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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之所以不敢轻易处置贺、李二人,不是因为他们名气大、地位高,更不是因为他们战功显赫,部队人多战斗力强,而是因为贺、李二营的骨干不是他们的子侄就是他们的家丁。有了这些子侄家丁牢牢控制部队,这两营便成了他们的私兵。主将彻底控制了军队,主将的利益就是这支军队的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贺人龙一营五千人马中,贺家子侄和家丁便有六百。有了这六百子侄和家丁,朝廷要动贺疯子就是一次冒险的举动。朝廷大员们宁可以粮饷银子和官位赏赐作为牵制贺、李二营的砝码,求得一种合作中的弱平衡,也不愿意冒险惩处贺、李二人,承担贺家兵哗变甚至叛乱的风险。
比较贺人龙对军队的控制力,贾、莫两人弱很多。两人皆是大头兵出身,靠战场军功逐步晋升,才能成为一营主将。但他们即便手握一营,这一营也不过是若干将领拼凑而成的。将领各有家丁,家丁各自效忠。贾登联和莫崇文倒了,立即就有人补上去。所以即便饿肚子,他们也只敢偷偷摸摸到远地方抢两把,不敢冒险忤逆朝廷。
那如何在军中广植党羽呢?
自古以来的不二之法:恩义与钱粮!
潘一鸿在马上一摇一晃,边走边想,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回湖广留在四川的决定是正确的。
回去干嘛?老子又不像左良玉在湖广有地盘。老子把兵打光了,朝廷连一两抚恤银子都不会发!留在此处四方打劫,一年后练出五百家丁、三千精兵,朝廷看着老子有兵有刀,还得巴结老子!只是这家丁可比营兵难养多了。一天三顿,还要时时打赏以示恩宠,这要填进去多少银子和粮食?若这次五凤镇的抢劫之旅收获太少,那练兵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的抢劫大军终于像牙膏一样,一点点挤出了土地垭口。
……
山道狭窄,日头正中,行军速度越来越慢。潘一鸿正出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一阵清晰的鼓声传到他的耳中。多年来征战的经历让他产生了条件反应。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时间便拔出了腰刀,用刀尖指着家丁队长吼道,“有贼寇前面埋伏!让前队给老子冲,占领前面那座山丘!”说完他猛夹马腹,带着家丁们往前头冲去。
潘一鸿的前锋距离不到三百步的时候,刘三根的第二连才开始行动。队伍整齐地鱼贯而出,从隐蔽的地方上路列阵。
明循古制,五尺一步,两步一丈,一百五十丈为一里,三百步正好一里。突遇敌情,潘一鸿的战场指挥可谓反应迅速,应对得当。如果是训练有素,意志坚决的军队立即发动冲击,这三百步顶多是半刻钟时间。
可惜好的指挥还得有好的士兵来执行。潘一鸿手下的官兵不紧不慢呼啦啦往前冲了一百多步,然后便后队撞前队,最后拥堵在狭窄的山道上。
拥挤的队伍不仅挡住了后队的前行,也挡住了潘一鸿的亲兵队。
“怎么回事!为何不遵令前行?”潘一鸿死死勒住马头。战马嘶鸣着,猛跺四蹄。
战马终于被结实的缰绳制住,平静下来。这时,潘一鸿的视线越过前面晃动的人头,看见了那条火红的战线,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家丁费力挤过人群,带着满身的馊汗味跑来禀报:前头拦路也是官军!没有风,看不清旗号,好像是哪营的精锐!
看清了对方的阵势,潘一鸿心中大惊。
来者不善!
他顾不上弄清原委,忙不迭地给自己的家丁队长下达命令:“传令列阵!管他妈的是不是官军,先给老子列好阵势!前军十人一排,后军把车子推到路边,都集合到前头来!弓箭手!弓箭手在哪儿?他妈的,还不快到最前头去!”
……
刘三根叉着腰杵着手中的短矛站在小路正中,好笑地看着官军乱哄哄地挤在小路上列队。护商队的阵线则在他身后十余步开外横列,挡住了官军前进的道路。
一员敌将引起了刘三根的注意。
那敌将骑在一匹棕色战马上,正在高声叫骂。声音隔着那么远,依然隐约可闻。他没带头盔,身着短身甲,肩上无掩搏,前臂带铜护腕,手握一把腰刀。将领周围,十几个家丁模样的军士正在连打带踢,将那些懵然发呆的士兵揪出来放到队列前方。
敌将的旗号呢?没有。
世子说的对,两支军队在列阵时就能看出未来的胜负!一支连旗帜都不敢打出来的军队还配叫大明官军吗?可惜此处地形不能进行伏击,否则几路大军居高临下一冲,便可将敌一举斩为数截,如此胜负早定了!
