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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更加愤怒，“你就不怕朕一声令下，你人头落地吗？就算你在城外有数十万大军，可这宫城之中，还是朕的天下。”
李沐放下杯子，双手一摊，“陛下如果愿意，不妨一试。不过依我看来，陛下不会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
“朕有何不敢？”
“正如陛下说的，臣城外有数十万大军。陛下应该知道，臣已经不是八年前的稚童了，那时陛下杀臣，可以说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可如今，臣若死了，城外大军必乱，不说别的，就说神机、神策两卫吧，十一万将士的怒火，足够将整个长安城毁灭。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宫城，有整个宗室和整个大唐为臣陪葬，臣虽死无憾。”
“你你敢威胁朕？”
“陛下若要做如此想，臣不反对。”
李世民恶狠狠地瞪了李沐一会，突然深吸一口气道：“你想激怒朕，让朕杀了你？朕不上你当。”
这就太好笑了，李沐怎么可能想激怒李世民？
让他破罐子破摔，真杀了自己，引得天下大乱？
自己辛辛苦苦得到的桃子让别人摘，为他人作嫁衣？
李沐突然有种莫名的难受，他突然明白了李世民说这话的心境。
英雄末路，总得让自己留点体面。
哪怕是已经过气的皇帝，那也是皇帝不是？
所以，李沐不以为意。
第790章 抽丝剥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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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无意羞辱你。臣今日蒙陛下召见，只想实话实说。可实话总是难入耳的，若陛下今日想听臣谄媚之言，这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因为臣从南下之时，就在心中发誓，此生无论对内对外，再不讲一句媚言。臣，从此再不需要向任何人低头。”
李世民怔怔地看着李沐的眼睛，他听懂了，真懂了，李沐话中的意思。
李沐的眼神很平静，没有羞辱、恐吓，也没有谄媚和示好。
李沐确实没有羞辱李世民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你想登基为帝？”李世民终于问出这句今日最该问，又最不该问的废话。
而李沐也同样回答出了最想说，又最不该自己说的废话，“是。”
“朕可以让位于你。”
“臣洗耳恭听。”
“洗耳恭听什么？”
“陛下的条件。”李沐很平静，真的特别平静，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放在面前，触手可及的时候，反而不觉得那么渴望了。
李世民真得有些意外，“朕提的条件，你会答应吗？”
“说不说在于陛下，应不应在臣。”
“好，那朕就说说条件。”
“陛下请讲。”
“朕的文武，包括到现在还效忠于朕的文武，你不得追究。”
“可以，臣可以做到既往不究，给他们一条活路，让他们可以重头来过，但有三人例外。”
“这三人是何人？”
“房乔。”
李世民就象被踩了尾巴般蹦起来：“房乔乃朕最忠诚之臣，他的手上并没有沾染你父兄的血。你若杀他，朕绝不答应，今日所谈不作数。”
“陛下稍安勿躁，臣没有说要杀他。”
李世民缓缓坐下，“那你是何意？”
“各为其主，这个道理，臣懂。但房司徒已经不能再在朝堂上了，不合适，想来陛下应该也懂。”
李世民缓缓点头。
“臣的意思，他该告老还乡了，只要他主动辞官，臣可以给他留爵，颐养天年。”
“朕同意，但房乔必须留在长安。”
“陛下不会不明白，房乔不能留长安吧。”李沐的眼神中有厉芒闪过。
李世民坚持道：“房乔不能离开长安。”
李沐想了想道：“好，但房乔必须隔离居住。”
“好吧。”
“第二个是尉迟恭。”
“他又是为何？”
“各为其主没有错，但他的手上沾了皇族的血，还有他持血刃逼迫过皇祖父，加上如今他率兵叛逃，死罪不能免。”
“你知道了。”李世民很意外。
“若到现在，连长安城中这些异动我都不能掌握，我怎敢孤身来见陛下？”
