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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死啊!不会小声点。”贾璜骂道。
“别扯了,我才说了几句,你们就说了两车的陈谷子烂芝麻的话来。”兴儿继续:“你们知道,这管事管人都是一门学问,你让一个状元榜眼探花来管人,他也未必管得好,何况我哉。这出了力气的人,你得给钱是吧?谁不是进来混口饭吃的?拉出来的货物,我给了你们大头是吧,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倒不是我怨恨你们了怎么着。里头我也不是老大,有赖二爷撑着,上头还有几层呢,你说我有多少够孝敬的?后来,接济了那么一匹乞丐,更是家里的粮袋都摸到底了。我纵然是个巧媳妇,也做不出没米的粥来!叫我撞天去!”
“哈哈哈!”一场人笑倒,倪二笑道:“是这个理,可知为人难做。”
“唉”贾芸也不免想起他那狠心的亲舅舅卜世仁来。
“这不说开了么,兄弟就是跟你倪二哥借点钱,咱不拐着弯子,你要说有呢,有多少我都收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但小弟可是说明白了,你要是收我利息,那一个钱我也不要!”兴儿摊开手。
“这话极是,我若对好兄弟都收利息,那我也不是人了,不说你不要,我也不敢借。凭什么,人咋过不是一辈子,千年的乌龟,万年的王八,死了,棺材里也花不了!”倪二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五十两来,那是刚刚赌场里分红来的。
兴儿说着,也不道谢:“咱们国家论语有一句话说得好,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义利二字我还是懂得的,大恩不言谢!”
“你能受人推崇,总免不了见识上的学问,不像卜固修,一肚子坏水。”何老三点头。
“这琏奶奶可不简单哪,雷厉风行,是个泼辣货,往常我和内人去请安,说不得低声下气的,你可得担心了。那来旺夫妇不值得什么,也需要你去慰问,干那种勾当,原是报应,倪二虽然也放印子钱,但他可不残忍。”贾璜吃着菜。
“来旺家的那个儿子,平日里你们不知道,趾高气扬的,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去赌场还老是耍赖,天天赌博,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会子他们倒台了,我都想去打一顿,那孙子可没少干霸道的事情。”俞禄面目阴狠。
“这赌博,不是说不能赌,兴儿你也不必小心翼翼的,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是大家在一起,寻个开心,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话是对的。若是因为赌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不仅该打,简直就不是人了。我倪二虽然见识浅,这些道理还是知道的。”倪二道。
“唉!别说了,还是嫂子好啊!”卜固修摇晃着酒杯,一副色眯眯的模样。
“亏得这厮还是西府里头政老爹的篾片,一到我们世俗场上来,经史子集,诗云子曰,一概忘了,我就想问问,卜固修,不顾羞,这名字到底谁给你起的?起得可是太巧了,来来来!今儿一定要让这厮吃吃苦头!”贾璜笑着给卜固修灌酒,于是所有人都过去灌酒了。
最后把个好好的清客相公卜固修搞得醉泥鳅一般,摇摇晃晃,身子也站不起来,好歹贾璜贾芸扶了他,卜固修一边走一边唱:“我张生是个多愁多病的身,怎当的小姐是倾国倾城的貌!呀!红娘呀!若共你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
“这个人,喝醉了酒,唱词也忘了,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还不上天了。”兴儿等人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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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我看兄弟日后要赚点钱,并不是难事,亲事咱们先不提,就说这房子,在你们贾府后面三里的地,有一个地方,叫做小花枝巷子,拐到护国寺旁边,是芸哥儿家,不远处是倪二家,我王短腿和他们两家都是邻居。且说那花枝巷,当然是卖花儿的,西边一条大街出西直门,北边一条大街可以走到德胜门,地儿好啊!你来找我,我让你两三分价钱。”王短腿离开时说着醉话。
