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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言寝不语!这个时代在饭桌上开会是很没规矩的!尤其是像我这种有教养有地位的家庭!”
“好了,别贫嘴!先吃饭还是先开会?”
“先吃饭。饿了。”
“谭芳,给各位先生和将军送饭。”罗雨虹吆喝起来,“天太热。把我们上午做的水果刨冰端出来,每人发一碗!”
趁着老婆炫耀她的水果刨冰,朱平槿吩咐自己的随侍太监李四贤道:
“你找个值钱的古董,立即给刘之勃刘大人送去!他若不收,你便说是本世子借给他的。让他先把书生的东西陪了,了结官司。他打欠条,你便收着。他不会欠王府的人情!”
……
灌县是岷江正流的入口,因为地处龙门山的豁口,又承接了高山融雪,所以夏日风情水凉,最宜消夏避暑。除蜀王府和十几家郡王府之外,很多蜀藩宗室都居住在灌县附近。王府在灌县青城山脚下也有个宫苑,宫苑里面有数个很大的地下冰窖,专门用来在冬季储冰。
罗雨融用来制作刨冰的原料,便是今天上午刚从青城山宫苑运来的。
“我妈还是想起了我!”朱平槿端着水果刨冰,在自己办公室里吃得不亦乐乎。
“是我爸想我了!”罗雨虹单手托下巴,很有成就感地欣赏着朱平槿的大快朵颐。她边做边尝,已经吃了两碗,再吃要拉肚子了。
“我妈和你爸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回来?”朱平槿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你把送冰的太监叫来问问吧。”老婆提议。
“现在没空,等把我们眼前的危机解除了以后再说。我马上就要部署终极解决方案!”
罗雨虹正要说点什么,突然殿外传来了马蹄声。很快,谭芳在门外报告,贺先生和刘局长在门外求见,他们带来了关于陈士奇的一个最新消息。
……
夜幕深沉,一丝丝凉风掀开轻纱,带来了庭院中的花香,也带来了主人期待的清爽。
陈士奇蜷曲着一只脚,头枕着丝绵的软靠,舒服地半躺在他宅子花厅卧榻的竹席上。他身着青色薄纱行衣,只用网巾裹头,一副典型的官员燕居模样。一个身姿妖娆,面目娇媚的女子,正在他榻前翩翩起舞。
这个年方二八的女子是陈士奇新纳的小妾。
她原本是富顺王家的一个侍婢。富顺王被抄家后,府中并未涉案的奴婢依律发卖。
那时陈士奇在大邑新场镇惨败不久,正交卸了公务蛰伏在家中,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陈士奇闲得难受,就买来这个会歌舞的侍婢聊以解闷。不曾想,这个侍婢不仅会歌舞,还知道一些富顺王府中的密事,那个柳先生便是这个侍婢引见的。
有功便赏,这是陈士奇处事待物的原则。于是陈士奇便把她收了房,让她在家中好歹有个名分。
并未如预料的那样挑逗起老爷的情欲,小妾瞧出老爷的心不在焉,于是停了舞蹈,飘到老爷身后,替他揉捏起肩膀来。
“柳先生你可安排妥当了?”
“早按老爷的吩咐安排好了!老爷您真是高明,奴家上次到府学给柳先生送银子,见他一声下人杂役的打扮,还真没有认出来!哎呀,任谁也想不到柳先生会藏在那地方。老爷,您不是说刘巡按这几天可能要见柳先生吗。那地方正好离着巡按衙门不远,刘巡按啥时想见都成。”
小妾鼓鼓囊囊的胸部时不时地蹭刮陈士奇的后颈,让他有一点心动。可他心里装着天大的事情,加上年岁又大了,难免力不从心。他拉过小妾,让她给自己锤腿。
小妾知道今天自己的好事又黄了,心里不爽,却不敢表现在脸上。她一边用粉拳轻轻锤着,一边重新提起话头,“老爷,那柳先生可是背着反贼的名头,他说的话刘巡按会相信吗?”
陈士奇呵呵干笑两声。
“刘之勃信不信不打紧,老爷我只是利用他!他若是与本官联名上奏,那最好;若不肯,老爷便单独上奏。到时绨骑到了成都,一样要审问柳先生。到时信不信的人,就不是刘之勃,而是皇上!嗯,绨骑到了成都,说不定还会把你的旧主子提出来审问!”
