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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极普通的短打衣靠,头上又扣了顶斗笠,让林海珊看上去就像个走江湖的武师。于初次见面时相比,女子狂野依旧,中性依旧,只是于粗豪的做派中,多了几分沉稳。只是一些取向方面的爱好没改,乃至自己伸手之后,也不觉得有错,反而对范进颇有微词。
“你到底行不行啊,难道两个女人就应付不了,放着这么多年轻女人不碰?她们你随便搞,不会有麻烦的。其实要我说,她们还巴不得你去搞她们,好让自己爬上枝头变凤凰,从卖唱女变成老板娘。”
“得了,不要再害人了,你自己也收敛点,现在做了大当家,要有当家的样子,你喜欢那些玩意不是不能搞,但是要注意点影响。”
“球!我是海盗么,抢男霸女都是该做的事,注意什么影响。”林海珊很豪气地骂了一声,随即在院里坐下,拿起酒坛自己倒了碗酒喝,“书生,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还会做菜的?像是这个什么双皮奶,还有那个虾饺烧卖,以前都没吃过。还有刚才你弄的范鱼,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真好吃。”
“这就是你不懂了,苏东坡知道吧,当初也流放到过广州,他还研究过东坡肉呢,我们读书人研究些吃喝是很正常的事,毕竟有时间么。怎么样,看过林凤了,气色还好吧?我过年还特意给他送了汤圆过去,算是对的住他了。”
“还好,比监狱里强多了,说了些话,也可以吃点东西。牙被打落了,硬食吃不了,不过双皮奶倒是可以喝。大凤哥很节俭,即便做了头领,也很少吃美食,这双皮奶吃他吃过的东西里,少有上品佳肴,看的出,他很喜欢。”
“那我以后天天给他送就是了。现在你的情形怎么样?”
“不算大好,但是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了。总算最后大嫂的命没有白送,先前跑掉的人,又来投奔我,还有后来从南澳突围的那些,也有大部分归队,现在手上四千多人。不过距离你说的执掌两洋,还差得远呢。”
“有心就能实现,急什么?你能从大嫂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我就很高兴了。以前你们自己单打独斗,这次有了官府帮你,还有十八铺的人和你们贸易,粮食布匹甚至是武器都有地方接济,就不至于像过去那么辛苦。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会尽量帮你,至于要做的事,就是帮助制军办事,把罗山的水路封死。”
林海珊点头道:“我明白。现在罗山人都拿我当菩萨,因为我在水路上卖的粮食量大,也比陆路上来的便宜。他们都很乐意跟我做交易,包括一些部落,我也去过,连路都认识。按你说的自己人放进去,外人来抢饭,全都一刀砍了,生意做的很顺。等到制军下令,我就封死他们的水路,保证从水上不会有一粒米,一两盐流进去。”
“更重要的是金鸡纳树皮,这个东西关系重大,不要忘了。”
“放心了,我们自己人也离不开那个,我怎么会松懈?不过你们这回,真要让罗山蛮死绝?”
“差不多吧,罗山蛮不死绝,罗山怎么定啊?殷正茂在南京当尚书,凌制军现在是兵部侍郎衔任两广总督,总觉得矮了三分。四川的曾省吾灭了九丝蛮,现在进京做兵部侍郎,如果不是谭子理在他上头,说不定他就可能当上大司马了。凌老的目标,就是京里六部正堂的位置,督抚想转正堂,就要打个漂亮仗。罗定罗定,这次是要彻底安定,他们不死光,又怎么叫安定。你不会是心里不忍吧?”
林海珊噗嗤一笑,“恻隐之心?省省吧,我们这行人如果有这个心,早就沉海了,恻隐之心是没的,如果有漂亮的小娘子倒是可以抓几个来,总好过便宜官兵。”她看看范进,又问道:“那我真的开杀戒行不行?”
“当然行了,你是奉令杀人,只要不是总督的人,随便你杀过去,你要扯旗自称林魔女,这次不立一个魔女本色怎么行?”
林海珊又道:“那我有个想法,派几个人在你的店里做事,你能不能安排。”
“安排是可以安排,但是我不知道你这是?”