“是不是潘一鸿手下官军?”刘三根大声问,“让潘一鸿出来答话!”
“大人,对面将爷叫您呢!”潘一鸿的家丁队长道,“您要不要……”
潘一鸿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他打断亲兵道:“你去,问问他们是哪个营头?为何堵截我军去路,到底想干啥!”
……
只出来一个家丁头子,这让刘三根很失望。叫出潘一鸿,是让杨维栋的家丁确认他的身份。如今他不出来,隔着距离又远,恐怕看不清楚。
“潘一鸿,你好好听着……劫掠州县,杀良冒功,做恶多端!潼川州县官员士绅及贾参将累书朝廷,请求剪除潘一鸿。本护商队为蜀府亲兵,奉蜀世子之命,巡抚廖大人之请,特来捉拿潘一鸿!如尔等束手就擒,尚得从轻发落;胆敢抗拒天兵,概以谋反论处,诛尔九族!”
第二连的士兵立即整齐地将他们连长的话高声广播了出去。自从彭山江口一战之后,肉体广播就成了护商队一项重要的训练科目。朱平槿的理论是,要会打军事仗,更要会打政治仗。
“大人,不好了!他们说大人是叛将,要来捉拿……”刚回中军的家丁头子突然瞧见将主煞黑的脸皮,及时把话头刹住。
家丁头子惴惴不安,潘一鸿却哈哈笑起来。
“贾登联告老子劫掠,他狗日的又是什么好东西!弟兄们不用怕!本将是奉军令行事,有事自然是他狗日的贾登联顶缸!再说我们是客军,要下令,也得我们楚军的将领下令,那里轮得到四川的狗官!”潘一鸿说着从马上站起来,俯视着下面那些惴惴不安的兵将们,继续给他们打气,“前头什么狗屁护商队,老子根本没听说过!你们谁听说过?”
潘一鸿边说便挥手,手中长长的腰刀随之起舞。他周围的兵将盯着刀尖,连忙摇头。
“对喽!我们在蜀地跑了一整圈,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狗屁护商队,可见他们一定是贼人假冒的!大家别忘了,我们贾营年初大败,就是因为贼人假冒官军占了巴州!你们说是不是!”
刀面反射着阳光,白亮亮的刀光扫射着周围的兵将。那些兵将盯着刀尖,连忙点头。
“再说了,这些贼人假冒官军,已经漏出马脚!”潘一鸿得意地重重坐回马鞍,压得马儿仰首嘶鸣一声,“奉世子之命?奇了怪,我大明朝那些猪啥时候准许领兵的?”
潘一鸿周围的兵将盯着跳动的刀尖,连忙凑笑。家丁队长迅速接上将主的意思:“贼人不知国法!一定以为藩王名头响亮,亮出来就可吓住我们!”
孺子可教!潘一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亲兵队长。不辜负老子的苦心栽培啊!
“对!我们吃过一次亏,可不能再吃一次!”潘一鸿说着转身看着身后。说话间,后军已经被驱赶上来了。从队尾跑到前头来列阵,跑了两三里,那些瘦弱的新丁个个面色发白,吐舌瞪眼喘着粗气。
眼见大队集结,潘一鸿吃了定心秤砣。指望老子束手就擒,你妈的做白日梦!不管是官军还是护商队,老子照打不误。打赢了老子再扩军三千,回来就把乐至、安岳两县端了;打输了老子一拍屁股跑回湖广,继续当老子的兵大爷!
“我军人数是贼人数倍,正可一战而胜!传我将令:前军猛攻敌阵,后队跟进!斩获一级赏银十两,斩获一将赏银百两!”潘一鸿重新从马上站起来,挥舞着腰刀,激励士气。他的家丁连忙大声将命令传了出去。
潘一鸿将令一出,前军那些被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流氓、地痞、恶霸、土匪、心理变态、暴恐分子——如今都是大明官军,仿佛重新看到了大发横财的机会。他们眼睛血红,嗷嗷怪叫着朝那条红色的战线扑来。
……
眼见喊话无用,连长又单人突出在阵线之外,几个性急的士兵连忙叫唤刘三根。
“连长,快回阵!”
