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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住气,迅速地从头看到尾,没有看见房家人,他都暗暗吁了口气。
“首辅啊,这份名单上的人,这三个月可没干好事。首辅以为,朕该如何处置他们?”
房玄龄为难了。
他能猜到这些人会干出什么事。
这些人都是李世民时期的既得利益者。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沐登基之后,他们就失去了往日的尊荣。
所以,做些出格的事,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们这些人,无非是聚在一起骂骂人,发泄心中的不痛快,再有就是依仗家中的家奴,凑在一起闹闹事,真要象李恪那样造反,还没那个能耐。
可如今皇帝郑重其事的抛出这份名单来,显然这事无法轻易了结。
房玄龄想了想道:“有爵者削爵,无爵者逐出长安。”
李沐脸色平静地问道:“首辅能保证削去爵位的人,留在长安能安份守己?”
这话说的,房玄龄哪敢替这些二世主保证?
于是房玄龄只能道:“臣以为陛下所虑甚是,那那就一并逐出长安。”
“就按房爱卿所说的办。”
房玄龄略一迟疑,问道:“陛下,高阳、房遗爱二人已经拘禁数月,敢问陛下,当如何处置?”
李沐抽抽嘴角道:“宗正寺、大理寺可有定议?”
“回陛下,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放了吧。”
“放了?”
“难道房卿还想大义灭亲?”李沐惊愕起来,拿眼瞪着房玄龄。
房玄龄一肚子的牢骚,谁他x的想大义灭亲来着,可这种艳事,传得天下比知,说抓就抓,说放就放,不明不白的,怎么抑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陛下,这总得有个说法才好吧?”
李沐眼一瞪,喝道:“什么说法?查无实证就是说法。朕堂堂一国天子,岂能将时间浪费在这等痴男怨女之风流韵事上?”
“可就这么完了?”
李沐想想也是,于是道:“那就判二人和离吧,反正二人感情淡漠,和离之后,郎娶女嫁,各不相干。”
房玄龄听得张口结舌。
疯传了半年之久的风流案,就这么被李沐一言而决了。
这让长安城中那些吃瓜众觉得很不过瘾。
好在朝廷没有定论,只是以查无实证,四个字作了结案陈词。
于是,坊间的传言变得越来越离谱。
都道房遗爱的头上绿色深重。
高阳罗裙底下藏的可不只有辩机一人,到后来连道士都传出来了。
二人的和离,让房家终于从漩涡中摆脱出来。
而高阳终于解脱,不过奇怪的是,她至世不曾再嫁。
辩机被勒令离开京城,永世不得回京。
日后有传言,辩机在碎叶城作了住持,也有传言说辩机去了倭国。
各有各的说词,各有各的证据。
。
三日后,名单上的百余人及家眷,共计千余人,被禁军押送,逐出长安。
经内阁和兵部审核议功,呈报皇帝允准。
李沂以功晋国公,册封为荣国公。
李师以功晋郡公,册封为长乐郡公。
席君买擅离职守,功减一等,受封县公,即日离京返回逻些城。
各军将士校尉以上者官升一级,校尉以下者官升二级。
所有士兵论功赏赐钱财、布帛。
伤亡将士按律抚恤之外,各加五成赏赐。
被俘朱邪克勒的金匮可汗封号依旧保留,暂住长安,没有旨意不得离京。
十二万多的突厥俘虏,归入交通监,即日起修筑玉门关至碎叶城直道,期限为三年,修成之后,皆可释放,恢复自由身。
第961章 功成身退()
军机阁七臣中,因段志玄、程知节谋逆,空出了两个阁臣位置。
在与军机诸臣商议之后,晋李大亮、李沂入阁,李师被选定为军机候补大臣。
二十岁的李沂,正式成为大唐最年轻的军机阁臣。
前无古人,更或许后无来者。
之后,朝廷正式将西域之地划入版图。
依以天山为界,南北设置两个都护府。
天山以北为北庭都护府,东至庭州,西至碎叶城,驻所庭州。
以南为安西都护府,东至沙州,西至疏勒,驻所龟兹。
同时在疏勒设置疏勒都督府,在于阗设置毗沙都督府,应对西域胡族偶发暴乱。
移驻西北军团进行驻囤,在西域各州派驻流官。
大唐版图瞬间扩大了三成。
。
新一年最大的喜事是突厥终于被大唐灭亡了。
最大的悲事是国丈韩仲良的去世。
可最诡异的事,非李靖的请辞莫属。
七十有四的李靖,按年龄确实该荣养了。
事实上这几年,李靖也没有领兵出征。
不过,李靖的身体依然健康,除了时有足疾复发,别的毛病没有。
按理说,这样一位有功之臣,在军机阁再干上三五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靖有功,对大唐前后三朝皇帝,功劳人人称道。
可李靖从李沐回京处理完琐事之后。
一声不吭地连续三日递上三道折子,一意坚持退隐。
虽然李沐在前两次严词拒绝了。
可第三道奏折,李沐不置可否,搁了下来。
这种情况,让原本以为李靖只是因年老做做样子的人,都瞠目结舌。
难道卫国公真有去意?