“方便联络,我不认总督,只认你这个书生。杀谁放谁,听你一句话。没有你发话,就算拿着总督军令,我也照砍不误。将来,我有什么事找你,也方便些。至少在你考中进士之前,咱们不了联络,我们总是要有人通消息才好。再说,现在和西关的人做生意,留几个人也好联络。”
范进想了想,“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你安排吧,最好身手好一点,连带着可以当女保镖。有会做饭的最好,我这缺厨娘。”
两人又说笑几句,林海珊又问道:“我在海上也听人说一条鞭法,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怎么搞的好象很多人都受了影响似的,有的地方盼,有的人骂,还有些人接济我们,就是想要我们给凌云翼找麻烦,把他赶出两广。”
看她二目中满是期待之意,范进心知,她又是想要偷师,笑道:“这个你学了也没什么用。就像我上次说的,明朝是条大船,有些地方破了烂了,就要修补。一条鞭法,就是修补手段。说好说坏都不客观,只能说有的地方适合,有的地方不适合。于城里人而言,秋天是最好过的时候,因为万物丰收,粮价便宜。可是对庄户人来说,米贱则伤农。租子要交,欠的债要还,全都指望收了庄稼想办法。偏生庄稼收下来,米价反倒低了。过去总归是要米,拿米交上去,就可以完税。现在是要银子,百姓打了粮食,就要卖粮交税,可是粮商在这个时候压价。过去一石稻谷可以完的税,现在要卖一石半,才能够上税额,表面是减少负担,实际是给百姓加了税。而这,还是在广东。如果是在北方就更惨,那边银贵铜贱,老百姓卖了粮食换铜钱,再用铜钱买银子,你想想,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早晚有一天,百姓全部的收成都不够交税,那时又是什么景象?”
“诶?那岂不是说是恶政?”
“也不能这么说,佛山那边就很欢迎这个政策。他们有地都去办场采铁,要银子就有要粮就没有,自然是希望交银子。大明太大,不可能有一条政令各地的人都支持。一些人喜欢,一些人讨厌,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如果所有人都讨厌,那就不能搞,所有人都喜欢注定是在做梦,大船就是这样,不能想着面面俱到。对于当官的来说,其实想的更简单一些,这是首辅要推行的政令,谁如果跟首辅对着干,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必须推行下去。至于百姓喜欢不喜欢,官员并不在意,真正可以干涉这一切的,是士绅。所以我们要在罗山打场胜仗,就是为了跟士绅搞个妥协。在罗定那里让出一些权力,换他们对一条鞭让步。好在广州的士绅整体上好对付,总督认了真,他们也得低头。”
林海珊道:“那这么看还是小船好。没有这么多麻烦,也不会有这么多碍手碍脚。”
“任何一条新船都是如此了,但是小船早晚会变成大船,新船也会变旧,到时候这些问题一样有。至于能不能挺的过去,就看你训练出的水手合格不合格。”
林海珊的胳膊搭到范进肩膀上,将他搂向自己怀里,故意用那雄伟的山峰,撞着范进的胳膊。“契弟,要说训练水手,你最在行了对不对?其实考举人也无非为了发财,你来我这里,我给你把交椅坐,你帮我训练水手怎么样?”
“可以啊,等我七老八十科举无望时,或许会考虑的,现在么,算了吧。”范进边说边不客气的在林海珊胸前一抓,“还有,问问题要付学费,别赖帐。”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林海珊心内却反复盘算着林凤对自己说的话,“小妹,如你所说,范进心中有东西,应该把他拉过来,那样我们海外立国的事就有希望了。至于怎么拉,就要你自己想办法,总之你们都拜过堂了,学着当一下他的娘子,人都是帮自己人的,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一定会对你好。给他生个儿子,还怕他不入伙?”