“未必孤身吧？”李世民带着一丝嘲讽道，“你身后此人当是女子，常宝之女常绿云吧？朕听说她身手不错。”
“是。”李沐不意外，李世民若连这些都还不知道，那就枉为天子了。
“尉迟恭就随你意吧。”李世民闭上了眼。
李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明白李世民的意思，尉迟恭已经率兵前往松州，要杀他，恐怕不是易事，所以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
“第三人是常何，他得死，诛三族。敬君弘、吕世衡虽已身死，但陛下追赠的爵位须收回，三族贬为庶人。”
李世民沉默。
“背主卖主，致父兄丧命，他首罪。若非他，陛下怕没有那么容易杀我父亲和齐王叔吧？”
李世民依旧沉默。
李沐道：“陛下不说话，我就当陛下答应了，陛下继续说条件吧。”
李世民睁开眼睛，“朕的皇子、公主你将如何安置？”
“按前例降为郡王、郡公、县主。陛下放心，我不牵连无辜。”
“好。那再说说如何处置朕吧，你想弑君吗？”
“想。”李沐依旧平静，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生死之事。
就象李世民在问，吃了吗？李沐回答，吃了。一般地随意。
但李世民听得懂，这是李沐的心里话。
正因为随意，才更真实。
只有日思夜想的渴望，才会回答得如此自然。
李世民有些动容，“你刚来长安，朕待你不薄，朕与皇后还收你为义子，若不是你居心叵测，欲为汝父复仇，何至于此？”
李沐也有些动容，“我本是凉州城一个军户的儿子，为保娘和弟弟的命，为保自己的命，搏了一次命。由此初来长安，只想获得赏赐，赚钱养家，做个安乐有钱人。我还想，有闲暇之时，能为大唐添砖加瓦，尽绵薄之力，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李沐沉浸在回忆中，“我以为陛下是雄主明君，就算后来得知自己身世，我也存有幻想，对复仇之事有些抵触、懈怠，以至于常大叔和梁仲玉擅自异动。可后来，看得多了，听得多了，我发现陛下并非雄主、明君，陛下的一切言行，皆是表外，无非是以谦恭的假象迷惑臣民，用各种手段来掩盖往日罪恶，骨子里陛下还是个昏君。”
李世民没有暴怒，他静静地听着，“何以见得？”
“我可以为陛下举个例子，李泰豢养死士，偷袭李家庄一案，陛下暗中派人在皇城刺杀证人李忠，陛下千万不要否认，这非你所为。”
“朕承认，是朕所为，那又如何？朕关爱皇子，这有何错？就算违背了律法，可朕的舔犊之情是真。若换成你，你会杀了亲子或令他下狱吗？”
李世民看着李沐，嘴角有着一丝嘲讽。
“不会。我也不会。”李沐平静地回答道。
“那你还以此来指责朕？”
“但我与陛下的处置方法不同。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做不到。但用罪恶去掩盖罪恶，我自认肯定不会去做。”李沐坚定地说道。
李世民怔了怔，问道：“此话何意？”
“若我与陛下易位，我会下令彻查李泰一案，绝不会派人暗杀李忠，待案件查清之后，该罚还得罚，但我会用皇权去保住李泰，保他不死不废，让他拥有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可陛下却用皇权去杀证人，以罪恶去掩盖罪恶，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陛下做了一个坏榜样啊。而这，就是我与陛下的区别。”
第791章 抽丝剥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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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脸颊抽搐，有些被触动。
“当我认清陛下的心性之后，也没有坚定复仇之心，我认为是人都是缺点，我也不例外，所以我还在犹豫。但当常大叔冤死之后，我真正明白了，我若再犹豫，这些在我身边的人就会被陛下一个个地杀绝。陛下千万不要否认，你想杀我，从知道我身世的那一刻，你就想尽办法要置我于死地。这也使得我抛弃了一切幻想，自此坚定了复仇之心。陛下，有今日果，是你昨日种下的因。”
