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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一灯如豆,散发着昏暗幽黄的光亮,许久未见的谢睿渊正斜躺在房内那张贵妃榻上,白发苍苍,形销骨立,模样看起来非常的憔悴。
在见到生平最大仇人的那一霎那,饶是陆瑾的镇定,此际也忍不住血液奔涌,心绪激动,真想就这么冲进去,快意恩仇一剑将这老狗了结,为阿娘报此血海深仇。
然则,心内残存的那一丝理智却不允许他这么做,盖因目前阿娘还是以私通之罪被钉在耻辱柱上,在真相没有弄明白之前,现在就杀了这条老狗却是有些太便宜他了。
陆瑾所要的,是想在所有谢氏族人面前公布谢睿渊的罪行,当着先祖之面将其绳之以法,并为阿娘昭雪,这样才能消除他心头之恨。
暗暗地深呼吸数次,陆瑾勉力维持着镇定,却发现谢睿渊看似苍老了不少,萎缩成一团恰如风烛残年。
陆瑾昨日曾听那算命道士言及,谢睿渊不知因何原因伤及脊骨不能站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从现在他侧躺的姿势以及萎靡不振的神态来看,理应属实。
而在谢睿渊旁边,谢景成正盘腿落座在蒲团上,眉头深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瑾暗忖这父子两大半夜不睡觉相聚于此,想必一定是有什么事商量,然而就这般默然以对,却又显得太过奇怪,陆瑾思忖了一番,也没有急着离去,耐下心思等待。
过得半响,谢睿渊猛烈地咳嗽了一阵,嘶哑开口道:“大郎,江南盐业这里面的水实在是太深了,许多势力都是暗中觊觎妄想染指,盐帮家大业大,加之经营盐业多年,自然成为眼中钉,肉中刺,今天江贵凡寿宴突然遭袭,想必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
谢景成微微颔首,言道:“阿爷说得不错,盐业乃是日进斗金的买卖,自然会引起别有用心之人垂涎,但是盐帮历来将盐业运输视为禁脔,不容他人染指,我谢氏依靠七宗堂的支持,才好不容易获得盐场数个,但是就实而论,盐帮前来收购青盐的价格却十分低廉,至于我们获利甚微。”
听到这里,陆瑾心中一跳,七宗堂?谢景成居然说谢氏依靠七宗堂,这是何等缘由?
”是啊,”谢睿渊颇觉感概地点了点头,模样像是不胜唏嘘,言道,“好在那几片盐场也能足够谢府维持必要的生计,再加上你与太辰均是朝廷命官,对谢府帮衬不少,这江宁地界上,谢府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舒坦。”
谢景成轻轻颔首,沉吟半响突然言道:“阿爷,最近谢仲武那老家伙可是安分?”
谢仲武乃是谢氏三房房长,以前在大房落魄时,对陆瑾母子一直甚为关照,听他们说起这个名字,陆瑾立即凝神倾听。
闻言,谢睿渊却是陡然一声冷笑,言道:“还是老样子,每次宗族会议,那田舍奴便很是与我大房过不去,声言家族理应派人找寻谢怀玉或者谢瑾归来,让人是不胜其烦。”
谢景成默默斟酌了一番,言道:”要不儿找人去收拾他一番,让他乖乖地闭上嘴巴,不知阿爷意下如何?“
”不!此事万万不可。“谢睿渊断然摇手,口气甚是坚决,”全族之人均知道那老匹夫与我们大房交恶,若是他出现了什么意外,难保别人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还是慎重一点为妥,毕竟夜路走多了,也怕遇到鬼啊!”
谢景成沉着脸点了点头,继而又笑道:“阿爷,已经这么多了,说不定谢怀玉谢瑾父子俩都已经死了,你多次派人暗中寻找,是不是太过大题小做了一点。”
谢睿渊绷紧老脸道:“谢怀玉失踪几近二十年,大概是已经死了,但是谢瑾我认为他一定还活着,而且此子机心深沉,向来不显山不露水,必定会思谋报仇之事,因而我们不得不防。”
谢景成不屑地撇嘴道:“谢瑾孤身一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条仓惶丧家犬而已,能有何等作为?即便是想要复仇,他现在能够对付谢氏?假若他真的有胆量前来,我与太辰均是朝廷命官,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他,你放心便可。”
谢睿渊轻轻颔首,神情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显然并不认同谢景成此话,而窗外的陆瑾却是听得好气又是好笑,区区一个江淮转运府的法曹就这般嚣张,真是欺大唐官场无人乎!