难道李靖与皇帝私下有了间隙?
想到之前李恪伙同段志玄的叛乱,莫非卫国公与李恪也有牵连?
一时间,朝野猜测之声响起,人心浮动,物议纷纷。
。
卫国公府后院。
重伤初癒的李师,此时跪在祖父的膝前。
“祖父,师儿是真不明白,祖父为何要执意请辞,莫非这其中有误会?真要有误会,孙儿即刻进宫,向陛下解释清楚也就是了。”
李师是真有些惶恐,在他心里,祖父就是神,李沐也是神。
这二人对于他来说,就是人生的全部。
可这二人要是起了纠葛,就让李师这伤养不成了。
李靖脸色如常,轻轻抬手,拂去面前一片绿叶上的尘埃。
“误会?呵呵!”李靖一声笑,却全无笑意,“君臣之间,有何误会可言?”
这话说得对,只有那些愚民才会觉得君臣之间会有误会。
君臣之间,只有旨意和服从。
何来误会二字?
李师不敢接话,李靖的语气和神情,让李师感觉到君臣之间,真有误会。
因为二人从来不只是君臣。
李师自认自己与李沐之间,也不仅是君臣,他们之间还有,情,意。
李靖回过头来,看着他钟爱的长孙。
“你还年轻,有着远大的前程。”李靖微笑起来,二十二岁的李师,已经以军功晋为大唐郡公,以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假以时日,国公之位指日可待。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长辈舒心的呢?
“祖父老了,就不该挡你的路。”
这句话道出了李靖的心酸。
也引出了李师的泪。
他突然明白了祖父的用意,不是君臣之间起了杯葛,也是祖父在为自己让路。
大唐军机阁,七个阁臣,卫国公祖孙占两席?
李师心中大恸,“祖父,孙儿不用你如此,真不用如此。”
李靖瞪眼道:“哭什么?如今大唐四周,都已被陛下扫平。或许日后会有星点叛乱,但这对大唐而言,已经是肘腋之患。天下要承平了哎!”
这一声叹息,让人听得心酸。
李靖不是在叹息天下承平,而是在叹息,自己老了,再无用武之地。
天下承平,人人高兴。
可没人能体会到那些从军数十年老兵的心境。
时代不再需要他们了。
谁都知道,太平盛世,军人的荣誉和权利,都会降到最低。
裁撤军队,减少支出,朝廷财力转向民生,是题中之意。
历经三朝的李靖,岂能不明白?
这不是谁,某一个人能阻挡的。
皇帝也一样。
李靖舔了舔并不干燥的嘴唇,说道:“你不必觉得愧疚,祖父请辞也不完全是为你让路。”
李师抬着泪眼看向李靖。
“陛下是个雄主,年轻圣明,之前是外有强敌,内有叛乱,不得不将前朝旧臣留任使用。如今外敌已尽,接下来,便是整治朝内。”
李师有些听不明白,问道:“要政令通畅,自然该整治朝廷重臣,可这,和祖父又有何干系?”