海盗是最现实的群体之一,认同力量,追随强者。如果范进于林氏舰队无关紧要,即使拜过堂,林海珊也只当是个笑话,不会真的在意什么。可是眼下情形并非如此,林氏舰队经过南澳大败之后,目前能够维持,范进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因素。
西关商人与自己交易,加上官府的支持,让林家舰队得以度过最艰难的时期,现在也能从陆地获得稳定的物资补给。这些都是靠范进作为桥梁,才做得到的事。再加上其教授的管理方法,如今的林氏舰队规模虽然小,但是实力上未必比林凤时期弱上多少。
这种切实可靠的好处,比起虚无缥缈的情爱,更能打动林海珊,是以被摸几下她倒不会恼,只是想着该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书生跟自己彻底绑在一条船上,让其为己所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绞索(下)()
春去夏至,广州城再度变得炎热起来,行人步履匆匆,边走边擦去头上的汗水。十八铺的商户铺面比之半年前已经增加了许多,而新开的店面里,很有一些是以经营鱼翅或是鱼干之类的表物以及东西两洋洋货为主的摊位,自市舶设于电白之后,这种店面便极少出现在广州,更不会出现于十八铺。
在另一个时空里,十八铺真正的兴旺还是要靠海贸。现在其商业发展还没到后世那个高度,发展空间很大。在范进介绍了林海珊这条线之后,十八铺的几大商家也确实看到了其中所蕴藏的庞大商机。这种商机不光是每家多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未来整个十八铺的地位以及相关话语权都能得到提升。因此他们给范进面子,支持一品香,也是基于这种互惠互利。
通过一品香的引导,陆续推出的海味,让人们于鱼翅、鲍鱼一类的海味表物开始追捧,这些海产品与那些洋货的销路都不算差。而且这只是个开头,只要路子铺开,市场逐步占住,好日子显然还在后头。
一品香在这半年里靠着凌云翼的揄扬,已经在广州餐饮界杀出条血路,每天客流不断,定单排出一个半月以后。林海珊介绍来的女人里,居然有一个很会做菜,在范进指导下,现在已经成为一品香的主厨,梁盼弟也终于能从厨房的油烟里被解放出来,每天抓抓管理,看看帐本,日子过的悠闲。
帐房内,胡大姐将一盘切好的西瓜送到范进口里,梁盼弟则拨拉着算盘说道:“罗山那边,又送来一笔金子,还是那个要求,要盐要铁。”
“不要粮食?”
“不要。”梁盼弟噗嗤一笑,“他们以为现在手里粮食已经有不少,足够吃些时光,腰杆也硬了,跟我们说话声音很大。说如果不把最重要的盐铁搞来,就不和我们做生意了。”
“不做就不做了。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大爷来着?这半年,罗山外围地形我差不多已经摸清了,地图也绘制的差不多,至于腹心地带虽然进不去,但是也没什么差别。采木卖粮,山内山外接触多了,地形的障碍已经比过去降低不少,再说给他们运输物资送货的地方就那些,等到打起来,那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地了。山里道路难行,那么多物资,他们还能带着飞?”
梁盼弟道:“要动手了?那可是好事。那几个负责采办的蛮子,每次交割时看我都贼溜溜的,上次还有个混帐直接拿出一把金子来说只陪他一晚,这些金子都是我的。干他老母!如果不是为了大局,我就不止打断他一只手那么简单了。”
范进点头道:“是该打!山里总归男多女少,而且他们的圈子闭塞,时间长了,大家就都成了亲戚,再成亲就很麻烦。而他们又不愿意接受山外人进来,就只好想其他办法,遇到有头脸的,就想办法迎娶,如果是弱的就抢了。县城里白日就敢掳人,反正土人脸上都涂着油彩,看着仿佛妖魔,谁也认不出他们谁对谁,报官也很难救的回来。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很多,地方官府也没办法,乃至一些千金闺秀也会受害。所以很多年轻的女子不敢随意出门,就是怕被抓。最可恨的是有些人,还在为这种行为说好话,说土人也是没办法,他们也要延续香火,也有自己的需求,这是无奈之举,不能怪他们。反倒是怪女人不该出门的。”
“诶?还有这种人?”
“白痴哪都有,这并不奇怪。其实一些人已经感觉到制军要对罗山动手,从设十营到驻地逐步前推,鼓励开垦附近山田,都是要动武的趋势。还有人跑到制军面前为土人说项,希望制军上体天心,不要滥杀无辜,玉石俱焚的。还有人想着给罗山通风报信,只可惜罗山蛮不信,他们说也没有用。”
有人的地方即有恩怨,同样也离不开利益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