沉吟半响,谢景成笑道:“对了,太真的婚事还有两个月就要举行,到时候咱们谢府又可以热闹一下。”
谢睿渊点头笑了笑,继而叹息道:“真是想不到啊,继陆三娘之后,我们陈郡谢氏又要与吴郡陆氏结亲,也不知太真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喜欢上一个陆氏女子……”
此番话听得陆瑾心头一跳:原来谢太真成亲的对象竟是陆氏之女,也不知是陆氏几房的女子……
正在思忖当儿,陆瑾突然听见旁边不远处的房门传来“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正走出房间,惊得他一个鹞子翻身掠过凭栏,立即就俯身在了凭栏下的花草内。
轻轻脚步声响,陆瑾抬目暗暗望去,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肥胖青年打着哈欠从旁边的屋子内走了出来,拖曳的脚步在木质回廊上砸得大响。
“谁?”书房内立即响起了谢睿渊警觉的问话。
肥胖青年揉了揉眼睛,嘟囔嚷嚷道:“祖父,太德起身尿尿,太德勇敢,一个人不怕黑,也不哭。”
闻言,陆瑾瞬间露出了古怪之色,这个肥胖青年居然是谢景良的傻儿子谢太德,谢景良一家不是已经被赶出谢府了么?为何他还在这里?而且还是住在谢睿渊的旁边?
书房内没有答话,谢太德径直来到了凭栏之前,睡眼惺忪地松开亵裤,掏出那活儿对着花丛便准备就地解决,下面正是陆瑾藏身之地。
(本章完)
第477章 陆神仙()
如此一来,顿时令陆瑾叫苦不迭,倘若一动不动真让谢太德撒尿撒在自己的身上,浑身臭气先不说,光是这等折辱如何能够承受,不行,绝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心念及此,陆瑾瞬间想到了办法,猛然从藏身长身而起,飞速上前捂住了谢太德的嘴巴。
谢太德本就在迷迷糊糊当儿,被这突然变故一吓,登时想要尖叫出声,好在陆瑾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才使得那声尖叫留在了谢太德的喉头,化作一阵吭哧之气。
陆瑾并没有伤害谢太德之意,尽管他十分痛恨二房之人,但也不会迁怒一个傻子,看到谢太德惊恐不已的神情,陆瑾故作神秘言道:“这位小郎君,你可是知道我是谁也?”
谢太德口不能言,只是连连摇头,身子瑟瑟颤抖不止,情不自禁之下,尿液瞬间弥漫了裤裆,水流般地滴落在了地上。
陆瑾眉头轻轻一皱,轻声道:“我可是天上的神仙,专门下凡前来游玩,你看好了,我现在就飞到天上去。”
说完之后,陆瑾猛然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身子轻轻一跃,犹如飞鸟般陡然跃上了房顶,丝毫没有停留,飞速离去。
谢太德生平头次见到能够一跃数丈的轻功,不能置信地抬着头望着陆瑾离去的方向,呆愣半响,猛然手舞足蹈地惊喜言道:“神仙神仙,祖父,快看神仙。我见到神仙啰……”
书房内瞬间打开了,谢景成大步匆匆地走了出来,一见到谢太德疯疯癫癫的模样,忍不住皱眉喝斥道:“四郎,你在这里鬼叫个甚来?”