“傻小子。”李靖笑骂道,“任何变革,总有一个人或一件事,做为开端。祖父得大唐三朝帝王恩宠,自然该为大唐尽一份力。”
李师听懂了,祖父这是甘愿做那只警猴的鸡啊。
这时,府中侍卫匆匆来报,“陛下陛下微服来访,已经进了中厅。”
李靖笑了。
李师急道:“祖父,快迎啊。”
“不必了,朕已经来了。”李沐微笑着进来。
“臣等恭迎陛下,不曾远迎,望陛下恕罪。”
“免礼,都起来吧。”李沐随意地坐在这亭子石凳上,指着李师道:“朕一大早就打了好几个喷嚏,想必是你在心中骂朕吧?”
李师连忙否认道:“臣哪敢!”
“敢不敢,只有你心里明白。”李沐意味深长地说道,“就算你心里骂朕,朕也不能凭着揣测而降罪于人,对吧?”
李师一惊,他突然明白,李沐的话不是冲他说的,而是冲祖父而去。
他开口道:“陛下容禀!”
李沐挥挥手道:“朕要和卫国公聊聊,你且先退下吧,好好养伤。”
李师看看李靖,李靖微微颌首。
李师躬身道:“臣遵旨,那臣在院外静候。”
李沐不置可否,随意地挥了挥手。
园中只剩下李沐二人默默相对。
“卫国公就这么认为朕无容人之雅量?”
李沐打破沉默,经过一夜的思考,李沐自信摸准了李靖的心思。
李靖微微欠身道:“臣知道瞒不过陛下。”
第962章 老兵李靖()
李沐叹道:“旧臣新臣的更替,朕其实一直在做。为何不潜移默化地去完成此事呢?京城中千多人的朝官,有半数年龄已近花甲。就算等上十年八载,也该乞骸骨了。”
李靖平静地说道:“陛下在登基之前,就立意改革。如今各项新政已经在各州铺开,可新政施行的成败,在于新人、新观念。用旧臣施新政,弊大于利。人的观念很难转变,特别是象臣等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陛下若真有意让大唐翻天覆地,何不趁此时灭突厥之威,一战毕其功呢?”
李沐心里有些触动,李靖说得对,长疼不如短疼,改变得越快,大唐受到的创痛越少。
其实李沐从段志玄叛乱平息之后,向朝廷隐瞒自己生死消息,绕过朝廷发动这一场国战,就有这个想法。
“只是如此一来,就委屈卫国公了。”李沐一叹。
这话没错,从李沐设内阁、军机,文辅政,武辅弼,李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的位置,说退就退,何等坦然,何等胸襟?
李靖呵呵一笑道:“陛下言重了,臣是唐想,为大唐计,实属应份,何来委屈二字?能看着大唐在陛下手中,威加四海,臣何等荣幸?臣不委屈!”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一笑尽释疑。
。
李靖都能想到的,房玄龄自然能想到。
从李沐在邠州对朝廷封锁消息那一刻,房玄龄就猜到了李沐的用意。
可房玄龄不想离开朝堂。
从李沐登基时的主动请辞,到现在不想离开。
中间经过了怎样的改变,房玄龄自己也说不清。
甚至在李世民时,房玄龄都主动退隐。
不过那时是因为急流勇退,保全一世英名。
但有一点房玄龄可以肯定。
他首辅当得很开心。
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舒畅感。
还有什么能看到大唐的强大和万邦臣服,更让为官者,特别是首辅者更畅快的呢?
心中的成就感,心灵的自豪感,这让房玄龄不舍离开。
所以,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所以,房玄龄装傻。
房玄龄自认不是贪恋权力。
他是想看着大唐千古盛世。
新政地铺开,国内繁荣已经初露征兆。
大胜之势下,民众人心所产生的强烈自豪感急剧上升。
连一个坊间小厮,面对身着貂皮裘袱的胡商,也能直起腰杆告诉对方,咱是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