“别信他,到时候他讹诈你呢,还是天牢好,你来保准混得下去。”何老三未尝也不是醉了,他个子高,王短腿趴在他身上走了,就像狈趴在狼身上,让兴儿想起一个成语:狼狈为奸。
“哈哈!一个都信不得,走,兄弟,哥领你去锦香院。”倪二即便喝酒赌博,家有儿女妻子,这种事情也是沾染的。
兴儿狂摇头:“再不去了,上次去了,恰恰遇到一个呆霸王,把我给气死了。况且,借你的钱,去做那种事,我还是人吗我。”
“放心,我请客!”俞禄死活拉着兴儿去了锦香院,就见楼上卜固修衣冠不整地出来,打过招呼,拖了兴儿去见云儿,他俩个自去高乐。
兴儿甚至以为俞禄是不是诚心陷害他的,被推进去了一所厢房,可巧柳湘莲和云儿在谈话。
这柳湘莲是“眠花卧柳,无所不为”,他不是戏子,只是喜欢串戏而已,平时浪迹江湖,萍踪侠影,自然也好这一口,后来薛蟠误以为他是一般的戏子可以轻薄,才被柳湘莲教训的。
“原来是你,弟稍坐,兄即来陪。”柳湘莲比较高傲,兴许是云儿不够绝色,自己看不上,推辞走了。
兴儿才坐下:“不为别的,我是被人推进来的,姑娘照常就是,不必管我。”
那云儿还真不管他了,早被柳湘莲的英俊冷酷模样深深吸引,一味出神不已,好半晌才发现他,却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模样:“公子稍坐片刻,下面妈妈叫我呢,待会妈妈会另叫人来陪。”
兴儿哑然失笑,他想起了几句笑话:一个人想要成功,得靠六分努力,三分天赋,一分运气,剩下百分之九十,全部看脸。
合该是人家看不上他了。
等另一个女子过来的时候,兴儿早从后门溜了,回转宁国府后门,心想:“好好一个女儿家,原来是负心薄幸之人,上回我也没把你怎样,你就装作不记得我了,怪道人家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
“她也不见得多么美丽,也看不上我,那么晴雯就更不用说了是不是这些姑娘们,都是眼高于顶的,那灯姑娘因为丈夫不成气候,成日家玩遍帅哥,可知漂亮的女人都知道自己漂亮,脑子也不傻的。”兴儿自己思忖一会,自以为深悟人生情缘,便把某份心思刻意压制住了。
况且他身负大仇,又常衣食不继,自想更不会有人看上自己了,今天找倪二借钱,欠债的滋味也使得他不舒服,自己闷闷不乐地走到后门班房,只见门外的鸟儿上蹿下跳,似乎是饿的,兴儿感慨道:“传说春秋时期的公冶长听得懂鸟语,我非公冶长,哪里知道你的苦!你非伯乐,哪里又知道我的苦。千里马,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谁知那坐班房守后门的一个老头睡着醒了过来,出了门:“是兴儿啊,过来喝杯酒,我看得起你,一般人我也不叫他。”
“焦大爷,我真不能了,喝了一天,还不死过去。我这儿有点小吃,你老权且当做下酒菜。”兴儿把买的几样瓜果点心递进窗口。
焦大冷眼看着:“也好,你那枪术剑法练的怎么样了?我好歹跟太爷出过兵,指点你足够了。”
“明儿我得闲了,再来找大爷。”兴儿已经望风而逃了。
焦大骂贾蓉: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我焦大挺腰子。
贾蓉的爷爷是贾敬,贾敬也不敢对焦大怎样,可想而知焦大当年跟着出兵的那位太爷是贾演了,贾演,第一代也是唯一一代宁国公,贾蓉的曾祖,贾珍的祖父,贾敬的父亲。
宁国府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贾珍,只有一个三品威烈将军的份,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焦大,因为喊出了宁国府“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个内幕,所以备受红学家的青睐。
但凡喜欢研究红楼梦的,多半会提起这个人。
第五十五回,贾探春说:不然也是那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过的人不成?
