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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只见他动作超逸洒然的将铜钱抛向地面,待到记住卦象复又将铜钱纳入手中默祈一番。
如是数次,最后盯着地面铜钱沉吟不语,渐渐暗淡的天色下,只能看到他的脸色微微变幻数次,随即陷入沉重。
看他这副模样,秦慎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先前对他的怀疑随着卜卦的进行又变得希冀起来,遂小心翼翼道:“此卦何意?”
“嗯”宗浩看似沉下去的面庞渐渐舒展开来,却又沉吟着并未立刻答他,直至过了片刻,这才睁开双眼看向他道:“履卦。”
“何解?”
宗浩完全回复到平时的那派风范,淡淡道:“此卦可谓吉卦”
吉卦你还这幅模样?莫不是又在设局套我?秦慎将信将疑的留了个心眼,看向对方静待下文。
“从卦象所显,乃是在告知你想做某事时只须心有执念而热衷此事,再顺势而为,则事必可成。不过”顿了顿,续道:“不过行事之时还需顺从天理,如此自然就能得到上天眷顾,否则便是无理之事,自然也就诸事不顺,难以成功。故此秦小兄的前路之事,以卦象来看,只要你顺应本心且并无违背天理,必然心想事成。”
满以为还有后话的秦慎又等了片刻,这才讶道:“就这些?”
宗浩点了点头。
“那那多谢宗公了。”秦慎拱手言谢,心中却早已开诽: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你为何刚才还面色变来变去?真当我好忽悠不成?
一阵暗诽之后转念一想,又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完全欺骗自己,最多是所言不尽不实罢了,那他到底又隐瞒了什么?
思量间拿眼看向宗浩,见他微微侧首沉思,神情凝重,知道在他那也再难问出什么,只好又对他的卦辞琢磨起来:顺势而为,顺应本心,顺从天理,那究竟何为势?何为本心?何为天理?
面对绣衣吏,我就算本心确定,那到底逃避是顺从天理,还是迎头而上是顺从天理?
面对回归之路,本心自然不用说,但是到底坚持不懈的寻找是顺从天理,还是就这样顺其自然是顺从天理?
默默想了片晌,觉得对方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不禁暗道:古往今来,算卦的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唉!这可如何是好?
或许
秦慎忽然一脸顿悟,言道:“在下受宗公点拨总算明白过来,决定顺从天理这便归隐山中。”
宗浩从沉思中惊醒,诧然道:“秦小兄何以有如此想法?”
秦慎深叹一声,消沉道:“在下甫一出山便被追杀,九死一生,及后从军更是生死之间挣扎以致这次落荒而逃,这不正是逆天而行,上天对我的示警吗?因此在下决定顺从天理,重归山林。”
“这”宗浩瞠目以对,片刻才道:“这委实不妥!”
“嗯?为何不妥?”
“唉!”宗浩叹了一声,语重心长道:“秦小兄若是重返山林,那才是真的逆天而行。”
“此话怎讲?”
“上天让你入世,便是天理,而你顺从入世,便是顺从本心,你从入世时被追捕到如今声名远播,则是顺势而为之结果,若是秦小兄执意归返,便是逆天之意恐招祸端呐。”
“是吗?”秦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笑道:“得幸有宗公在此指点迷津才让我迷途知返,在下感激不尽。”
宗浩仿若松了口气般摆了摆手,释然道:“此卦乃某为你所祈,若是因此而让秦小兄误入歧途,那某岂不是罪莫大焉。”
“却也有理。”秦慎竟然表示认同的点了点头,又忽然道:“不过我看宗公似乎对我是否留在这乱世着紧的很呢。”
宗浩微微一愣,旋即面色不悦道:“秦小兄此话何意?这不过是某应尽之责,却却怎地变成某对你去留极为着紧?秦小兄若不将话言明,休怪某”
“玩笑!玩笑!”看着对方越来越恼的表情,秦慎连忙举手投降将其打断,尴尬道:“在下不过是看宗公总是不苟言笑,这才有意出言调侃,咳实在想不到宗公竟是如此古额,如此执着认真之人,在下在此保证,以后绝不再拿此类言语说与宗公,至于此次,宗公就饶我一回,可否?”
