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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些人都是刀头舔血的乱兵,但临到战前还是微微有点担心起来,毕竟他们刚刚大败过后不久,身上的装备也丢弃了大半,虽然说对付一群山民绰绰有余,但是混乱之中的夜战任你平日里多英勇善战,只要有点夜里抓瞎看不清的毛病,很容易就避不过山民的猎弓射出的箭矢,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
而带头的屯长身上套着一副白天在林中捡到的破损铁甲,远距离上自信还是能够挡住山民那些粗制滥造的箭矢的。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气息在感染着自己手下的那些亡命之徒。
战前有恃无恐的表现和作态能够让自己手下这群饿狼充满信心,这样他们才会被同化激发出凶性来,待会一旦动手,不痛饮敌人的鲜血就绝不会停下手中挥砍的兵器。
在急切的等待中好像过了很久,派出去窥探的两个人其中一个鬼鬼祟祟地跑了回来,他快步走到那个带头的屯长面前,怕惊动了对方,小声说道:
“屯长,牛尾聚里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了,我等了一会,没有什么异常!”
闻声那个屯长双眼瞬间睁开,双目如炬,在夜色中犹如鬼火,迸发出来的杀气吓了面前的人一跳。
“好!众人听令,准备动手,待会进去之后除了女人,其他人,一律不留!”
···
月黑风高,牛尾聚各家的灯火都已经熄灭,整个聚落融入到了黑暗之中,变得格外安静,只有聚落外传来的夜枭声和蛙虫声不断响起,伴随着夜里的凉风将入睡的山民送入梦乡。
四十几个乱兵猫着身子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带头的屯长已经携刀持矛,他没有黑夜抓瞎的毛病,很容易就看清了聚落寨门的点点火光,上面有两个山民站在角楼上守夜,似乎都已经睡着了,身影一动不动。聚落外围一面的砦栅只有六尺左右,用来抵挡普通野兽还可以,对这些曾经跟随大军攻城拔寨的乱军溃卒而言简直不值一提,两个人协作之下瞬间就能够翻越这道小小的障碍。
带头的屯长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有些发黄的牙齿,看到这个牛尾聚如此稀疏平常的防御布置,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带着大伙冲进去肆意放火烧杀劫掠,而从梦中惊醒的山民慌张失措、束手无策的模样。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先解决低矮的角落上那两个守夜的山民,这样才能够尽量在不惊动聚落中熟睡的人的情况下杀将进去,不给对方有反应过来的机会,从而将己方的伤亡大大减少。
他朝背后招了招手,唯一三四个拿着弓箭的乱兵连忙上前,他们借着漆黑夜色的掩护向角楼的火光处悄悄潜进,在靠近到四五十步内之后,他们瞄着闪动的火光下隐隐约约露出大致轮廓的身影,同时射出了三四箭,中箭的身影随即倒地,角楼传来了重物碰击木板的声音。
一击得手的几个乱兵心中大喜,他们连忙将弓箭收起,撒开大步就朝着聚落的砦栅冲了过来,靠近砦栅的外沿后,一人蹲下给另一个人借力跳了进去,一下子就进去了三个人,没过一会,聚落的寨门内侧响起了搬动门闩的沉重响声,厚重的寨门在吱呀声中被缓缓打开,露出了一片漆黑的聚内场景。
带着其他人也潜行到寨门附近的屯长一跃而起,他大声下令:
“举火,杀进去!”
轰然应声的一伙乱兵慌忙点起了火把,有了这玩意,待会放火和厮杀就方便多了。而眼看唯一的阻碍已经扫除,里面的财货、吃食正等着自己,还有晃着白花花身躯的女人,正等着自己的身躯压上去。乱兵溃卒们纷纷迸发出压抑在心中已久的凶性,呐喊着聚成一团冲进了寨门。
那带头的屯长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他知道现在想要让自己这些手下变成嗜血的豺狼的最好办法就是自己先变成一头豺狼,然后带着他们在鲜血中彻底蜕化成狼,而只有这样才能够爆发出他们最大的战力,以少胜多,将这聚落中人数远远超过自己一方的丁壮全部杀死,将他们的妻女财货据为己有。
在带头的屯长大声激励下,每一个乱兵都是热血上涌,满脑子都是烧杀奸掠,他们从一开始紧跟着带头的屯长到后面已经大胆地越过带头的人,举着兵器叫嚣着冲锋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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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伏击()
“不对!”
