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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机平静直视李沐道:“一饮一啄,皆乃天道循环,有其因方有其果。小僧修行不足,福缘浅薄,命中该有此劫。”
“屁话,臭不可闻。”李沐鄙夷地喝斥道,“朕此来就问你一句话,这丑事,你认是不认?”
“小僧少践缁门,伏膺佛道,又得吾师敦敦教诲,焉能行此苟合之事?”
“这么说,你不认?”
辩机的眼神突然就迷朦起来,“小僧无法长安繁华,与京城贵人多有往来,但多为弘扬佛道。太府卿房遗爱折节下交,对小僧多有推崇,小僧心中万分感佩。也因此与高阳县主有过数面之缘,小僧视县主如天人,岂敢亵渎?”
第914章 亲审辩机(二)()
听到辩机这番话,李沐的眉头渐渐皱起。
辩机却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如果此事是真,小僧敢认,愿认。哪怕被陛下千刀万剐,小僧也甘如食饴。可此事非真,小僧却是万分失落,想及辱没了县主清名,小僧心中更添惶惶。”
说到此处,辩机突然下跪道:“陛下若要杀,便杀了辩机。辩机只有一个请求,请陛下还县主一个清白。”
李沐厉喝道:“不知死活的淫僧。这就是佛门所谓五戒十善?平白辱没了玄奘为你担保的心意。”
骂完,李沐拂袖就走。
辩机在身后泣道:“辩机恳请陛下明察,还县主以清白。”
李沐闻听,没有回头,只管离开,扔下一句话,“就凭你方才所言,便是该死。”
。
但李沐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突然就发生了变故。
常绿去急报,那个偷出高阳玉枕的窃贼死了。
“怎么死的?”
“死于自杀。我已经派人复核数次,仵作一致认定,自杀。”
“长林卫干什么吃的?”李沐厉声喝斥道。
常绿云平静地回答道:“人若是要自杀,怎么也拦不住。”
李沐瞪了常绿云一眼,“说说是怎么自杀的。”
“窃贼在牢门栅栏处,用腰带打结,然后挂于颈上,背靠栅栏坐倒。”
李沐眉头紧皱,“难道就没有一丝可疑之处?”
常绿云摇摇头。
这事变得非常诡异,一个窃贼,无非是为了些许财物。
就算是事发,按律最多也就入监、刑杖。
还不至于死罪。
但他却用这等少见的方法自杀了。
恐怕寻常人,连这方法都未必知晓。
这是何等决绝的方法?
“依朕看来,这窃贼绝非普通人,应该是个死士。”
常绿云道:“那我将此人画像,张贴布告,重金悬赏识得此人的人。”
李沐神色一动,但还是摇头,“可以一试,但未必有效。如果此人真是死士,就不可能有识得之人。”
“那我令外卫携画像一家一户地去问?”
李沐想了想道:“没必要。朕就奇怪了,按理说,如果此人真是死士,那就能抗住大理寺刑讯,为何要自杀呢?窃贼自杀,反而让朕可以松一口气,毕竟人证死了,朕就可以用死无对证来压下此事。如果真有背后主使之人,他究竟想干什么,想得到什么呢?”
常绿云突然道:“万一他不想得到什么,只想将水搅混呢?”
“也不对。现在的困局,正是他所希望的,窃贼一死,朕如果想掩盖,这事就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窃贼之死,对朕有好处,对他反而无益。”
常绿云有些头晕,“那还查不查?”
“查,当然得查,一切按朕原先的布置,查下去。不过也不必太兴师动众,朕倒是想看看,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常绿云道:“陛下的意思是做做样子?”
李沐一笑道:“聪明。先去提房遗爱,朕要亲自审问。”
“是。”
。
看着这个闻名瑕尔的绿帽子王。
李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房遗爱其实长得不错,也没有五大三粗。
“你信高阳与辩机有染吗?”李沐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回陛下话,臣不信。”
“哦?那朕接下来的问题,你要据实禀告。”
房遗爱躬身应道:“臣绝不敢欺君。”
“那好。你与高阳之间,这两年关系可融洽?”
