顿饱一顿,总归是饿不死。
这腌臜汉子见没人注意自己,斜眼往钱包里一看,少说有十来块。一桌好菜、半斤好酒的吃喝又有了,心中跟长了草、开了花一般,脸上绷不住,笑容更加肆意。
却没留意,身后,已经站了个人。
这人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把这腌臜的汉子吓得跳了起来。
“谁啊,干嘛?”来不及把刚刚得手,偷来的钱包掖进裤兜,他一边回头一边问。
“我,你说干嘛?”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被偷的那个穿洋服的。
“他娘的,撞了老子,不怪罪你也就是了,赶紧滚!”自己刚刚投来的钱包还攥在手里,这腌臜汉子顾不得理亏,只说道,“别让老子揍你!”
“东西换给我,我自然走,要不然,我叫巡捕!”这穿洋服的人,有理有据说道,“我的钱包还在你手里攥着,人赃俱获,你还想抵赖么?”
“他娘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这是我的呢!”这腌臜的汉子伸手格挡,顺手把钱包放入裤兜,斜眼一副浑不吝的劲头,说道。
“错不了,你一撞我,我就感觉不自在了,走了两步,往怀里一摸,就发现钱包丢了。”这穿洋服的人不卑不亢、不喜不怒的说道,“我以为是跟你一撞,掉地上了,走到跟前刚好看到,这钱包从你袖口里溜了出来,怎么,你还想抵赖么?”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腌臜之人被人戳穿了全部把戏,一时间恼羞成怒,他右手往怀里一揣,再往外一拽,顷刻之间,已经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尖刀出来。
“哎哟……”穿洋服的人即便占理,终究是个读书人,他见了这小攮子,瞬间知道碰到了不要命的,扭头便要跑。
这腌臜之人恼羞成怒,心里只想着教训他一顿,又怎会让他跑了。穿洋服的在前面跑,这腌臜之人在后面追,一时间,这捉贼人赃俱获的局面,竟然又成了一场闹剧。
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都是明眼人。看热闹的人看得出,这腌臜之人,可不是个高明的贼,顶多是个蟊贼。高明的贼,都有同伙,得手之后,迅速就会把赃物转移,即便本主随即就发现自己被盗,再抓住偷盗之人,却寻不得赃物,无凭无据,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但这腌臜的蟊贼,却人赃俱获,现在败露了行藏,只能抽出兵刃,以死相搏。
“我呸……”身旁挺远的地方,有个惨然的老者,原本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晒太阳,见这腌臜蟊贼实在是猖狂,“吸溜”抽了抽鼻子,把一坨灰澄澄的鼻涕吸到了嘴里,然后用舌头团成个圆球,顺口吐出。距离总在三四丈开外,那腌臜的蟊贼还举着尖刀,追着失主跑,但掺杂着口水、鼻涕,这个圆球精确的打在了蟊贼的脸上。
“哎哟……”被这口黏痰击中面门,蟊贼站住了身形,不自主的摸了摸脸,一摸一抹,自己手心湿漉漉、黏糊糊,再一看,还带着干鼻涕,蟊贼心里已然知道,今天自己算栽了。
此刻,恼羞成怒,这蟊贼动了邪念,起了杀心。
“你们他妈的,谁在管闲事儿?”蟊贼站住身子,擦干净脸上的黏痰,原地转了几圈儿,打量着身边儿的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身边行路的百姓,兀自只是往外躲,生怕一时一刻之间,这混不吝不怕死的地痞蟊贼找上自己,摊上无妄之灾。
却只有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的老人,没有挪窝。
众人扭向观瞧,只见这老者身上衣服破旧不堪,脸上风尘仆仆,俨然是被携带着黄沙的春风吹了半天,但这老人的辫子依旧编的整齐,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丝丝缕缕编扎的十分结实。这老人原本是双手扶着膝盖,双脚着地,坐在石头上的,这阵索性翘起了二郎腿,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摆弄着鞋帮。他一边试图把自己趿拉的鞋创号,一边歪着脑袋,瞧着这腌臜的蟊贼。
“世道真是变了,过去道儿上有贼,身形败露被人逮住了,非得挨一顿死打,而且打死他也不能吭声。不吭声,这贼是个充军发配的罪过,吭声,这贼就是明火执仗,就是个死罪。”这老人说道,“怎么,现如今都人赃俱获了,你还敢持械伤人,没有王法了?反了你了?”
