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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等人。
贾环以士子的身份站在队伍中,目睹着这一切。身边站着的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二李良吉、丁昂等人。贾环不算是金陵本地的士子。但以贾环的名气,参与这样的场合,当然不会被士林排斥。而金陵城中的流言:他与宁龙江私交极好,更令刚才等候时不少精英士子过来交谈几句,打听情况。
国朝承平一百五十年,正是科举盛世。但凡是豪强地主,家中必须要有读书人才能保得住家业。找贾环打听情况的很多士子家中就参与了操纵金陵粮价。
贾环一身蓝色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踩着青缎粉底靴。静静的站着。与所有人的预期不同,他认为现在是翻开所有的底牌,决战的时刻。
没有什么千百回合的“打斗”。只有一拳。来决定最终的结果。
改做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一个多月的悲愤、痛苦、谋划、斗争,在此时做一个了结。
成,或者不成。
…
…
宁儒从船上下来,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脸色平静,不怒不喜。他是宰辅子弟,翰林出身。这样的场合见得多。身边跟着几名锦衣卫,手捧着装着圣旨的匣子。他带着几封圣旨。
钦差见官大一级。
陈高郎弓着背,与邓鸿一起上前行礼,开口道:“天使远道而来,辛苦了。我等已经备好香案,还请天使移步府衙中。”
宁儒拒绝道:“不必了。还请陈大人摆好香案,我就在码头这里宣旨。”
陈高郎和邓鸿心里同时磕碜一下。宁钦差一来就不给面子啊!接下来…。
圣旨不是密封的。钦差本人,军机处的大学士,起草诏书的翰林,传递诏书的中书舍人都知道圣旨的内容。从钦差的态度就能略窥圣旨内容一二。
然而,他们俩还没有得到任何从京城传来的消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陈高郎心中迷惑,应道:“好。”当即,吩咐下去,很快码头上就摆好接旨的香案。
码头上数百名接旨的官员、缙绅、士子都是跪下来。宁儒站在香案前,朗声宣布第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资德大夫、南京吏部尚书陈高郎…居高位,而不思忠勤王事,罔顾朝廷信任。城中每多流言言其之过。责令停职待勘,闭门思过…”
宁儒宣布完第一道圣旨。满场跪伏在地上的官员、缙绅、士子鸦雀无声。
一股凌冽的寒风从码头上吹过,将钦差仪仗上的旌旗吹的猎猎作响。
听得懂官场语言艺术的明眼人心中都明白:陈高郎完了。南京六部本就是养老的职位,而这个职位还要停职待勘。这就是摆明了说:我要查你。
否则的话,朝廷优待老臣,应该是加官一级,以年高体衰的理由令其致仕。
调查陈家的人自然就是正站着代表天子宣旨的宁龙江。
再往深里想一步:宁龙江来金陵是干什么来的?朝廷显然已经认定户部粮案是陈高郎搞出来的,要他负责。这实在令人奇怪:千里之外的朝廷,如何作出这样确凿的判断?
跪伏在地上的陈子真脑子“嗡”了一下,感觉眼前一片黑暗。昨天晚上他父亲还让他安心。他也确实安心了。然而,现在,谁能告诉他,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弘和沙胜,有这样的能量?
户部侍郎伍藏、南京吏部侍郎巴平,南京工部侍郎皮经业等人(党羽)都禁不住抬头看向跪在最前列的陈高郎。就连邓鸿都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看着陈高郎。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弓着背,风烛残年的老者。而不是一个心思诡诈正二品的高官。仿佛,他在一瞬间变老。
宁儒等了一会,见陈高郎毫无反应,催促道:“陈大人接旨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并不同情陈高郎。
陈高郎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来,叩头道:“臣乞骸骨。”
显然,陈尚书失态了。朝廷已经给“停职待勘”的处罚。现在想要辞官已经迟了。
宁儒道:“陈尚书等回去可自己上折子。先把圣旨接了吧。我还有天子其他的旨意要颁布。”
陈高郎这才回过神,三呼“万岁”,颤巍巍的起身接圣旨,在儿子陈子真和长随的搀扶下,落寞的离开迎接钦差的队伍,到旁边等候。他,现在已经不具备站在这里的资格。
宁儒的话让前排的高官们,都是心中一凛。第一道圣旨就废掉了南京文官之首陈高郎,接下来呢?有些人,头低的更低了。
贾环微微昂首,看着缓缓离开的陈氏父子,微微眯着眼睛。
他的运作成功了。在沙先生上书给朝廷说明郑家、甄家贩运私盐的情况时,他给贾政写了一封信,请宫中的贾元春帮忙。
陈高郎停职等待调查,接下来就是处罚。他跑不了。陈家更跑不了。
贾环的目光落在搀扶着陈高郎的陈子真身上。就是他,默许了郑家对黛玉的刺杀,致使裴姨娘死亡。
距离他告慰裴姨娘的日子不远了。贾雨村说他没有获得实际利益,还是失败者。但是,他首先要的…,是血债血偿!
