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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二十一万两,按现在的行市差不多能收二十多万石。按照约定,等粮价再到三两左右时我们开始放,算算能赚好几十万,也差不多够了。”
史从质看着满屋的白银,一时竟有些感慨。
这么一个大家族,几乎是把地掘了三尺才凑出这么多银子来,各家都把自家的古董家俱一类的浮财卖了不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好机会,加上此前攒的粮,真是能赚出孙子辈都用不光的家私来了。
“我就这和湖广来的大粮商接洽去。”史从斌的兴致也是很高,这一次还好一直意志坚定的跟着和记,看来是要赚大了。
“价钱无所谓。”史从质在后头叫道:“要紧的是让和记的人知道,咱们史家是一门心思跟着和记走的。”
“好的。”史从斌答应一声,人已经走远了。
这时有人对史从质道:“道邻在京师参加会试,无谓的很。前朝的进士在新朝算什么?不如留着身份,将来新朝开科,秀才举人总是要认的。”
“我已经叫他不要应考了。”
“道邻在京不会有什么意外吧,他的银子可不多,叫人带着银子上京,把他接回来吧?”
“无所谓。”史从质神经大条的挥手道:“道邻和前朝清流纠葛太深,叫他吃些苦头,将来反复的时候有话可说,不然的话人家就会说他品性不佳,对将来的发展也是不利。”
众人一时无语叹服,史家果然还是由这老油条坐镇较佳,真是老辣果决,连亲生儿子也是算计着,史可法吃再多的苦,可也是亲老子的决断,将来怪不得别人。
……
“这几位都是湖广过来的大粮商。”程嘉燧是徽商代表,钱谦益等人则是江南士绅和大商人的代表,双方一起坐下来就是商量粮价。
“牧斋公,”一个湖广商人欠身道:“恕在下们无礼,在商言商,要污了这方读书圣地了。”
“这话从何说起。”钱谦益道:“读书人也要吃饭,士绅之家也得行商,现在不比以前,不要再拿旧日章程来说话了。”
钱谦益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无比的爽快,差点就想叫喊吆喝两声。
现在江南的风气已经彻底变了,人人不以经商为耻,反而以为荣。
张瀚的商学一再加印,人手一册,大伙都知道要变天,将来就算开科举没准也不再考四书五经。
这无所谓,肯定有些食古不化的人会大感不满,但对江南人来说真无所谓,他们有家底,有钱,有人,只要新朝开考,他们还是能成为科举世家。
就算是以和记的体系来玩也不怕,大量的子弟进入和记效力,几十年后官场还是江南闽浙江西人的天下,这方面,这几个省的人都有信心。
就拿浙人来说,在大明他们玩出了浙党,实力强劲不在东林之下。
在大清,殖民者的体系里肯定满大人最大,汉军八旗其次,汉人科名再好也当不了大官,掌握不了实权。
这无所谓,浙江人开始玩命输出师爷,你不是满大人么,你懂怎么治理地方,你想不想要政绩?
好吧,浙江师爷能帮你搞定一切,上到六部下到地方,师爷们勾起手来,东翁迅速被架空,后来有人说,清朝三百年政治,浙江的师爷们得占三成的篇幅来书写。
风气一变,钱谦益爽感最深,他经商是被人诟病的,海内文宗,儒林领袖,居然也出资参加海贸,简直有辱读书人的清名。
要是太祖年间,钱谦益一定会被剥夺功名,不准穿丝绸,不准盖华居大屋,不准坐轿,也不准穿皮靴。
太祖的律令森严,钱谦益在太祖年间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去经商。
到现在这年头,经商是人人都做的事,但还是会被人嘀咕,现在好了,谁敢说半句不合时宜的话?
第一千七百四十七章 血管()
“流贼至临清?”崇祯的两眼都红了,他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怎么睡好觉,甚至说几乎没有睡觉。
局面一天一天的恶化下去,想象中的和记大军并没有过来,但他发觉大明王朝已经是摇摇欲坠,几乎已经在亡国边缘。
而据蓟镇,宣府,大同,榆林各镇的快马急奏,和记的兵锋已经在明显的前推,各镇都发觉大股的和记骑兵在迫近边墙和各堡。
宣府一带已经有好多处墩堡军台受到小规模的攻击,和记似乎也是在试探,并没有当真强攻,但就算如此,也是足够叫各镇紧张了。
关键是宣镇和大同镇两镇损失惨重,一万多练了一年多的精兵损失干净,这个损失可不是容易弥补回来,崇祯调朱大典任大同巡抚,另外一个干练的巡抚任宣府巡抚,同时拨付了更多的钱粮给黄得功和周遇吉这两个武将,另外充实保定蓟镇,期待在和记大举进攻之前能够把九边防御更充实一些。
但和记明显不会再给大明更多的时间了,各镇还在混乱着,宣大的实力严重削减了,要知道卢象升和洪承畴带的不止是自己的精兵,还有总兵正兵营和各营抽调的选锋,都是最精锐敢战的汉子。
这样的精锐败在一群临时集结的矿工手里,消息陆续传扬开来之后,宣大的军心士气也早就跨了。
可以说,要是没有边墙,重炮,这仗已经根本不必再打。
崇祯两眼血红,夜不能寐,九边的压力已经叫他喘不过气来,更要命的,不怎么放在心上的粮价已经快把他击跨了。
皇帝深恨曹化淳的东厂和锦衣卫,在粮价节节攀升的时候未能及时把真实的情况反馈上来。
到文官大举上奏,言明京师和北方各处的惨状时,已经是积重难返。
而现在还不得处理厂卫的时候,还得靠他们每天把新的情况汇报上来,然后结合文官奏报,以防再被此辈欺骗。
由于压力太大,崇祯今天很早的时候就到皇极殿给祖先上香,他并不后悔,和记这些举措都是说明在这些年来发展的太厉害,深伏于大明肌体之内,渐成大害。由于怀着这种心思,在路过父皇神像前,崇祯还驻留一下,略微观看片刻,但路过天启兄长的画像和神主时,崇祯只瞪眼看了一下,心想“大明天下就是你弄坏的,不知道你见到列祖列宗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在皇极殿内,崇祯不肯吃饭,急坏了周后和很多太监,众人聚集在殿门的房间里,都是长吁短叹。
很多人在暗暗流泪,他们都是信王潜邸的宦官,进宫才几个月,才刚了很少的钱财,并没有积聚深厚的家底。
现在的这模样,大明真的是亡国在即,所有人都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步田地?