小妾撅撅嘴,表示她对陈士奇故意提起富顺王父子很不高兴。陈士奇假装没看到。他高兴地想着他的奏疏到了京师,会在朝廷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皇帝会勃然大怒,东林一党会连词攻讦廖大亨,把他赶下四川巡抚的宝座,然后交章推荐自己来接任。
周延儒那里已经回信,说皇上的起复诏书在二月份就下了,他准备九月底到京,新官上任三把火。劝说皇帝革除弊政是一把火,军事上打个胜仗是二把火。至于第三把火,如能把四川的藩王和巡抚一并烧了,为朝廷烧出几百万两银子,那陈士奇功在社稷,一个巡抚之位何以酬功?
奏疏到京,周延儒也差不多到京就任了。有了当朝首辅的支持,事情已经成了一半。
陈士奇在心中决定,如刘之勃明后日还未答复,那么他和傅崇奇就单独上书。只是这个柳先生,乃是目前掌握的唯一证据,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你,明日一早到府学去,让柳先生出城。记着换件衣服!”
小妾不知道老爷突然要柳先生出城是什么意思。
她正想问清楚柳先生安置在哪,突然陈士奇的双手抓住了她的衣服,粗鲁地将她胸衣撕开,露出了里面白白的肉脯。
第二百零三章抚按交底()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士奇没有等到他的小妾出发,便被巡抚衙门的小吏请去议事。
等他姗姗到来,巡抚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唯一还没到的,是四川巡抚廖大亨和巡按刘之勃。陈士奇按自己的品级坐好,便凑过去与身旁的按察大人聊了几句,想打听今日的议题。可按察使尹老大人与他同样一问三不知。
既然大家都不知道,陈士奇便镇定下来。他不再四处打听,开始闭目养神。
大堂的气氛轻松和谐,后堂的气氛却十分火爆。
廖大亨和刘之勃坐在后堂的主客之位上,官仪尽失,就像两只斗鸡,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两人如此,原因很简单:刚才突然收到都司报告,今朝成都府四门一开,便有声称王府护庄队的军士进城。西、南、东三门合计人数大约有三百人。
除王府护庄队进城外,昨夜北门天全土司兵也开来了五百骑兵,目前驻扎在北门瓮城里。军队进入省府,可不是小事。都司下文询问,王府长史司和天全土司均声称是换防。
“换防?”
坐在右首的刘之勃砰一声将手中茶碗重重搁在桌上,茶水四溅。
“昨夜接到江安县的告急,今早王府和天全土司便调动军队!本官料定,明日定还有雅州王国臣的急递文书送到,声言天全土司数千土兵围了雅州!天全土司如此跋扈嚣张,到底是谁在给他们撑腰?朱平槿这个小儿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如市井传言,蜀地有宁王之祸乎?”
“宁王之祸?呸!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问朱平槿要干什么,本抚这便告诉你:唯自保尔!”廖大亨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想想又坐了回去。
但他说话的声音依然大得震耳:“刘大人,本官与你讲过,地方上之情况迥然不同于京师!蜀地偏踞西南,民风市情大不一样,万勿把京师之做派放到蜀地!你刚接任巡按,有些看不惯是正常的,但绝不能逼着本官胡作乱为!
你瞧瞧你刚才的提议,能把这种事放到大堂上去说吗?一个泸州就够乱了,再加上王府和天全土司调兵的事,外面那些日日唯恐天下不乱,时时等着浑水摸鱼的人会怎样想?会不会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他们集体弹劾蜀王府怎么办?”
“朱平槿这小儿目无王法,难道不该弹劾?藩王典兵不说,还与土司勾结,走私茶马!本官昨日是看着护商队还听从朝廷节制的份上,这才没有当场发作!谁知他变本加厉,竟然以兵威相加!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弹劾?”廖大亨冷笑两声,“弹劾又当如何?陈士奇并非没有弹劾过,结果如何?被皇上斥为‘不明事理,见识偏颇’!这几日他见着周延儒又起复为首辅了,冷板凳坐不住了,又在打弹劾的主意。他在做梦哩!”
廖大亨难道已经知道了陈士奇弹劾的事情?这让刘之勃冷静下来。
他坐回椅子,静待下文。若廖大亨把话挑明了反而更好些,正好听听他怎么说。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嘛!
“陈士奇以为江山社稷就是诗歌辞文,简直是个不可理喻之蠢物!