在此时,贾环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欢喜。而只是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一种深沉的悲哀在心中浮起。
他宁愿裴姨娘活着!
…
…
宁儒继续拿起第二封圣旨。经历了第一封圣旨,现在谁还敢期望,今天只是走走过场?
码头上,气氛凝重,沉甸甸的压力落在许多人的身上。就一如当时,贾环所承受的所谓的“规则”的压力。(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九章 颤抖与通达()
精美名贵的香案陈设在码头四车道宽的官道上。香烛袅袅。香味飘散在微冷的初冬空气中。阳光和熙的洒落。
宁儒身穿七品青色的翰林官服,站在香案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金陵大小官员。兼顾着英俊与沧桑的俊脸上平静,令让人看不出他内心里的嘲弄。
圣旨的内容,他是知道的。南京户部粮案,朝野震惊。金陵的官员们大约还以为这是朝堂上的政治斗争。然而,谁知道陈高郎这个结局的真正原因?
贾皇妃在宫中向天子哭泣:她弟弟在金陵触怒权贵遭到刺杀。天子近年来极其宠爱贾皇妃。震怒之下,召见一干军机大臣,圣心独断。本来军机处还在僵持。谢大学士与刘、何两位大学士的处理意见不同。
据说,天子准备册封贾皇妃为贵妃。不过,按照制度只允许有两位贵妃。当前天子的后宫之中已经有周贵妃、吴贵妃。
他实在是很鄙夷南京这帮官儿。贪……腐不是错。千里做官只为财嘛!三年周知府,十万雪花银。但是,谁想出刺杀贾子玉这样的臭招?愿赌要服输。
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宁儒收回思绪,开始抑扬顿挫的宣读第二封圣旨。
第二道圣旨,在固定的开头用语之后,斥责南京户部左侍郎伍藏尸位素餐,下狱问罪,令南京都察院审查。
“臣遵旨。”
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经纬起身出列,上前领了圣旨。心中一阵感叹。他要是早知道卫尚书的一方能够获胜,不随波逐流,他现在说不定能高升离开南京。
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张总宪的后悔只能是后悔。
张经纬令衙役上前,将已经失魂落魄的户部侍郎伍藏的官帽、官袍剥掉,准备收押至都察院的监狱中。
“给我走开。”伍藏站起来,挣扎着,不让两名衙役靠近,悲愤的对宁儒大声吼叫道:“朝廷何其不公也!我只是侍郎。我无罪。我无罪。”
宁儒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一名即将下狱的南京六部侍郎,不值得浪费口水。南京本就是养老之地。侍郎下狱,断然没有再起复的可能。
张经纬挥手示意,两名衙役将挣扎着的伍藏拖走。伍侍郎的声音在和熙的初冬阳光中飘的极远。这一位的格调,比陈尚书要差很多。简直是丢尽读书人的脸。
户部尚书卫弘脸上难得的露出快意的笑。他当初被朝廷的谕令训斥,被陈高郎的党羽伍藏挤兑的在公房中空坐。彼时,你是何等的骄矜。此时又如何呢?
张安博心中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国库的粮食关系到国库民生,怎能倒卖?做人心中要有一条红线。
以时间上推测,这样的圣旨,并非是平抑粮价之后金陵官场的双方的博弈,而是还在之前。这显然是子玉出手的结果。郑家,抄出不少东西啊!