房遗爱有些迟疑。
“据实讲。”李沐哼了一声道。
“是。臣与高阳关系不亲,也不远。”
“朕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们之间有夫妇之份,却无夫妻之情?”
房遗爱勉强地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这么说,高阳确实有与人和奸的理由?”
房遗爱大声不论道:“不。这不可能。”
“为何如此肯定?”
房遗爱犹豫了一会,抬头道:“县主自嫁于臣始,便瞧不上臣。为了不与臣亲近,甚至选了几个美婢侍奉于臣。但臣绝不相信,县主会与他人苟合。”
“可有切实证据?”
房遗爱沮丧地摇摇头道:“回陛下话没有。但臣可能保证,长安城中所传谣言,必是子虚乌有。陛下试想,若县主有此丑行,臣一家上百口人,岂能不知?”
李沐摇摇头道:“或许此事关乎房家声誉,又关乎皇室颜面,刻意按下,也不足为奇。”
房遗爱大声道:“不。若臣知道此事,绝不可能熟视无睹。”
李沐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挥手道:“你先回宗正寺安心待着,想起什么来,就让人转禀。去吧。”
等房遗爱失望地离开后,李沐转头对孙华道:“提高阳来。”
。
高阳其实年纪不大,比李沐还要小两岁。
但她却已经出嫁四年了。
李沐或许在之前宫宴中见过,但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此时面对面地看着,心中倒是有些惊讶。
高阳圆脸、大眼,肤色白润。
挺直的鼻梁为她的脸容,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一双柳叶弯眉,让她的脸平添了妩媚。
李沐从她的神色里找不出一丝慌张之意。
“高阳,为何要做这般丑事?”李沐依旧开门见山。
“陛下如此问,想必是已经认定了臣妾有罪,臣妾还用得着回答吗?”
李沐蹩眉道:“朕就算认定,也需要你亲口承认。况且,朕认定是朕的事,你认不认是你的事,二者并不矛盾。”
“那臣妾,不认。”
李沐冷哼道:“朕刚刚审问了房遗爱,据他所说,你们夫妻感情并不亲近,你有何异意?”
“房遗爱此话不假。”
“于是你就有了与外人苟合的动机,对吗?”
“陛下此话太过武断,臣妾与丈夫不亲近是实,但这和会不会一定与外人苟合,是两回事。房遗爱太粗鲁,臣妾不堪其凌辱,如果不是陛下登基,臣妾会向先父陈情,与房遗爱和离。”
“这么说,你是不认与辩机有奸情喽?”
“是。臣妾与辩机有过数面之缘,辩机俊郎且有学识,与房遗爱有天壤之别。臣妾心仪之。”
第915章 亲审高阳()
李沐有些惊讶,他没有料到高阳会如此直白,“既然如此,你为何否认与辩机有染?”
“陛下,臣妾心仪辩机不假,但有没有苟合,却是另外一回事。”
“那你的玉枕为何会出现在辩机禅房?”
“臣妾之前是大唐公主,在臣妾眼中,此玉枕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过是臣妾夜里睡觉所用之物罢了。只是前几月此玉枕莫名其妙地失踪,更不想到竟会出现辩机禅房。”
“玉枕失踪时,为何不禀明首辅或者告知房遗爱?”
“陛下,臣妾说了,在臣妾眼中,此玉枕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何须为此惊动家翁?而房遗爱,臣妾一月之中,与他说话绝不超过十句。”
“你的意思是,有人盗取了你的玉枕,再嫁祸、诬陷于你?”
“正是。”
“你仔细想想,可有怀疑是何人所为?”
高阳想了想,很坚定地说道:“臣妾大伯,房遗直。”
李沐大愕,“为何如此讲?你可有证据?”
“臣妾之前是公主,房遗爱是驸马都尉,颇受先父看重。房遗直害怕被房遗爱夺了承嗣资格,自然有心要加害臣妾。”
李沐道:“可现在你早已不是大唐公主,房遗直又何必再诬陷于你?”