他身为兵备副使,一问甲兵不知,二问钱粮不知,只知两张嘴皮上下翻飞,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大邑新场一战,本抚将各卫抽调的数千精锐交予他剿贼。残匪不过数百,他却一泻千里,仓皇逃回成都,把军械、粮草全部丢光!
他一路乘着大轿优哉游哉,饱食珍馐终日。士卒行军数百里,困顿之极却不得一餐饱饭!主将如此,官军焉能不败!现在他又要跳出来弹劾,真是恬不知耻!”
刘之勃忍不住出言打断廖大亨:“廖公,不是陈副使要弹劾,而是本官要弹劾!”
“刘大人,你要弹劾什么?”廖大亨丝毫没有退让,反而面带讥笑,“朱家家法,风宪官以藩王小过奏闻,那是离间亲亲,依法论斩!且不说你没有谋反之证据,就算你有了证据,奏疏上到京师,皇上又能怎样?”
“难道他不怕绨骑?”
刘之勃说到绨骑,廖大亨反而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刘兄,你这就书卷气了!绨骑也就我们几个书生害怕,手里有兵的谁会怕?去年十一月,圣旨命绨骑逮邵抚入京,当即就被数万百姓围在府学。若不是邵抚亲自出面,劝说百姓散去,只怕那几位绨骑当场被捶成肉泥!本官也是历经战阵的人,见到那个场面,手脚都软了……邵抚,真英雄也!明知进京是死,还现身把百姓劝退。若是换个人……哼!辽东祖大寿,皇帝屡招不至,绨骑又在哪里?”
……
廖大亨言辞激烈,坚决不同意刘之勃将今早王府和天全土司调兵入城之事告诉众官。反而要求他不必声张,静观其变。
四川没有总督坐镇,巡抚乃一省之首,巡抚地方,提督军务,也就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巡抚的坚持,让刘之勃的决心逐渐动摇了。
昨日刘之勃出城一趟,发生的事情太多。父子相聚的欢悦、妾室解释的哭泣、马应试送来的银箱,在刘之勃的脑海中不过是停留片刻。但校阅时士兵们巨大的欢呼声,却始终萦绕在刘之勃的脑中,挥之不去,难以忘怀。
刘之勃踌躇片刻,终于忍不住把自己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
他的疑问是朱平槿会不会反。
“反?”廖大亨见刘之勃坦诚相问,于是缓和了语气,也谈了点自己的心里话。
“刘大人,你读过《水浒传》乎?那里面有段评词本抚记得清楚,叫做‘逼上梁山’。蜀世子没人逼他,他就一定不会反。若是我们这些大臣逼迫过甚,他一定会反!
本抚并非危言耸听!以蜀王府在川之人望,绨骑入川之时,便是蜀地皆反之日!
蜀地一反,你我皆成千古罪人!”
“既然他可能会反,那廖公何不密报朝廷,趁早除之?”
“刘大人,为何要除之?世子天纵英姿,太祖嫡脉,天家千里驹也。本官一蕞(ZUI)尔小臣,以臣谗君,忠乎?王府藩封蜀地三百年,与百姓实有恩也。昨日你亲眼所见,世子五五减租,蜀民无不叩头感恩,视王妃为观音转世,视世子为散财童子。各地逃佃至王庄者,络绎不绝。本官代天牧民,替朝廷收拾蜀地民心。如今忤逆民心,智乎?不忠不智,何以为之?”
廖大亨见刘之勃听得认真,深嘬一口茶水,这才又道:
“再说本抚拿什么去除之?
从天启年奢安之乱始,蜀地便连年战乱,无一时稍安。
崇祯九年,洪承畴带走川兵两万。
崇祯十二年,献贼寇川,土地岭(今奉节县草堂镇)一仗,总兵张应元和汪云凤率楚师败绩,汪云凤死了,楚兵丢了三千,还撘进去我川兵两千。接着我川军又败于黄泥隘、竹菌坪,副将张令中流矢死,石砫强军亦败,折兵高达三万多!连秦良玉这等强悍之将,亦不过退保重庆!
去年死的人更多。仅是剑州、涪江、绵州、泸州数场血战,便折损兵马数万!猛如虎败于黄侯城,诸军军心大怯。谁人可用乎?
日前本抚算过,目前四川营兵及都司所辖各卫之精锐,三成已经战死受伤;两成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