郑家之前和甄家走得近,后面是和陈家走的近。
伍侍郎被扣押送到都察院的监狱中。又是一名侍郎被带走,离开码头、金陵的权力场。
跪伏着的人群中涉及到倒卖粮食案的一些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这两封圣旨完全是算总账的意思。一上来,就是疾风骤雨,毫不留情。恐怕宁钦差的调查都只是走过场。
在宁儒拿起第三封圣旨时,码头上的气氛紧张起来。如同黑云压城般的感觉。
郑国公邓鸿都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在冒冷汗。下一个要处理的莫非是他?
贾雨村也不在一脸的淡然。正三品的侍郎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收监,他这个正三品的知府呢?张安博看出来的问题,他当然也看得出来。他现在是有点后悔,不该把贾环得罪的那么很。
但是,对卫弘、风成、张安博、贾环等人来说,他们的感受不是这样的。而是胜利!是此前骄傲、嚣张的敌人在恐惧颤抖!
看着颤抖的巴平、皮经业等人,贾环轻轻的抿了抿嘴。
此时此刻,念头通达!
…
…
宁儒接下来宣读了剩余的两份圣旨。
第三封圣旨:擢升南京礼部侍郎张安博为南京礼部尚书,继续负责改革国子监的事务。
第四封圣旨:广东承宣布政司右布政使甄应嘉不思皇恩,于江南织造任上亏空两百万两白银,责令于三年内偿还完债务。
宣旨的流程完成后,跪在地上的金陵官员、缙绅、士子纷纷起身,表情各异。在停顿了一会后,小声议论着。
宁儒笑一笑,目光从人群中贾环的身上扫过。他实在太好认。年纪太年轻。笑着对站在前面的张安博道:“恭喜张宗伯了。收了一个好弟子。”
张安博温和的笑道:“宁翰林,同喜。”他和宁儒的父亲宁大学士是一辈人。都是太上皇时期的官员。与宁儒自有一份默契。这声同喜,意思是贺喜宁儒官复原职。
七品翰林官府原职是不可能在邸报上出现的。甚至,故友的信中都不一定会提及。张安博也是此时才得以向宁儒道贺。
宁儒微笑着点头。
郑国公邓鸿仿若死里逃生,这时上前道:“下官等在府衙准备了酒席。请宁大人移步。”
这话要多心虚就有多心虚。
卫弘身形微胖,年近六十,穿着正二品的绯红色官袍,颇有高官气度,哂笑道:“宁龙江奉旨调查户部粮案,这酒宴还是设在城中的公馆吧。方便宁钦差休息。”
在南京吏部尚书空缺的情况下,卫弘此时就是南京文官之首。
宁儒微微一笑,道:“也好。按卫司徒的意思。”
…
…
一批高官们簇拥着钦差前往城内的公馆宴饮。一些官员、缙绅、士子渐渐的散去。
不是谁都有资格参与钦差的宴饮的。
贾环本来是准备离开。他和龙江先生许久未见,但是要说私交,其实是龙江先生比较欣赏他。这时候,龙江先生正忙着,他自是不便打扰。
但宁儒派了一名随员,北监里出来历事的涂监生,前来邀请贾环,客气的道:“贾朋友,宁前辈邀请你同去城内的公馆。宁前辈想和你谈一谈。”
“好。我这就去。”贾环点点头。龙江先生是皇亲,他通过大姐姐贾元春告御状的事情,恐怕瞒不过龙江先生。他确实也想了解下京城的状况。
正在和贾环一起说话的江南才子李良吉、丁昂拱手道:“贾兄且先前往,改日我们再等们造访。前者士林非议贾兄时,我们未及时发声,还望贾兄见谅。”
贾环坦率的道:“我能理解。”
刺杀这种事情,不管是他派人刺杀营兵报复,还是郑家派人刺杀黛玉,都会引起士林的反感。这两位老兄不肯发声是人之常情。明哲保身嘛。
当初给他压力的士林中人,很多都是和户部粮案有牵扯,有利益关在里面。而陈高郎位居高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士林中人,如何去指责陈家?
看不过眼,背后骂一骂的人当然是有。江南士风如此。抨击权贵。但,不成气候。
李良吉、丁昂都是讪讪一笑,目送着贾环离开。这一声理解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