谢太德历来惧怕秉性严厉的谢景成,闻言萎缩地退了退,惶恐言道:“大……大伯,我,我刚才看到神仙了……”
谢景成好气又是好笑,目光一瞄瞧见谢太德湿漉漉的裤裆,倍感恶心地怒骂道:“你这个夯货,又尿到了身上,真是又傻又蠢。”说完一声冷哼,转身重新走入书房,重重关上房门。
唯有谢太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回廊,嘴角流着口涎痴痴凝望夜空,似乎在等待陆神仙再次归来。
※※※
翌日天刚拂晓,陆瑾就出了江宁县南门,顺着宽阔的官道朝着西南方纵马飞驰。
一人一马日行百里,端的是非常的干脆利落,昼行夜宿数日光景,陆瑾就已经过了常州,进入苏州地界。
然则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瑾隐隐感觉似乎有人正在暗中跟随着他,为此,他暗中提高了警觉,行走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君海棠作为博陵崔氏培养的刺客,对于行刺跟踪历来十分擅长,但是今番跟踪陆瑾,却是让她大感头痛,盖因陆瑾实在是非常狡猾,也似乎已经发现了有人在暗中跟踪,三番两次突然改变路线折身返回,差点就令她当场暴露,多亏及时掩饰,方才侥幸躲开,几次下来,已经令她是苦不堪言。
然则,娘子的命令如此,君海棠也不敢随意违背,故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随。
几天之后,陆瑾终于进入了吴县城门,望着川流不息的行人以及来回驰骋的高车,不禁悠然一声叹息。
吴县毗邻太湖,水路四通八达是为江南航运的中心地带,江南盛产之物多数在此地装运上船,沿着运河北上可以直达洛阳,其中吴县所产的橘子、枇杷等花果更是皇室贡品,深受后宫嫔妃的喜爱。
在吴县,陆姓可谓真真的豪门大族,而吴郡陆氏早在两汉时期就已经繁衍于此,昔日小霸王孙策带军席卷江东,成就一方霸业,所以依仗的也是以吴郡陆氏为首的江东世族支持,其后孙策更是将女儿嫁给了陆逊,可见其对陆氏的器重。
到得唐朝,吴郡陆氏更是有许多族人入朝为官,因而势力还是不容小窥,今番被区区一个县令折辱,实在令陆瑾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缘由。
陆瑾离开长安之时,曾让陆长青修书一封,说明闻登鼓之事,不过前段时间他多番思量,确定还是先不忙透露身份为妙,免得打草惊蛇让谢太辰有了防备。
几经思索,他决定诈称为陆长青的好友,前来登门拜访。
尽管离开了许多年,陆瑾依旧是很轻松地找到了陆府所在之地,翻下马背对着侍立在府门前的阍者拱手言道:“在下名为陆瑾,乃是陆长青之友,特地从长安前来拜会贵府,还请通传。”
白发苍苍的阍者轻轻颔首,让陆瑾先在此稍等,其后立即入内通禀去了。
陆瑾也不着急,站在府门前欣赏着那两只雕刻得唯妙唯俏的石狮,过得半响,阍者从门外而出,拱手言道:“陆郎君,我家大郎君有情你入内。”
陆瑾知道阍者口中的大郎君说的必定是大舅陆元礼,不禁暗感奇怪,惊奇问道:“在下曾听长青兄言及,陆伯伯受人冤枉被关在了牢狱之内,莫非官府已经将他放出来了?”
听到陆瑾提及此事,那阍者却是止不住的一叹,言道:“两个月前就释放了,不过……唉,有什么话郎君还是直接问大郎君吧。”说罢前行领路,似乎不愿提及。
见状,陆瑾说不出的疑惑,却又不好多问,跟随着阍者走入了陆府之内。
刚绕过那道厚实宽阔的影壁,陆瑾就看见陆元礼正站在正堂屋廊下等候。
五年未见,陆元礼的容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原本红润的脸上苍白清癯,一头长发和三绺胡须也显得细柔发黄,看起来似乎隐隐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憔悴。
再见到陆元礼的那一霎那,陆瑾只觉心头不期然地涌出了一股酸楚,在他与阿娘最为困难的日子里,是祖父大舅一直不予余力地帮衬着他们,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的恩情陆瑾实在不能忘怀。
快步行至屋廊之前,陆瑾行得一个标准的士子拱手礼,长躬言道:“在下陆瑾,见过陆伯伯。”
陆元礼轻轻颔首,也没有多问,笑言道:“贤侄不必客气,进堂说话。”说完伸手作请。
(本章完)
第478章 荒谬至极()
陆瑾轻轻颔首,脱掉鞋子跟随陆元礼走入正堂之内,刚落座案前,一名侍女已是飘然而至,细心的捧来一盏吴地春茶,又悄然退去。
也不待陆元礼开口询问,陆瑾抱拳言道:“陆伯伯,在下与长青兄相识于长安,对于长青兄的人品甚为敬佩,故此引之为好友,今日特地带来长青兄的口信,禀告陆伯伯知晓。”
陆元礼眉头轻皱,问道:“长青前去长安已有数月之久,为何这次却没有归来?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陆瑾轻轻一叹,言道:“某与长青兄交情莫逆,故而多多少少知道陆伯伯你们家中之事,这次长青兄奉命前去长安寻人帮忙,然而那些陆氏族人对于长青兄的请求尽皆视而不管,无奈之下,长青兄愤然敲响了闻登鼓,想要向圣人告御状,想必陆伯伯理应知道敲响闻登鼓的规矩,长青兄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廷杖之后,行走不便只能留在长安养伤,让在下带会口讯禀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