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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别说给老太太听见,可不是我们奶奶的不是,原是下人乱嚼舌根的。”平儿笑道。
“你张开嘴我看看,舌头是什么做的,事事都要维护着你奶奶?你放心,我几时坏到了那个地步,只是不知谁和她有这么大的仇?”鸳鸯说完,心想:老太太心里明着呢,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我说给你听,你别乱说,年前兴儿发疯的事情你还记得吗?”平儿又道:“不过是我的猜测,东府的事情我也不知道。”
“原来是他”鸳鸯悠悠地点了点头,心里记住了,笑道:“那我走了,老太太该醒了。”
等平儿回去凤姐院里,鸳鸯低着头默默叹息。
通房丫头到底艰难到了什么地步呢?
可以参考清朝随缘下士的林兰香第六十二回:仆妇道:“丹、青、性、情四位姑娘,如何又是通房?”宿秀笑道:“通房就是妾的别名,因为没有描眉梳鬓,没有生男育女,故叫作通房。”仆妇笑道:“你老既不做通房,如何又不嫁人?”宿秀道:“罢!罢!做通房的人,浅了不是,深了又不是,又要得主公的心,又要得主母的心,真真难难!”
真真难难,可见一斑。
所以说,做通房丫头的人,光是善良,容易被正妻整死,还得有智慧,让主母知道你忠心耿耿,不争风吃醋,还要对主公若即若离,太近了主母猜忌你,太远了主公不待见你。
这个度,多么难以掌握啊!
庆幸的是,作为红楼戏份可以和袭人比肩的平儿,处理事情的能力极强,在茉莉粉、蔷薇硝、玫瑰露、茯苓霜事件中,几乎每个人都考虑到了。
因此,平儿没有杀身之祸,只是怄气这些事情可是免不了。
等平儿藏好了银子走后,贾琏果然回家翻腾了一阵,连毛都没有一根,不禁泄气地坐在椅子上:“不是你们说的,奶奶放了印子钱么?怎么我看不见?”
冷子兴说过,王熙凤当家后,贾琏退了一射之地,所以,很多繁琐的家事贾琏并不关心。
“二爷,奶奶是什么人?怎能让你轻易得了去?”隆儿眨了眨眼睛道。
“宫里内监常和咱们来往,需要银子打点。”贾琏剔了剔牙,又觉得自己这么怕老婆,在下人前丢了面子,不自然道:“她一直这么藏着掖着,定叫她多早晚死在我的手里!东府要预备他们大老爷的生日,你们去打听打听,可有什么玩的没有?还有,庆儿哪去了?你们这群小幺儿,都被来兴带坏了。”
“回二爷的话,庆儿方才琏奶奶问他话呢,不知是什么事儿。奴才已经问过了,东府预备了戏班和打十番的,各色瓜果都齐全了。”昭儿道。
刚好贾蔷过来,邀约一起过去,贾琏大喜,多少事情都抛之脑后了,隆儿、昭儿不禁摇头,不过,贾琏和王熙凤的感情,已经慢慢从恩爱转变向了同床异梦。
他们的爱情,在金钱面前,这么经不住考验。
来旺夫妇在一片议论声中回了家,在宁荣街附近的一个胡同里,刚走到门口,只见兴儿坐在台阶上,似乎在等待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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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萌动的春心()
“我说了,是你们瘦驴拉硬屎,瞎逞能。说好话你们不听,可知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兴儿嘴里咬着草,靠在墙根上,一边用手弹了弹靴子上的灰尘。
“呸!别以为有一个仗腰子的,你就顺风顺水了,多少人不是打你这么样过来的?这会子还过来落井下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来旺媳妇吐了一口唾沫进去了。
兴儿站了起来:“你老这话说谁呢?你要是早明白不就好了?我若是个狠心的,断不会过来,只因一有同事之情,二来你们不算我仇人,但你们又是无辜的,谁让你们作孽来着,我好说歹说,不是提醒过嫂子了么?”
