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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薛礼部举着火把赶到时，所有士兵被眼前的惨象震惊了。
只要是站着的人，全身上下俱被鲜血染红。
而地上躺着的更是被血流浸透了。
第412章 只要活着就好（）
士兵们看着久违的光明，已经疲惫、麻木了。
他们的脸因沾染鲜血而狰狞。
以至于无数人突然之间弯下腰去拼命的干呕。
空气中咸腥的血液味道，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这就是一个人间地狱。
其实交战的时间并不太长。
不足一个时辰。
可所有参与这场搏杀的人都感觉如同过了一辈子。
薛礼惊慌地在站立的活人中寻找着李沐。
一场好好的伏击战打成了遭遇战。
虽说战场瞬息万变，可薛礼心中明白，如果李沐真有不测，那恐怕大唐再无他薛礼容身之所。
朝廷不会饶他，杭州府的所有人都会活剥了他。
可薛礼此时已经没空去想这些了。
他已经开始令人在尸体堆中翻找了。
好在，终于有寻找的士兵发出欢呼。
薛礼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活着就好。
李沐站得很稳，只是被十数个亲卫围着。
混身血迹的神机卫将士，在黑暗中几乎都一个样。
在这场混战中，李沐的亲卫非常尽职。
他们内外两层，以背靠背的方式将李沐围在中间。
所有接近的黑影，都会遭至一刀劈砍，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等火把照亮时，内外两层已经被击穿。
李沐正前方的亲卫已经躺在血泊中，围着李沐的圈子已经门户大开。
李沐右手中的剑正滴着鲜血，剑刃显然已经有了翻卷。
李沐的左手也在滴血，这明显是他自己的血。
李沐脸色很苍白，苍白的令人惊悚。
他已经麻木了，记不清自己挥出了多少剑。
只能一次次感觉到，脸上被飞溅的鲜血沾上，那一丝细微的热度。
这是李沐的一场噩梦。
无法预测生死未来的噩梦。
薛礼扑上前去，替李沐卸去铠甲，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
只发现左手臂一条长长的刀口，别无其它伤处。
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为李沐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末将救援来迟，请殿下恕罪。”薛礼双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道。
李沐渐渐回过神来。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的只是混身的疲惫。
李沐“骨噜”空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
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生涩地问道：“有酒吗？”
薛礼嘶声喝道：“快取酒来。”
李沐猛地灌下数口烈酒，连声干咳不止。
薛礼赶紧起身，替李沐抚背顺气。
此时，刘仁轨前来禀报。
“殿下，战场已经清理完毕。”
李沐问道：“伤亡如何？”
刘仁轨低头哽咽道：“殿下所率四千人，还剩二千一百余人。”
李沐心中一颤，鼻中泛起一抹酸楚。
这么一会功夫，所率四千人啊，仅剩一半了。
刘仁轨呐呐道：“不过。”
“不过什么？”李沐心中泛起一丝希望，他期待着从刘仁轨口中说出，还有许多伤者，甚至是重伤残废者也行啊。
“请殿下移步亲自察看。”
李沐狐疑地扶着左臂跟着刘仁轨前去。
这显然是一群神机卫士兵，其中不乏有伙长、队率，人数大约有二百余人。
他们被围在一处，眼神中有着忐忑、踌躇、后悔还有惊惧。
见李沐前来，他们“哄”地跪倒在李沐面前，痛哭流涕起来。