“嘿嘿!我说,老头儿,老不死的。朝代早就变幻了,你这辫子还没剪么?”这腌臜的贼听了老者这训话,嘿嘿笑了笑,反问道,“你还口口声声讲王法?皇上老小子他都自身难保了,大清都亡了!识相的,滚蛋,回家赶紧把辫子剪了;不识相,爷爷我今天扎死一个也是扎,扎死两个也是……”
这腌臜的蟊贼话还没说完,一口黏痰已经再次袭来,速度之快,远超刚才那一坨。
他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这坨口水,再次落在他的脸上。
“老不死的,我看你说活腻歪了!”这腌臜的蟊贼话说至此,顾不得擦去脸上的秽物,攥紧小刀就向老人的脖子扎去。
“兔崽子,反了你了!”老人微睁二目,瞪了这腌臜之人一眼,屁股没离开石头,双脚却已经踏在地面上,他一手前、一手后,等待着蟊贼近身。
“哎哟……”瞧热闹的人,真有胆小的,双手捂住双眼,不忍直视。
纵然这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老人豪横,可终究,腌臜的蟊贼更加年轻,年轻,就占着力量、速度、气力的便宜。眼见得刀子距离老人越来越近,说不定顷刻之间,老人就要血溅当场。
可老人就有这能耐,老人就有这本事。
眨眼之间,看热闹的人欣喜的发现,这见义勇为的老人并未受伤,相反,他右手在前,让过刀锋,直抓住这蟊贼的持刀的手腕,左手却顺势往前一捋,掐住了蟊贼的喉头。
这蟊贼喘不上来气,动弹不了身子,任凭自己人高马大、身大力不亏,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哎哟,我的爷爷,我服了……”时候不长,情势却僵在了当场,这蟊贼脸都憋红了,在原地挣扎不开、动弹不得,费了半天的力气却脱不了身,他空出的左臂胡乱抓挠,想要打这老人两下,可他左臂一挥,老人卡住他喉头的手掌,便加一分力,心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蟊贼终究是服了软,高声喊着,“亲爷爷,我服了,我要憋死了!”
“你要是我孙子,我骟了你!”这老者目露凶光,正颜厉色,说道,“但你不是我的孙子,你是个贼,是贼,露馅儿了,就得受罚!”
说到此处,这老者站起身,右腿使了个绊子,把这蟊贼摔倒在地,顺势骑在了他的身上。他左膝盖压住这蟊贼的右臂,只把那蟊贼拿刀的右手空了出来。
“老爷子,您饶我这一回……”这蟊贼一边高声的央求,一边喊着救兵,“哥哥哟,快来救我……”
“小兔崽子,还敢喊帮手?好人有好人的道,坏人有坏人的道,当土匪有当土匪的道,当贼有当贼的道。在场的都是人证,你这蟊贼,可不高明,老老实实把东西还给人家,去巡捕房里吃官司,我也就不伤你了!”老人看了看众人,说道,“今儿你实在是让老爷爷我动怒了,我得给你留个记号!”
说罢此话,老人把手伸入这蟊贼怀中,掏出钱包,凭空一甩,扔给那丢钱包的穿洋服的人。接下来,顺手夺了这蟊贼的刀,刀尖直抵这蟊贼手掌,轻轻一划。
好锋利的刀、好糟烂的手指头。这老人,竟然眼都没眨,便轻而易举的,割去了这蟊贼右手的三根手指。
“哎哟我的天啊……”十指连心,血液喷薄而出,蟊贼被斩断三指,鬼哭狼嚎。
“我的弟弟,你嚎个什么劲儿啊,怎么着了?”人群外,有个壮汉,身高足在丈二开外,他双手一划拉,分开人群,走上前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帮手。
“我的哥哥啊……”这蟊贼见帮手来了,也仗着痛的钻心,一挣扎,竟然得以逃脱。他用左手托着刚刚被斩断三指的右手,跌跌撞撞的来到这壮汉身边,疼的眼泪直流,“哥啊,您看啊,我手指头让他给砍了!”
“活该!”壮汉狠狠瞪了这蟊贼一眼,说道,“平日里让你学能耐,你不学,让你多练功,你不练,今儿丢人了、现眼了、吃亏了?去,边儿呆着去!”
壮汉话说的硬气,可身边的帮手,却已经一拥上前,搀扶起这蟊贼。
“老人家,我这兄弟为人荒唐乖张,今儿您老替我们教训他,我谢谢您!”这壮汉走上前,一揖到地,说道,“可是您的手段,未免太老辣了一些,一下断了他三根手指,往后,他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做生意?我头次听说,偷人东西,竟然叫做生意!我活了大半辈子,一直听人说,偷人东西,这叫不要脸!”老者持刀,把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壮汉笑了笑,说道,“往后要是正经营生,他一只手也能活,他要还惦着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儿,活该他饿死!”
“嗯嗯嗯!您老是长辈,您老教训的是!”这壮汉微微含笑,点头,说道,“可是,有一点儿,您老没想通!”
“哪儿没想通啊?”老人嗓音有些沙哑,哈哈笑了笑,问道。
“您老替人出头,抓贼取赃,占了个理字!”壮汉说道,“可是呢,他是我弟弟,我是他哥哥,就算他再没能耐,就算他再没出息,我也得照顾他,打了小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