说完一脸讨好的看向对方,满眼希冀。
似乎为他真诚所感,宗浩愠恼的神色终于渐渐融化,却又定定的直视于他,仿若在细审他的真诚是否发自内心,又仿若陷入自己的思绪,直至过了片刻这才避开目光,不无落寞的轻叹一声,再次低语“此乃某应尽之责”。
这句话语其意虽明,却又前言难搭后语的给人一种突兀古怪的滋味,其中似乎夹杂着许多意味难明的含义,秦慎不由为之一愕,陷入深思。
两人默然相对间天色黯淡下来,祠内更是昏黑一片。
一阵寒风袭来,秦慎打了个冷颤从沉思中醒转,看了眼依旧跪坐无言的宗浩,起身在祠内捡了些枯枝碎木生起火堆。
“噼啪”声中,温暖的火堆照亮荒祠,寒风似乎也被逼退。
秦慎看向火苗跳跃下身影忽明忽暗的宗浩正要邀他一同烤火,此时小白又开始不停的出声闹腾,连忙赶过去将它抱到马鹿腹下,扭头道:“天气寒冷,宗公不妨过去烤烤火。”
宗浩仿若此刻才从自己的世界醒来般摇了摇头,随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忙碌的身影,道:“这白狼倒也少见,秦小兄从何处得来?”
秦慎轻抚小白后背将数日前经历述说一遍,宗浩听后亦是不胜唏嘘。
待到忙完一切,秦慎抱着小白坐到火堆旁再次邀请宗浩前来烤火,然而对方只是摆了摆手,他一时亦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两人就这样再次进入一种相对无言的局面。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代沟了!秦慎微一感慨,却发现宗浩正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不停将他上下打量,就在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时,对方忽然道:“某观秦小兄衣衫单薄,而如今又日渐天凉,某这里刚好有一本数日前老友赠送的御风诀,修习可抵御风寒,这便转赠”
“御风诀?”秦慎用木棍扒拉火堆的手停了下来,难掩心中惊讶的打断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武林秘籍?”
宗浩闻言一愣,旋即疑惑道:“秘籍某知,然而何为武林?”
秦慎醒悟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在我家乡,众人将武者的世界简称武林,就如树木的世界简称树林一般,至于武林秘籍,也就是御剑飞行、破碎虚空亦或劈天斩地诸如此类的武艺。”
“世上竟有这等本事?”宗浩吃惊不已,半信半疑的啧啧感叹片刻,道:“这御风诀却无那般厉害,只是道家为了达到强身健体而修习的一种呼吸吐纳之法罢了,不过虽不能与你所言武艺相比,却也对你好处良多。”
原来不是武林秘籍!秦慎失望之余婉拒道:“这如何可以,此物乃宗公好友相赠,在下若是受之委实不妥,况且既然修习有莫大好处,宗公还是自用为好。”
宗浩指着自己身上比划两下,淡笑道:“秦小兄看某如今是否还需要此物?再者某之老友探索此法亦是意在造福众生,秦小兄当仁不让做这第一人又有何妨?”
敢情是拿我当小白鼠啊?!秦慎一阵无语,喏喏道:“还是算了吧。”
“诶。”宗浩又怎知他心中所想,不依不挠的探询道:“莫非秦小兄觉得此法比不得你所言及之武艺而看不上?”
“那倒不是!”秦慎连忙否认,旋即找了个借口道:“在下只不过是怕太过高深难以学会罢了,我这人宗公或许还不知晓,为人极其懒惰,不喜思索,如此有用之物若是赠送与在下,怕是暴殄天珍呢。”
宗浩疑惑的脸色释然开来,笑了笑解释道:“无妨,某之老友已找门下毫无根基之人试过,只需依图而习便可学会,极其简单。”
“这”秦慎放心少许,犹豫片刻道:“那在下就多谢宗公相赠之恩,厚颜受之。”
说完起身上前接过他从怀中掏出的羊皮小册,回到火堆坐定后问道:“听宗公方才所言,莫非宗公也是道家?”