刘仁轨在李沐边上低声道：“这是殿下所率四千人之中一部，他们是从尸体堆中找到的。”
李沐头“嗡”地一声。
他明白刘仁轨所说是什么意思。
这些人怕死而选择了逃避。
薛礼厉声喝道：“按军律，临阵畏战者、避战者，斩。请殿下下令。”
李沐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听到、看到这些。
下令斩杀这二百余从杭州追随自己北上的这群江东子弟，让李沐心中不忍。
他明白这批人是新兵，有的参军才两个多月。
李沐涩然道：“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刘仁轨大声阻拦道：“军法无情，请殿下三思。”
李沐扫了一眼渐渐围上来的神机卫将士，他们看向那二百人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鄙视，甚至敌视。
李沐心中明白，军法之所以严酷，那是遵循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否则，如何让这些拼死血战的将士服气？
可李沐终究是心软了，经过这一场地狱般的血战，李沐确实疲惫到了极点。
“罢了，今天死的将士太多了，给他们一条活路，也算是孤给江东父老一个面子。”李沐吧了口气，软软地挥了挥手，“革去军职，遣回原籍。”
虽然将士不服，可李沐的命令依旧被忠实地执行下去。
刘仁轨禀报道：“此战全歼百济、倭国八千骑兵，击溃两国二万余步兵，俘获装备给养无数。虽然具体数字还没统计出来，可大捷已经勿容置疑啊，殿下。”
“令军中主薄记录将士功劳，来日论功行赏。”李沐实在撑不住了，他勉强点点头道：“将士们都累了，就地宿营，安排好警戒。”
说完晕了过去。
这一晕直到次日午时，李沐才被薛礼和刘仁轨唤醒。
如果不是有这么大的好消息传来，薛礼和刘仁轨是不敢也不愿去吵醒李沐的。
当薛礼激动地禀报，熊津被苏定方部攻克时。
李沐腥松的睡眼迅速恢复了精神。
抢过薛礼手中的战报，李沐迅速翻看了一遍。
苏定方集中全军，以火药包炸毁熊津城西门，强攻得手。
二万百济军投降。
我军伤亡一千五百余人。
这战果不可谓不大，而经过昨夜血战，李沐显然对伤亡数字麻木了。
熊津被攻克，这代表着百济洛东江以西再无成建制的百济军了。
西面的倭军也在昨日被自己击溃。
那么，此次朝廷令神机卫北伐的目的已经达到。
接下去，就该为自己的目标打算了。
刘仁轨禀报道：“昨夜之战，我军全歼敌军八千骑兵。杀敌五千余人，俘获一万二千余人，余者溃散。收拢战马三千余匹，另有轻伤战马八百余匹。军械不计其数。”
薛礼道：“殿下应该将大捷上报朝廷，然后挥师南下，攻陷百济都城泗沘。如此，灭国之功，定逃不出殿下掌心。”
第413章 灭百济？（）
李沐呯然心动。
可问题是李沐原本的计划并不打算令百济灭国。
就算此时，李沐还是留下百济牵制新罗，这战略应该是正确的。
但如果要达到自己踏足倭国，占领石见银山的战略构想，进攻泗沘是绕不过去的。
因为如果百济在李沐身后阻断补给，那踏上倭国的神机卫就成了孤军。
李沐思忖了一会，问道：“神机卫军械、粮草补给如何？”
刘仁轨答道：“今日一早，末将便已经关停去了无割城，那里囤积的粮草、军械可能支撑我军再打一场大仗。按时间，明日就会到来。”
李沐点头道：“将士们经过昨日之战，需要休整，南下先不急，等等再说。”
这话让薛礼二人困惑，“殿下，昨日之战，殿下所率一部确实需要休整，可末将部基本没有伤亡，可以再战。要不，等明日补给送到，末将率部为前锋，先行一步？”
刘仁轨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身为军人，面对灭国之功，如果不贪心那就枉为军人了。
李沐能理解他们二人的想法。
可李沐不得不阻拦，“就算苏定方部攻克熊津，可神机卫在百济总共不过一万五千人，除去伤亡，也就一万一千人左右。这么大片的土地需要镇守，能抽调的最多不过五千人。如果南下，百济与新罗胶着的数万大军必定西回支援泗沘，背水一战，我军就算能勉强攻下百济都城，恐怕损失也是不能承受之重。到时，如何渡海登陆倭国作战？”
