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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贾环开始作画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才刚刚在画卷上勾勒了一个开头的架构。厅中等待的十名名妓们都尽量保持着笑容,想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留下来。凭借这幅十美图,她们的身价、名声绝对会飙涨。
就在这时,陈高郎突然出声,“妖言惑众。岂有此理!”
自报纸传进来之后,大厅之中安静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吵杂,到处都是低低的讨论声。这时,看完第一篇报道的吏部尚书陈高郎禁不住震怒,脸色阴沉,将报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坐在首位上的中散先生心中微微一笑,他手边亦有一份《金陵简报》。
做官做到正二品这个级别,养气功夫都是不错的。但是,由不得陈高郎不动怒。
报纸中以“某尚书家”这个称呼称呼陈家。先将夺魁的大热门紫南姑娘狠狠的夸了一通,阐明她最近在秦淮河上红透半边天的原因,随即笔锋一转,将复赛第一日夺得第一名的苏诗诗和紫南做对比,字里行间褒苏贬紫。
文中,末尾更是写道:“紫南姑娘夺魁,最主要的原因是某尚书家力捧。有心的看官应该能发现某家的长公子与紫南姑娘过从甚密。而非她的实力超过苏诗诗。只说容貌一项,就是大有不如。诸位看官要想了解花魁的风采,还是要去见一见苏诗诗姑娘。不识京城苏诗诗,阅遍青楼也枉然。”
通篇文章读下来,简单的说,就是之前夺冠的大热门如紫南、袁静香背后都是有人捧的,不是水平超越苏诗诗,涉及暗箱操作,不公平、公正。真正的江南花魁应该是苏诗诗。
给人当众说搞暗箱操作,这是道德问题,陈尚书如何能忍?
大厅之中,议论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牵扯到其中的甄应嘉不满的道:“国子监监生理该好好读书,为何流连青楼?”顿时一片附和、指责之声。
卫弘看着报纸沉思,他已经感受到报纸中文字的力量。一个人就一张嘴,你说出去的话,外面观众席上的人会听吗?只怕外头已经在质疑比赛的公正性吧?
贾雨村沉吟着喝着酒,目光在正在聚精会神作画的贾环身上打转。要说,这件事和贾环没关系,他是不信的。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只需要看法。
中散先生此时并没有叫停贾环作画,也没有快刀斩乱麻的宣布名次,而是拿着酒杯喝酒。仍由情况发酵。
随着陈高郎、甄应嘉等人的表态,大厅中的气氛渐渐的紧张起来。卫弘出言劝道:“谣言止于智者。诸位不必动怒。请贾大人派人去将发报纸的国子监撵走就是。”
要说国朝的小报、大字报是继承自明朝。大字报就是偷偷的贴在各级衙门外的八字墙上。八字墙外,天天有闲人、落魄的读书人在那里汇聚。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搞小报,就是像金陵简报这样,找个人流密集的地方,像发传单一样发。发完就闪。或者,在夜间里,往城中的个个权贵们、学校的大门门缝里投书。只要消息劲爆,保管就会立即传开。
贾雨村点点头,当即叫了一名长随过来,吩咐去外头处理此事。金陵府衙有衙役、捕头在外面维护秩序。
捉拿监生这种事是不会的。“堵塞言路”的罪名,连皇帝都担当不起。青史昭昭。更别说各级官员。读书人是有说话的权力的。你只要不宣扬造反。骂皇帝、骂官员,那是家常便饭。当然,不要当面骂。那风险很大的。
这次只是情况严重点。搞了个小报,来点评花魁,严重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但文官排名第二的户部尚书卫弘先定了性,谣言而已。没到抓人拷打的程度。士林舆论不是说着玩的。
…
…
“玛德!”
“我去!”
“他大爷的!”
“这屁孩!”
士子席位中,东林党三人组里的罗子车和童正言两人正交替的使用感叹词。谁能料到贾环玩出这么一手来?他们和韩谨是好友,非常熟悉贾环报纸上的语言风格:白话文,要求一看就懂。
很明显,现在的局面就是,如果“评委会”按照既定的程序把紫南姑娘定为花魁,那就坐实了比赛不公平、不公正的“指责”。中散先生第一次主持花魁大赛,肯定要留口碑啊!不然明年是不是他来主持就要存疑。
而且,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即便把紫南姑娘定为花魁,但是这东西是定下来就成了的吗?还的看大家认不认可!如果比赛后的酒宴,人都往苏诗诗哪里跑,你说谁是江南的花魁?