“某并非道家。”宗浩淡淡说完,转而言道:“明日还需赶路,今晚就早点歇息吧。”
看他一副讳深莫测的模样,秦慎有心想要再问,可是对方已经起身走向另一个角落盘膝坐下,闭目养神,明显一副言尽至此的态度,他也实在不好继续追问。
而这短短片刻,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然而当他刚想抓住的时候,那丝线索却又一闪即逝。
第046章 渔阳见闻()
翌日,秦慎从睡梦中猛然坐起,急剧喘息。
在梦里,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模糊了眼睛,顺着脸颊嘀嗒流下,四周尽是残肢断臂,眼前是杀之不尽的匈奴兵卒,他陷入重重包围,险象环生
刚惊醒的他恍恍惚惚间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知道这一切终究不过是梦境一场的他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长气,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却又湿乎乎的粘稠一片。
难道这并非梦境?就在他迟疑之际,身侧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扭头看去,圆滚滚的小白被掀翻在地,短粗的四肢此刻正朝天胡蹬乱踢,扭动着身子努力的想要翻转过来。
“鬼东西!原来是你在使坏,我的脸有这么好吃?”秦慎轻声笑骂着将它身体扶正,朝宗浩那个角落一瞧,早已是人去祠空。
这老狐狸,总是来去匆匆,什么也不多说,只为了让我欠你更多?秦慎摇头伸了个懒腰,骇然失色仍觉历历在目的恐怖战事终于渐渐如春梦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从噩梦中惊醒,但每次的梦魇都和战争有关且血淋淋的那么真实,让他感到深深的疲惫和厌倦。
唉!何时才是个尽头?
秦慎怔怔的想着昨天的卜卦以及自身的境地发了一会呆,再看向宗浩昨晚歇息处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些铜钱干粮之类的物品。
默然捏着包袱,小白不安分的在他大腿一侧拱来拱去,只得放下心思耸肩释然一笑,起身伺候他的“新主子。”
“小白,你要是长大后不掀裙子,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小白蹬脚让自己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埋头认真吮吸,对他的“威胁”仿若未闻。
待小白吃饱喝足,再在破祠留下到此一游的痕迹,秦慎收拾好随身物品,抱狼牵鹿寻了处僻静的溪流洗漱一番。
清冷的溪水刺激下,他的神智完全回复清明。
以昨日得来的信息来看,武泉铁定已经无碍,瞿寒等人应该也已经归返,那他呢?
是马不停蹄的尽快返回武泉,还是先找个城镇休整一番?
从他内心而言,他有那么一丝想要逃避。
后世的惬意生活,数日来的逃亡之旅,他习惯了自在如闲云野鹤般毫无责任的日子,他厌倦了厮杀,厌倦了每每从噩梦中惊醒的心悸,更何况,此刻的武泉大营,对他来说有可能是龙潭虎穴。
唉!该如何是好?
秦慎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目光却被不知何时从怀中滑落的羊皮小册吸引。
盯着小册愣神片刻,擦干双手拾起翻开粗略一看,发现每页都绘有人形图案,简单明了的线条勾勒出人体经络气脉走势,图案下方更配有简洁文字描述。
此时世间大多已改用隶书书写,相比先秦的篆字而言经过数百年的简化已经好认许多,而他来这个时代亦有四月有余,加之平素在军中观看文牍,因此虽然书写不出,不过阅读以及理解倒也并无太大障碍。
就此将十多页胡乱翻看一遍,怀着好奇再次翻回首页,盘膝坐下对照气息走势图和注解试了试,发现似乎确实有点妙用,顿时心中一喜。
而在这一喜之间,因着心神波动,气息亦随之一散。
秦慎正要接着再试,身后的丛林深处传来樵夫亦或猎户的放歌之音,他不愿节外生枝,匆忙收拾行囊,抱狼牵鹿反方向朝远处遁去。
日消月出,斗转星移。
十余日眨眼间便悄然逝去,再入山林的秦慎闭目将御风诀从头至尾的吐纳一遍,顿时遍体暖意,浑身通泰。
感受着这奇妙的一刻,心中忽然泛出一个古怪的想法
也不知道将暖流引至那处又会怎样?
心中这般做想立刻依法而行,一试之下顿时吓了一跳,不禁暗暗咋舌,难怪古代皇帝都喜欢求仙问道。
微一感叹,又忍不住暗忖一句:淫道!
不过么还是谢谢你!秦慎嘿然怪笑,扭头查看左臂伤势,发现如今已经结痂渐好,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