“朕是想杀你，一直都想杀你，就算现在朕依旧想杀你。”李世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说得对，你不死，建成的幽灵就一直悬在长安城上空。”
“陛下错了，这不是父亲的幽灵，是百姓心中对正义的渴望，是百姓心中对善恶有报的祈求。你可以用权力去遏制一时，但你永远无法抹去青史对这一幕的谴责。你背离了圣贤之道，就算你再表现的谦恭，再努力地去扮演一个明君，都无法掩盖这一事实。”
“你你胡言乱言。”李世民“霍”地站起身来，指着李沐斥责道：“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你自己做了多少腌臜事？太子在凝阴阁之事，你敢说不是你策划的？朕的太子居然帮着你来害朕，连朕的御前总管也帮着你来害朕，你你好手段啊！你做的这些脏事，难道比朕更高尚吗？无非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李世民身后的袁仁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老奴有罪，罪该万死。”
才一喘息的功夫，袁仁国的额头已经磕出血来了，再磕下去怕是要死在当场了。
李世民没有理会，而是凶狠地瞪着李沐。
李沐向常绿云示意了一下，常绿云上去一把拽住袁仁国，阻止他继续使劲磕头。
“陛下息怒。”李沐伸手为李世民又斟了一杯茶，“先饮口茶，今日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时间还早，咱们慢慢说。”
李世民缓缓坐了下去，可依旧盯着李沐。
“凝阴阁之事，确实是我安排的，是我一手策划。”李沐脸上很平静，虽然心中确实有些意外，这事知晓的人总共就李治、武珝、袁仁国加上自己这么四人。
李治、武珝、袁仁国事关他们名誉和生死，根本不可能告密，告了密对他们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李世民自己静下心猜测出来的。
不愧是李世民啊，李沐心中暗道。
“这事虽然龌龊，但并非象陛下想象的那般不堪。首先，我证实过武珝并未被陛下宠幸，她十四岁入宫，进宫时被陛下封为才人，八年过去她还是才人。其次，太子、袁公公本意并非是要害陛下，而是见局势已经明朗，可陛下还执意要与我决战，这不但改变不了结局，反而会使得长安城生灵涂炭，同时他们还怕我因此而迁怒于皇族宗室，所以才与我合谋了此事。最后，太子和武珝并未在凝阴阁真正苟合，他们无非是演了一出戏，给陛下看罢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让宫中女官去检查武珝，一查便知。”
李世民脸上的怒意慢慢消退，他心里确实已经想明白了。
太子李治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但真要屈从于李沐来害自己，没有可能性。
因为自己可以给他太子、储君之位，而李沐却给不了。
这一点，就否定了一切可能。
李世民相信李沐的话，到了这个时候，李沐已经不需要去哄骗他了。
李沐看着李世民的脸色缓和下来，“我确实是想杀陛下。可卫国公劝我说，杀皇不详。”
李世民的脸上有些动容，他突然道：“朕以为李靖背弃朕，没想到到了此时，他居然还念着朕。”
“英国公也劝过我，说陛下毕竟是我的亲叔。”
“李勣李勣啊。”李世民的眼中泛起一团湿雾。
“魏公也劝我不要加害陛下，说陛下登基以来，所做所为，皆是一代明君模样，罪不掩功。”
李世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真有些意外，魏征这个田舍翁竟然会为他说项。
这不是李世民怕死，而是在内心感到众叛亲离时，突然发觉其实他们并没有完全背弃自己时，那种心中涌动的暖意。
可李沐却语气一转，冷冷道：“可我回答他们，他们所说的都是屁话，我要杀陛下，不管那么多原由，只要有一条足矣，那就是子替父复仇，天经地义。”
李世民嘲弄地看着李沐，脸上流下的泪痕还未干，“知道朕为什么一直没有下决心与你生死一搏吗？朕无非是不舍得这花费朕大半生的江山社稷，若非你是建成的子嗣，朕就算死，也不会等到现在受你的羞辱。朕绝不会向你乞求活命，你想弑君，那就来吧。但如果你对之前的承诺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