焦大只在前面露脸一回,之后彻底消失,不知结局如何,但是,贾探春的这句话透露出了信息,说明尤氏并没有像王熙凤说的把焦大打发到庄子上去,因为焦大劳苦功高,“从死人堆里把太爷救了出来”,秦可卿尤氏都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这里,是打发焦大守后门了,连大总管赖升吩咐焦大送秦钟回去,焦大还要破口大骂,这会子当然少不了抱怨,时而大哭大闹,也没人管他。焦大倒是时常为宁国府的肮脏**痛心疾首,对自己的遭遇愤懑不平,也只有那只鸟儿知道罢了。
兴儿有空也会来看他,说起来他和焦大是一对传说了,闻名两府,对主子破口大骂还能活到现在的,也就他们两个了。
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钟子期遇上了俞伯牙。
兴儿刚走到房门口,见到深秋的花瓣片片落了,唯有南边天香楼的桂花开得茂盛。
“唐朝诗人宋之问有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天香楼的名字,恐怕来源于此,也只有小蓉大奶奶,配得上这桂花了。”兴儿看着黄昏落日下的黄叶,如蝴蝶般片片飘落。
“年华易老,光阴荏苒,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我恐怖着光阴在我面前流逝,而无一番作为,那才是憾事。可惜我只是奴才的命,无可选择,二小姐说过,我不信我就是这个命,她也别无选择,也无人救她,她以后死的年龄,还不满十七岁啊!”
兴儿拣起一片腐烂的黄叶:“以后我还不是这样的腐烂变成灰,黄土陇头送白骨,只要我父泉下有知,知道我在为他报仇,他岂不是含笑九泉,我心也甚慰。清明节没来得及做什么,十月初一不是有个寒衣节么。真是幽幽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此情此景,焉能不叫我悲伤。”
一时想起今日依旧落魄,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各种不如意、不遂心之事,接踵而来,他纵使是铁打的,也生了三灾六病,不过勉强支撑而已。
兴儿自感人生无常,仿佛真真切切理解了黛玉的葬花吟: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当年曹雪芹和张宜泉漫步在西山,遥望深秋的晚霞,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那等情景,与我周兴儿何其相似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41章 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
“回来了?我再界几针就完了,也不知哪里挺尸去了,灌了黄汤就病病歪歪的,我等会再过来。”晴雯的话很难听,咬断的丝线吐出来,把唾绒放在窗台下。
“不用了,不就是换个衣服吗。”兴儿放下东西走进里间,几个月来,都是他在外间,晴雯在里间,兴儿看了看窗台:“好多唾绒,晴姑娘几时这般勤劳了。”
唾绒,就是古代女子针线刺绣时,换线停针,用牙齿咬断丝线,常有丝线粘在口中,于是随口吐出,称之为“唾绒”。
今人恐怕很难理解,在古代,唾绒一般被认为是“极韵之物”、“雅致之物”。古人认为,女人停下针线,吐出唾绒的那个画面非常有韵味。
南唐李煜一斛珠: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明代杨孟载春绣绝句:含情正在停针处,笑嚼红绒唾碧窗。
多么美丽的一副画面。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无所不有,更喜窗下有唾绒。
可见,贾宝玉也认为唾绒是一种“极韵之物”。
“是啊,怎么就这般勤快了呢,茶炉子是谁烧的?雀儿谁喂?花儿谁浇?可巧,粗使丫头也没有,厨房传唤的人也没有,扫地的没有往常老太太房里大丫头、小丫头、粗使丫头的所有活儿,都要我一个人做了。”晴雯放下针线,在修理着自己那涂着丹蔻的长指甲。
兴儿看了看她那亮晶晶的耳坠:“好姑娘,府里管吃,用不着做饭,不喝茶,不浇花,不喂鸟儿也使得,你横竖坐在这里,也没人说你。”
“手好冷!”晴雯只把手捂进了被子里。
“我来给你暖暖,哪里就冷死你了呢,大冬天还没到呢。”兴儿握了一阵,晴雯笑着俏皮地哈了几口气。
“你拿那气吹它,气遇冷结成了水,水一凉还不是要吸收你的热量,笨!我去烧了炉子。”兴儿燃了碳火来。
晴雯巴不得烤手,急忙自己全部占了熏笼的份,没给兴儿留一点:“该!该!我是笨,性子又急,人又懒,不会是要赶我出去罢。”
“你能去哪里,回你姑舅表哥家,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