不识京城苏诗诗,阅遍青楼也枉然。
这口号喊的实在太狠。有钱人,哪怕是和苏诗诗喝杯茶,见一面,都得去见她一趟。
这手法,这套路,不服不行!贾环明显是要制造一个没有头衔,但实际意义上的花魁!
当然,将苏诗诗定为花魁,肯定又牵扯到各方利益,还有赛程的规则,都比赛完了,难道还能推翻结果?那除了紫南,其他的名妓服气吗?
韩谨没有理会两人的惊叹,长长的叹道:“又被上了一课啊!幸好,子玉没有关注到我们做的事情。”
他们从苏州来,只要确保甄家亏空的原因在江南士林中传播开就行。花魁大赛只是附带欣赏。当然,前期紫南声名鹊起,是韩谨暗中操盘。
大厅中的局面,左看右看,中散先生现在是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但他还在笑眯眯的喝酒,与右手侧的江南名士们谈笑风生。
气氛有些微妙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江南花魁(完)()
夏天上午十一点许的阳光照射在胜棋楼一楼大厅中,冒着冷气的冰块抵消了暑气炎热,日光澄澈,厅中一切细微的声音、情绪、利益、思绪都映衬出来。
居中而坐的中散先生、金陵文化圈中举足轻重的名士们,金陵的高官、金陵府、县的堂官们,权贵们,名士与名妓们。或是交头接耳,或者是相互讨论,或是低语。
历时十二天的花魁大赛,即将落下帷幕。所有参与者的盘算、好处,名妓们的辛苦、努力在此时都要做出了结、定论。然而,在宣布结果之前,局势又变的微妙、僵持。就像是一部大片到了即将高……潮、结尾时,画面突然的定住。
但,对于“观看者”而言,于最后的“结局”心中都有自己清晰的判断。
贾环扭转了局势!他力推的苏诗诗,即便拿不下花魁大赛的第一名的名分,以第二名的头衔,一样可以在随后三天的交易会中起到花魁的作用、效应。不是花魁,实似花魁。
现在所剩下的,只是等待中散先生宣布一个结果,结束今年的花魁大赛。为此事画上一个句号。当然,要想让僵持着的各方都满意,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贾环在作画的间隙之际,偶尔会关注下大厅之中的反应。长达近三刻钟的时间里,他有一些时间来关注形势。
如他所料。
手中的炭笔轻快的勾勒着一道道线条。舒展的在纸面上呈现着美人的仪态。
不管结果如何,他已经完成他的目标:无冕的花魁,苏诗诗。
国子监的《金陵简报》是他昨晚在国子监中带着监生们挑灯夜战捣鼓出来的东西。文章的数量、印刷量都不大。等同于传单、小报。国子监改革的主导权已经由温祭酒交到山长手中。国子监中本来就是在筹备印刷教辅书事宜。监生、印刷试卷的工匠都是现成的。所以贾环才能在一夜之间弄出一份小报来。
林千薇坐在贾环身旁,看着白纸上陆续出现的美人,安静的看着。情不自禁的靠着青衫少年有些近。
…
…
也没等多久,贾雨村派到外面的长随回来禀报已经将监生们都驱赶出莫愁湖。为首的是扬州士子萧幼安。
吏部尚书陈高郎,郑国公邓鸿、贾雨村等人无不目光在贾环身上转了一圈。陈子真愤愤不平的喝了一杯酒。
中散先生结束和朋友间的话题,回过头来,咳嗽一声,出声道:“既然都处理好了。而子玉的画作看样子还要一段时间,我们宣布这次花魁大赛的结果吧。”
大厅中的议论声逐渐的消失,最终寂静无声。
面向着贾环的十名花魁此时也都转过身去,看向中散先生。
中散先生朗声道:“雍治十二年江南花魁大赛的前四名是:紫南、苏诗诗、袁静香、冰婉四人。紫南和苏诗诗并列第一名。”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之中顿时如同沸水般炸开。在外面观众席上的三百多人亦是同样的反应。但如果仔细区分的话,恐怕还是欢呼声多一点。
花魁大赛进行到尾声,有两个既定的事实绕不过去:按照花魁大赛既定程序的第一名是紫南;因国子监小报带来的舆论爆发出的力量推动苏诗诗成为人心所向的花魁头名。
而外面的观众除开利益相关的商家如郑元鉴、陈家的人以外,基本都很乐意见到苏诗诗夺魁。主要是报纸上先入为主的印象太强烈。而且苏诗诗确实比紫南漂亮。
但是,观众席上的反应是无法影响到大厅之中,金陵权力舞台上的博弈。
陈家的长子陈子真态度激烈的出言反对道:“不行。中散先生,花魁举办七届一来,从来没有并列第一的先例。”并列第一,其实就是苏诗诗第一。
另有几名权贵子弟、士子在附和,“中散先生,紫南姑娘按照比赛规矩得了的分数、花篮都超过苏诗诗,怎么可以并列第一?这如何能服众?望先生不要受到几份小报的影响。”
这个局面中散先生自是早就料到。冷笑道:“那老夫暂缓三天再宣布结果如何?”