“行了,你到底来做什么,一句话说了罢。”来旺意兴阑珊。
“我不想与你们结仇,但对你们,实话实说,我没有太多愧疚。若是有个需要,小弟这里也有一二十两,权当点情意。”兴儿道。
“不劳费心了!”来旺摆了摆手,走到门槛,回过头来,目光如炬:“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话是说得好听,但琏奶奶是什么人,她动一根手指头,你就吃不消了。况且,她未必想不到是你。”
兴儿自忖来旺夫妇是王熙凤得用之人,历年来必然攒了不少梯己,这点钱人家未必放在眼里呢,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回去时要给周瑞家的几两,周瑞家的根本看不上,可知陪房不缺银子,自己未免自作多情了,不过也是礼轻情意重,再者也是自己的性子。不管怎么说,自己和他们是没深仇大恨的,只是因为王熙凤而牵扯上了。
“府上这么讲究礼,她也越不过一个礼字去,这原是她的错处,她敢告诉小蓉大奶奶打发了我不成?不可能。她本来就是黑的,何须用我描?用我抹?若为放印子钱的事情而报复人,老太太也会说她不知礼了。哪怕她要来,也不会是明目张胆的,我怕什么,要命一条,有种她拿去。”兴儿道。
“你们要怎样,我可管不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算是看透了。”来旺叹气着走进院子:“孩子他娘,点点钱,能着些儿,凑合着也就过了,那臭小子呢?”
“定是街上赌钱去了,少唠叨些吧。”
“走狗也有一死,大家都死了,才是干净。你虽然老,看得也未必透。”兴儿摇了摇头,林黛玉说:无足立境,是方干净。
薛宝钗说,黛玉这句话的透彻,可比六祖慧能。
兴儿难以言喻心中是何滋味,紧了紧红汗巾,茫然若失地走在大街上,又看那过会的热闹,挤进人群当中,只见街心有舞狮子的,有走高跷的,有敲跨鼓的,有打锣钹的,锣鼓喧天,好不热闹,也有抬着中幡的。一汇入进去,你有多少情绪,仿佛只剩下了欢喜和繁华。
清代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过会者,乃京师游手,扮作开路随地演唱,观者云集。
第一回,姑苏甄士隐带女儿甄英莲看过会的热闹,正是如此。
他踮起脚尖观望了一阵,因挤不到前边去,又往另一处看杂耍和竹板戏,可巧见到俞禄腆着大肚子进了一家赌场,兴儿一愣,便也跟进去看。
“稳吃三注哈哈哈哈!我又赢了!哟,来兴,进来赌一把。”俞禄看见他,忙着打招呼。
“你玩着,我看看戏。”兴儿笑着,津津有味看着赌场里的皮影戏:“怎么唱得这样乏累,一点活气也没有。”
“戏班子唱了一夜了,谁还有精神,倒是你去看看。”有庄家道。
“说真的,我去瞧瞧。”兴儿当真走进了里面,与戏班子的人说笑一阵,拿过乐器来,唱道:“谁承望今宵欢爱!着小姐这般用心,不才张珙,合当跪拜。小生无宋玉般容,潘安般貌,子建般才;姐姐,你则是可怜见为人在客!”
“这臭小子!”戏班子的人听见换了词,急忙也换了皮影,变成张生和崔莺莺,一时两个纸人儿扭捏作态起来。
“好!好!好!”
赌场的人哈哈大笑,只听见戏台后面兴儿又唱道:“绣鞋儿刚半拆,柳腰儿勾一搦,羞答答不肯把头抬,只将鸳枕捱。云鬟仿佛坠金钗,偏宜髟狄髻儿歪。我将这纽扣儿松,把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过脸儿来?”
“好!好!”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一时那投影上的纸人只得按照兴儿的词,做出那种羞羞的事情来,连俞禄眼睛也看得直了,整个赌场的人看过来指指点点,那指挥皮影的人笑骂:“臭小子,一边去吧!再唱下去,我没法演了!”