被落在后面的屯长脸色一凝,他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已经快冲到聚落中央空地上的乱兵叫喊声如此之大,按理说早就听到动乱的山民应该惊慌失措,各间民居里应该发出一阵阵乱响,可是除了慌乱的狗叫声外,其他人的声音竟然一点都听不到,这太不寻常了。
他警惕着刹住了身子,被身后冲锋的乱兵撞得向前一扑,所幸他及时用长矛的矛杆撑着了身子,才没有倒地被后面冲过的人踩上几脚。正当他骂骂咧咧站稳身子的时候,前头突然轰然大响,他看到前面七八个一直冲锋的乱兵突然间身子从地面陷了下去,还发出了濒死的惨叫声。
尖锐的惨叫声就像信号一样,从黑暗中瞬间就飞出各自各种各样的投矛、箭矢、飞石,惨遭袭击的乱兵一下子又倒下了七八个,刹那间在乱晃的火光、四射的箭矢、惨叫的哀嚎声中,带头的屯长恍如又回到了被汉军骑兵击溃的那个时候,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浑身上下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该死的,这哪里是毫无防备,这分明就是早早设下埋伏等着乃公带人往里面跳!
屯长在心里痛骂一声,他朝着前后幸存的乱兵大吼:
“先把那个猎户给我宰了,我们撤退!”
话语刚落,一阵尖锐的破空声瞬间在耳边炸响,他头皮发麻,身上的汗毛瞬间竖起,他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身子躲避袭击,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一柄短矛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冷芒,发出破空声飞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刚刚反应过来的屯长钉死在地上。
看着带头人目眦尽裂,在极端恐惧中死亡的的模样,身边的十几个乱兵吓得魂飞魄散,前不久才刚刚升起的凶性瞬间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逃命的慌忙失措。他们恼羞成怒地将带路的猎户一刀割了喉咙,然后就争先恐后地掉头往聚落外面跑,对躺在地上的同伴也不管不顾,狠心朝着他们挣扎扭动的身躯踩了过去,跟刚才来的时候一样,撒开大步拼命想要逃脱这里。
看到被伏击的乱兵一下子就没有了斗志,仓皇逃命,在暗处埋伏的山民青壮们瞬间士气大振,也不再顾及追击的锣声是否响起,纷纷点起火把,拿着各种农具兵器争相追了过去,想要趁机痛打落水狗。
“糟了!”
刚刚投出一矛将对方带头的乱兵头子直接杀死,阎行就已经知道这次伏击战的胜负已分,群龙无首的乱兵虽然凶悍,但是胆气已破,剩下的乱兵独木难支,只有败退一途了。
可他没想到其他山民竟然不顾他这里还没敲响锣声,就直接出动追击,跟在撤退的乱兵后面追砍,有的还跳出人群,伸手去拿乱兵丢下的兵器,乱哄哄地完全没有了章法。
看到这里的阎行脸色骤变,这些没有军法约束的山民如此散漫,若是放到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被敌人假装撤退引诱而冒然全线出击,那还不得全军覆没。
他害怕混乱追击的山民有失,连忙转过头跟一直在他后面的虎头和大牛说道:
“出击的山民无视这边的号令,现在已经乱成一团,你们赶紧过去重新约束他们,免得他们一股脑跟着乱兵追入林中,那就糟了!”
闻声的虎头和大牛两人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不太乐意过去,大家伙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打了一个胜仗,现在个个都在大展身手,彰显自己的武勇,现在过去约束人家,岂不是找事情吗?