李沐说得是实话，神机卫确实战力强悍，这从昨夜一战就能清晰地看出来。
可毕竟人少，有时候人才是决定最后成败的关键，特别是在占领一国时，尤为重要。
因为这个时候需要的是震慑，而非作战。
薛礼有些不甘心，“殿下三天前不是向朝廷和李勣大总管去信请求支援了吗？如果将熊津及牟支的土地交由他来镇守，神机卫就可以全员抽身南下了。”
这是个方法，李沐点点头。
“我同意这个想法，可这必须等到李大总管率军前来交接才行。可我担心的是，牟支、熊津两捷来得突然，朝廷还未做好正式向百济、倭国开战的准备。李总管大军又在辽城，中间隔着高句丽，想要南下只能渡海。没有朝廷的命令，李总管未必愿意啊。”
薛礼还待再劝。
李沐摇摇手道：“先向朝廷和李总管报捷吧，其余之事，待李总管前来接手，才可施行，急躁不得。”
见李沐主意已决，薛礼二人只能遵行。
。
辽城驻军行辕。
李勣与李孝恭、尉迟恭、段志玄商议李沐的求援信。
正如李沐所料，没有朝廷明令，李勣确实没有渡海南下的意思。
可李勣如李靖是一类人，他们想要的和尉迟恭、程咬金等人不同。
他们也喜欢军功、高位，但更看重的是大唐利益。
无论如何，李勣从李沐的信中可以判断出，只要攻陷熊津城，唐军就能在百济扎下根来，然后由新罗配合，灭百济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种战略态势，李勣一看就能明白。
所以，李勣有了支援李沐的想法。
可这个决定轻易不能由他做出，无旨开战，这罪名太大了，李勣背不起。
李勣扫了一眼李孝恭、尉迟恭、段志玄三人，“诸位有何对策？”
尉迟恭、段志玄显然是反对的，这种事，是吃力不讨好的。
真南下了，首功是李沐的，成还好，败的话黑锅就要自己背。
加上尉迟恭、段志玄内心中还是对李沐有着戒意的，金光门前当着皇帝的面，李沐就敢抗旨砍下候君集的脑袋，这一幕如何不让二人忌惮。
所以，不加害李沐已经二人的极限了，支援李沐？也就呵呵了。
李勣无奈，只能顺应。
可李孝恭不一样。
他与皇室，加上与李沐在李家庄中的一席话，果然这次领兵之权。
无疑在李孝恭心里，无疑是与李沐亲近的。
好不容易有了这次领兵的机会，如果白白浪费了，岂不抱憾终身？
所以，他有支持率兵南下的动机。
李孝恭见尉迟恭、段志玄反对，起身道：“某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态势瞬息万变，诸位皆是带兵之人，这道理想必不会不知道？李沐神机卫已经在百济站住了脚，攻陷熊津城指日可待，如果我等率部南下，取熊津城更是易如反掌。”
尉迟恭冷冷道：“灭一国的权力在于陛下，河间郡王越殂代疱恐怕会惹陛下不快吧？”
李孝恭反驳道：“陛下北伐半岛之意，朝堂之上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此次我等北上，也是陛下应李沐所请，震慑高句丽。如今战机稍纵即逝，我等不迅速南下，还在此争论应不应该支援，岂不可笑？”
尉迟恭道：“某从没有说不应该救援李沐，可河间郡王自己也说，我等北上的目的是震慑高句丽，如果大军南下，万一高句丽有异动，那对大唐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李孝恭突然起身，向李勣拱手道：“某向大总管请命，我愿意率右骁卫渡海南下，支援李沐，如此辽城还有八万大军，足以应对高句丽来犯。望大总管允准。”
尉迟恭、段志玄明显一愣，他们没料到李孝恭会如此，以李孝恭的身份，既然开口了，就算李勣也多少要给他面子。
李勣冷着脸道：“李沐神机卫也隶属禁军，如今北上救援新罗亦是奉陛下、朝廷之命，如今前来求援，我等置之不理，弃同袍于险境，日后如何面对陛下，如何面对嗣王。”
尉迟恭二人面面相觑，他们对李勣的突然变脸非常意外。
“河间郡王之请，本总管允准了。”李勣大声道，“令你即日率右骁卫二万人渡海南下，由神机卫控制的迈罗登陆，支援神机卫攻占熊津城。攻占之后，固守熊津城待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