高阳一愣,“就算臣妾不再是大唐公主,可依旧是县主,臣妾的兄长李恪还是当朝唯一的亲王,深受陛下信任。”
李沐摇摇头,心道,李恪封亲王,肯定不是因为朕的信任。
见问不出什么来,李沐令高阳退去。
但这时,李沐的心里基本已经认定,高阳与辩机之间存在爱眜,但还未及于乱。
这件事情背后,有一只黑手,在操控这一切。
至于这只黑手的主人是谁,李沐一时想不出来。
但窃贼的自杀,等于将此案陷入了僵局。
宗正寺、大理寺和刑部依旧在查,但并无进展。
毕竟没有捉奸在床,没有了人证,此案可能就将成为悬案。
。
李沐原本是想彻查此案的,毕竟人都有好奇心。
就算做了皇帝,也不免八卦。
但紧急下来的事,让李沐再没有精力,去关注这桩风化案了。
五日后,西北军团急报,突厥十万大军再次寇边。
李大亮率西北军团和神机卫一部,据天山隘口相抗。
只是突厥人试探性地进攻了一次,便不再进攻。
朱邪克勒派使者向李大亮提出,要重新与大唐皇帝谈判分割西域边界。
于是,李大亮急报长安。
闻知此事,李沐召集内阁、军机阁大臣商议。
君臣迅速形成统一意见,那就是可以与突厥谈判,但不做任何让步。
用意是再拖一年,十二万新军就能整训完毕。
朝廷也能用这一年,完成战争准备。
达成统一意见之后,李沐去了清宁宫。
“皇后,朕此次前往西域,不能带上你了。”李沐有些歉然,“但朕保证,下次出巡一定带上皇后。”
韩琼没有李沐预料地那般不悦。
“陛下言重了,臣妾之前不过是句戏言。”韩琼心不对口地应道。
韩琼没有坚持跟随李沐,最大的原因不是李湘主此行是去西域与朱邪克勒谈判。
而是因为韩仲良时日无多,做为唯一的女儿,韩琼无法抽身。
这道理,韩琼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李沐拉着韩琼的手道:“委屈梓童了,国丈若有不测,那时若朕还没有回京,还须皇后独自应对。”
韩琼听闻,眼泪簌簌而落。
她明白,如果父亲真得过世,那她至少守三年重孝。
也就是说,三年里,她就不能怀孕。
对母仪天下的皇后来说,这礼断不能违,否则,就是一世的非议。
看着韩琼伤心,李沐拍拍她的手背道:“皇后也不必太担心,宫中有太后在,宫外有李靖、李道宗、马周、房玄龄等人,一定能帮上你。”
“陛下此去,要多少日子才能回京?”
“快则一月,晚则两月,必定返回。”
“陛下此去,定要多带些军队,胡族彪悍,千万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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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李沐离开长安前往西域。
随行仅带了常绿云,和一千禁军。
按李沐原本的意思,是走岐州直道北上的。
可常绿云非要往邠州去转一转。
因为,她师父就在邠州一座山上修行。
李沐没有反对,从邠州走,无非晚了一天、两天的路,相对于常绿云这么多年默默的付出,李沐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要求,也不忍心去拒绝。况且,李沐私底下,也确实想认识一下,能教出常绿云这么厉害功夫的尼姑,会是怎样神话般的存在。
在李沐看来,朱邪克勒既然还是想谈判的,就不会因为自己晚到一两天而改变主意。
于是,李沐下令辇驾改道向北,走邠州。
李沐的骤然改道,缘于心中对常绿云的情感。
这是所有人,包括内阁、军机阁诸臣都不知道的。
所以,当辇驾改道向北,走邠州的消息传到内阁,传到李恪耳朵里时,李沐已经离开半天了。
而此时,段志玄却不在京城,他在岐州训练两卫新军,正等着皇帝辇驾呢。
李恪焦急之下,来不及做出任何掩饰,遂派润王府中自己的长史刘范,急驰岐州,通知段志玄,李沐改道的消息,令段志玄率大军奔赴邠州,阻击李沐。
忙中出错,这话是有道理的。
倒不是李恪忘记了掩饰,而是掩饰需要花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