而且他们两个人已经提前接到命令,带着其他四个人跟在阎行身边,明面上是听从阎行发号施令,实地上就是要监视阎行,防止在厮杀的时候他出现轻举妄动。现在看到这一伙乱兵如此不禁打,被伏击没一会儿就直接溃逃了,两人心中也重新升起了轻视之心,虽然口中诺诺出声,但脚步却纹丝不动,对阎行来了一个阳奉阴违。
“你们——”
看到对方如此作态,阎行脸上瞬间变色,但话到了嘴边突然又放下了。他不是妄人,怎么会不明白因为自己的来路不明,而被聚落中的山民当成危险人物看待。虽然说聚落中的人因为乱兵一事暂时和自己合作,听从自己的安排,但是现在乱兵已经被打垮,自己的价值已经失去了一半,再想跟他们说些什么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阎行叹了口气,脸色重新恢复平常,不再说话,大牛看到阎行脸上的变化,憨厚的脸上浮现出赧色,只是他事前已经被千叮嘱万嘱咐不准再擅自听从外人号令行事,现下虽然对阎行心存愧疚,但是也只能够一声不吭,闷声等待着厮杀的结束。
又过了几刻时间,跟随乱兵冲出去的山民陆陆续续提着人头和战利品返回了,虽然因为没有听从号令,散乱出击,造成被一小股乱兵逃了出去,但是这一次伏击从一开始到结束乱兵就一直被压着痛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见了血的山民虽然有的负了轻伤,但是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就像打了大胜仗的大将军,昂首挺胸,得意洋洋,拿着战利品和鲜血淋漓的人头夸耀自家的勇力和胆气,大声争论谁是第一个冲出去收割人头的勇士。
所处的环境不同,眼界自然也就不同,在阎行看来是一场乱糟糟的伏击战,在山民眼中却是一场畅快淋漓的厮杀,自家一方除了那个被俘虏的倒霉蛋之外,其他人无一阵亡,杀了近三十个乱兵,这耀眼的战绩换做今晚之前,没有一个人可以想到,就凭自己一介庶民,竟然能够和一伙持刀带剑的乱兵真刀实枪地干上,还大获全胜,无一阵亡。被胜利冲昏头脑的山民边打扫战场边抢着收缴为数不多战利品,在火光之下他们跟最后赶来的亲人大声吹嘘,得意忘形,浑然忘了后头还有一个指挥他们的阎行。
阎行听着山民的欢声笑语,他没有再出声,而是一个人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他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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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戾气()
“我不属于这里!”
这是阎行内心无声的呐喊,他原本有一支如臂使指的本家部曲,有着如甘陵、马蔺、阎顺、阎兴等人的肱骨心腹,可是几乎在一天之内他就像赌徒一样败光了一切,只剩下一个人飘零流落到这山野之中。
他可以和少女调笑嬉闹,可以和大牛、虎头等人切磋武艺,可以和山民虚与委蛇,但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却没有因为表面的变化减少半分。他来自朔风飞扬的凉州,曾经面对胡天瀚海许下壮志,拥有后世灵魂的他渴望在这个已经来临的乱世里做点什么,而不是默默无闻,窝在自家的坞堡里苟延残喘。所以他才要随着联军东进,誓要用手中的长矛,胯下的烈马为自己、为家族在这个吞噬无数性命的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是他在联军中看到的却是庆功宴上的尔虞我诈、自矜功伐,浴血鏖战时的勾心斗角、借刀杀人,数万大军饮恨沙场,自家的部曲族人惨遭杀戮,阎行曾经立誓要为这些同袍手足报仇,可是自己现在却困顿于山野之中,甚至还要受制于一群山民,小心提防他们背后那个“严师”的试探,又拿什么去报这血海深仇?
阎行一向不是甘于向命运低头的人,只是今晚触景伤怀,想起不久前大军溃败、士卒离散的惨状,回忆起自己离家从军东征这两年来拼搏奋斗的点点滴滴和最后功亏一篑、只身逃亡的仓皇狼狈。他的负面情绪就如潮水般涌入胸腔,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够憋着。
他不甘,他愤懑,可是他又能如何呢?
大牛就在旁边亲眼看着,阎行望着黑夜,脸色极其难看,胸口的衣襟不断起伏,浑身好像被一团戾气所包围,周围的温度瞬间变得冰冷,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虎头也在旁边看到阎行身上气息的变化,他暗暗心惊,此人来路不明又难以匹敌,今夜他们这些人对他明奉阴违、暗中戒备,可不要反而因此变成引火烧身,徒生祸患。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的时候,阎行突然间掉头就往聚落后面走去。两人瞬间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带着一同监视的其他人急步追上去,只是因为害怕激怒了阎行,所以只是寸步不离跟在后面,却不敢出言阻拦。
阎行心中激愤难平,却不是冲着聚落的山民中去的,他虽然在战场上铁血冷酷,却不是一个滥杀嗜血,迁怒无辜的人,山民虽然不服从他的号令,但他本来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