“急什么,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嘛!”兴儿哈哈大笑,话虽如此,少不得走了出来。
“唱得是什么?原来戏里也有这种看头的。”俞禄笑道。
“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张君瑞草桥梦莺莺,这戏啊,可好听了,不过府上虽有西厢记,只说那隐晦的,露骨的不让演,没趣!哈哈哈!”兴儿混了口酒喝,庄家让他下注。
“来兴从来不赌,你让他看看吧,他可是我们府上的得意人,赶明儿,也把西门庆和潘金莲唱出来,那才有趣呢!”贾璜道。
“那个我不会!”兴儿摇头。
“你听我的。”卜固修在一旁道:“宽衣解带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卜固修,你当真是不顾羞!”兴儿大笑。
“彼此彼此!”
“哈哈哈!”
“来兴,你去关厢雇几匹马来,我走路爱出汗。”俞禄摇着骰子。
“你老歇歇吧,谁叫你一口吃成了胖子,这会子还来指使我,别说马,一头驴都没有,看看。”兴儿指着戏台:“提着皮影戏子上场,大家好歹,别戳破了这层纸儿。”
“好个滑头,没见有你这么精明的。”俞禄道:“你先别走,待会璜大爷做东谢你呢,倪二那个金刚也要来。”
兴儿和俞禄尽管和好了,但有芥蒂,好不到哪里去,一听才道:“那行,我等着跟他借钱用呢,那货也是个放印子钱的,我不信他敢跟我要息,三街六巷,谁不知道他倪二讲义气。”
“你们听听,一有钱他就不走了!”卜固修等人哄堂大笑,兴儿摸了摸鼻子,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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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来来来!周兴儿,你看,这位是马贩子王短腿,他呀,九国都能去贩骆驼,腿子虽短,不可小觑,是我邻居。这位,天牢里的牢头,何老三!别看他长得阴险,可精悍得很!”倪二做东,在一家铺子里摆席。
兴儿看过去,果然都不可小觑,尤其那个何老三,比自己还黑,脸上有颗痣,用精明来形容还不足,精悍最恰当不过了,兴儿抱拳:“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王短腿何老三皆眯着眼睛。
“这话可就虚了,我哪来的名气,怎么就久仰久仰了?”兴儿笑道。
倪二戴着帽子,穿着大袍,身价不菲,像个员外一样,笑道:“你是我们当中最小的,却常能来往,算不算久仰久仰呢?”
“也是。”兴儿点点头。
第二十四回:倪二是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
但是,倪二生性仗义,和后来贾雨村的忘恩负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所谓: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这家店我认识,他家的酒有滋味,我倪二号称醉金刚,定要喝几大海,列位不醉不归。当槽的,叫你们老板拿出绍兴酒来!”倪二道。
贾璜道:“原是我要请的,又被他这个人抢去了,逢人就说,这是我什么,那是我什么,也不害躁!”
众人一笑,兴儿略微犹豫:“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也没什么,我明着说了,府里我虽然是管事,几个月下来,香草香料也做了不少,全仗列位扶持,以及下人的共同努力。璜大爷,卜相公,程相公都是,芹哥儿不领情,瑞大爷又有他爷爷那个老古董管着”
“贾芹算个什么人物,他家也只会围着琏奶奶转,况且那个人什么尼姑秃歪喇也不忌讳的”贾璜摇摇头,贾芸不得意之样,余者喷饭大笑。
小二上了酒菜,倪二沉吟道:“那瑞大爷也不是好货色,成日家跟我们说他嫂子多么好,贾府有几个他嫂子呢,呸!没人伦的混账东西!”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啊!”卜固修加了一句,众人再次大笑,连兴儿都忍不住了,把一口绍兴酒喷出来,洒到了贾璜身上,贾璜也不介意。
“在天牢里,我什么肮脏勾当没见过,这个也不值什么,王公贵族一破啊,多少小姐姑娘,像牲口一样圈着卖,惨不忍睹。”何老三吃着花生,一边摇头。
“天下我走了两三亭,但这越惨的地方,往往是越有权势的地方”王短腿道。
“就是这话了,别以为你们贾府有一个进了宫的,就了不起了,后宫是什么?那就是一群争风吃醋的女人和一群变态的宦官组成的黑暗牢笼,简直是非人的所在”倪二大碗喝酒。
“你想死啊!不会小声点。”贾璜骂道。
“别扯了,我才说了几句,你们就说了两车的陈谷子烂芝麻的话来。”兴儿继续:“你们知道,这管事管人都是一门学问,你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