“我们做到仁至义尽!再喊一遍!”刘三根不为所动,挺矛伫立。
“首恶必究!”二连的士兵用最大的声音高呼,“胁从不问!”
巨大的声浪被右侧崖壁反射,竟然隐隐有了回声。回声顺着小道一路向东,扫过所有兵匪的头顶。
“给老子往前冲!”潘一鸿纵马挥刀驱赶手下,“迟疑不进者杀!”
暴虐的洪流顺着小道滚滚向前,向护商队看似单薄的防线扑去。那条单薄的红色之墙,犹如伫立于山谷间的堤坝,将迎来洪流猛烈的冲击。
潘一鸿嘴角翘起,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但他和所有的官军都没有发现,他们身后土地垭口与东侧小山丘之间的狭窄谷地中,几十名红衣红甲的士兵正在努力向上攀爬。
一旦护商队占据土地垭口,那这个官军逃生的唯一通道,将被彻底关闭。
狭窄的垭口,将会成为逃跑者的噩梦!
注:在川中丘陵山地的国道、省道开车,感觉是很奇怪的。道路与周围的景物总是以一种似曾相见的面目反复出现,让人产生错觉。土地垭口和斩龙垭口如今已被大幅拓宽。开车过去,十分钟不到,几乎感觉不到十分险峻。
第二百二十三章雷霆一击(三)()
蜀地高温潮湿多雨,向来不是出产强弓劲弩的地方,也不是诞生神射手的故乡。近年来蜀地出名的神射手,一名是死在黄泥隘、竹菌坪之战中的川军副将张令。另一名是出身嘉定州的游击将军杨展。
潘一鸿断了补给,既无强弓劲弩,也无神射人才。他费尽心力收集,最后也只抢来七八张猎弓,草草组成了一个弓箭队。弓箭队离着护商队五六十步就开始朝天抛射。箭矢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摇摇晃晃坠落在护商队战线前十几步远的地方。
“他妈的!浪费老子的银子!”潘一鸿怒骂道。
箭矢是昂贵的军用物资。即便最便宜的竹竿鹅翎铁箭,也得几十文钱一支。大规模战事中一轮箭雨,便是数百上千两银子出去了。箭矢昂贵不说,关键是潘一鸿现在没有补给,队伍中也没有制箭的工匠,射出一支便少了一支。
“进到三十步以内射箭!”潘一鸿当即命令:“贼人都持短枪,没有弓弩,给老子靠近了平射!”
冯如虎有弓箭,可他还随同贺仇寇隐蔽在小山丘顶的反斜面后。护商队全部手持五六尺长的短矛,阵势中确没有弓箭手。潘一鸿与护商队相隔不到七十步,所以看得很清楚。但他没有注意到,护商队最左翼蹲下的一排短矛手,已将手中冒烟的短矛端平抵肩了。
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谈到火器的命中率:
试火器,以八十步立五尺高、二尺阔木牌,三发一中,十发七中为精。……赏罚,鸟铳三弹中一者,平;中二者,赏银一分;中三者,超赏五分。一次不中者,打三棍;二次不中者,打九棍;五次不中者,打四十棍,革退。
这就是说,火铳八十步(约120米)静对静对人形靶射击,正常命中精度为三分之一。护商队的火铳是从官军手中淘来的旧货改造而成,其核心部件铳管并没有更换。在松林山训练时发现,士兵能在六十步远(约90米)命中三分之一便非常不错了。一连加强给二连的那个火铳班位于虎蹲炮组前面,距离小路上的官军弓箭手大约四十五到五十步,正好在平时训练的有效射程内。
叛军放完一轮弓箭便簇拥着继续前行,分明是要用弓箭抵近射击。
眼看叛军进入到一、二排战线前三十步,火铳班班长喊出口令:“全班齐射,预备……放!”
说完他便率先扣动扳机。随着铳身的猛烈后坐,一排火光从班长所在的中间拉伸到两边,喷出一排整齐的白烟。
那班长并未原地停留观察战果。他随即按照与炮排的协同要求喊出了“全班退后装弹!”的命令。
蹲在点火手旁的何承峻等待已久的时机来了。他闪电般抢过身旁火把,将火头重重杵在炮尾火门上。
“老子是排长,要打第一发!”
何承峻的话音未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