他其实欣赏苏诗诗多一点。若是他有好友方望那样的声望、地位,早定下来苏诗诗是第一。他被迫在今天比赛顺序上作出妥协就是受到了压力的结果。这令他内心中很不满。
而作为花魁大赛的主持人,他对贾环今天“捣乱”其实也有意见。他可不想担一个“评判不公”的名声。但事情既然已经搞出来,他也乐的引导,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他等了快半个时辰,就是等待现在的收割、反转。这一届的花魁大赛,不能成为他的名声上的污点,反而应该成为亮点。
陈子真等人激荡的情绪、汹涌的气势立即就消了三分。等三天后宣布,苏诗诗就已经坐实花魁头名了。
陈高郎用力的皱着眉头。陈家需要靠花魁的头名来切割数十万两银子的商业交易。
甄应嘉脸色极为不悦。中散先生昨天将他的长子甄礼给赶出去,今天又出幺蛾子想要抬举苏诗诗。完全无视规矩。甄家与陈家的合作,虽说是陈家得利。但是甄家亦可分到一杯羹。现在恐怕就难了。
郑国公邓鸿嘿嘿一笑。外围的赌博盘口,是他和陈家联手操盘的。甄家最近面临着艰难的局面,渐渐的脱手。他下了重注赌紫南姑娘夺魁。并列第一,也是第一。他还是赚的。中散先生的方案他并不反对。心道:这老小子还是有两把刷子,搞出个“并列第一”的方案。
贾雨村事不关已的喝着酒,看热闹。心里琢磨着:明年花魁大赛,这个国子监的小报,恐怕有能力分一杯羹了。据说贾环要到明年年底才回京城。准备雍治十四年的会试。
户部尚书卫弘微微笑着点头。人老成精啊!这个妥协方案还是不错的。毕竟名分给了,紫南要是争不过苏诗诗,那是陈家自己推出的人选问题。这花魁大赛的位置,中散先生怕是还能干下去。
士子中,李良吉、丁昂都是笑着摇头。并列第一。不会以后出现四个并列第一吧?感觉花魁大赛的乱局已经出现。不复最早时的秩序。搅局者就是旁边座位上正在描摹美人的贾环。
他身边此刻还坐着一个大美人,只要眼睛没出问题的人都看得出林大家的爱慕之情。早就听说林大家喜好诗文,以贾环的才学吸引到她倒算正常。只是,他们这些江南才子,心里难以痛快啊!做人,怎么能事业、情场两得意呢?
罗子车,童正言两人还在感慨之中。韩谨轻轻的摇头。文字之利,他再一次见到。只不过书院那次,文字是变化为规则,约束众人。这一次,文字在传播消息,改变很多人的看法。那么,东林党能从中学到什么呢?这一次事了之后,他要和柳叔时谈一谈。
和萧幼安同为扬州名士的朱华藏内心中充满了失落。很明显,他的金主郑家又失手了一局。令他感到一股迟暮之气。而萧幼安在金陵恐怕也是鼎鼎大名。他和萧幼安之间的差距在拉大。唉…
中散先生一句反问、威胁,顿时令质疑者感到压力,这时,他站起来,手指着大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