几个月前,虽然有东虏与和记两大威胁,最少大明内部一片祥和,对外也并没有太多困难,东虏困守辽西,两次惨败证明打不通辽西防守,不足为惧了。
而和记张瀚自愿回新平堡,朝廷明里暗里上了多道枷锁,又以大义相困,张瀚只能坐在新平堡当犯人,没有办法回到草原,等于是把蛟龙困在浅水里。
在中枢有魏忠贤当家,也是越来越娴熟老练,最少中枢的财政收入年年增加,地方上也一片安静。
结果好了,新君上位,先是撵走和杀了魏忠贤等人,朝堂中枢大乱。
然后逼反张瀚,北方几千里地方面临和记威胁,朝廷这点岁入根本不够全面防御,处处漏风。
对内,和记商行消失,整个北方的物价飞涨,百姓出行不便,商家无法经营买卖,当然都是怨气从生。
然后就是流贼出陕,直入中原腹地,现在又杀到山东。
到现在粮价飞涨,到处都是在饿死人,山东,河南有十几万的流贼,河北各处也是到处都有百姓揭竿造反,烽火处处,已经是标准的末世景像,几乎人人都觉得大明要完蛋了。
如果是经过多年的变化,大家心理上也能接受,可是,可是这才几个月啊……
皇帝吃不下饭,这帮奴才就更吃不下了,堵心堵的太难受了。
等崇祯接到最新的消息时,不仅皇帝两眼发红,连报信的太监们也都急红了眼。
“皇爷,”王德化也顾不得装傻了,尖着嗓子道“须得赶紧派官兵进剿,漕运断了可就不得了啊,现在京师人心河北人心都是靠漕船提着哪。”
漕运就是大明的主动脉,一年几百万石的粮食,大量的物资,民间的粮食贸易,都是仰赖漕运,依靠京杭大运河。
大明只有这一条大血管,就是沿运河的漕运,人员往来,物资往来,南北交流,都是依赖运河。
大明没有大量的陆运机动力量,道路太差,官道破旧毁损,无人养护,也没有大量的官用的四轮大车。
这个时代,荷兰等西欧国家因为国力的强盛,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小国可能就有几万辆四轮大车,用条件较好的道路和大量的四轮大车,完全能够实行几百里乃至上千里范围的快速机动。
但大明没有这种条件,没有够标准的道路,没有大量的大车,说句难听的,连统一调度指挥后勤的体系都没有建立起来。
这样的文明国度,也怪不得被两三万披甲的蛮族给灭国。
漕运一断,北方就全完蛋,这一点不仅有识之士知道和清楚,就算是在深宫里的太监也是相当清楚和明白的事情。
崇祯的脸色已经从血红色变成惨白,他哑着嗓子问道“现在京师粮价是多少,朕要听实话,实话!”
皇帝的声音有若咆哮,若是以往定叫众人胆战心惊,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害怕了,皇帝的强权是建立在稳固的王朝之上,也是要给所有人希望,给大家富贵,可是眼前的这位少年天子,已经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曹化淳看看王德化和王承恩等人,各人的脸色均是不好看。
大家都是五钱左右买进大量粮食,后来囤积最贵时也不超过一两,然后以二两多到三两的价大量抛售,大赚特赚,当然都是兴高采烈。
他们都是掌权不久,饿的狠了,所以哪怕知道粮食是国之重器,重利的诱惑之下,谁又能忍的住?
哪怕是忠心耿耿的王承恩,不也是在其中掺了一脚?
但各家粮食抛的差不多了,粮价却是不跌反涨,短短几天下跌之后,又是飞扬直上,现在粮价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高价,各家又陆续买回来不少,然后迫于压力再抛,看着不对又再买,现在是抛也不敢抛,买又不能买,已经是风箱里的老鼠,左右受气了。
整个京师的权贵,只要参与炒粮的,几乎都陷在这种两难的境遇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粮价不能这么涨了,已经到了危及社稷的时候,他们要赚钱,可是也不希望自己寄存的这颗大树倒下,他们是蛀虫不假,如果大树倒下了,那他们也就完了。
但现在就算是所有权贵把存粮全抛光,仍然杯水车薪,而且他们也不敢不买粮,这场风波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如果再来个和记大军围城,饿死几十万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把粮食抓在手里,不管是勋贵还是太监,或是文武官员,这些权贵们已经不敢再希图获利,只希望在风波平定之前,能够保全性命就不错了。
得到肯定的示意之后,曹化淳低头回应道“回皇爷,京师粮价,昨晚已经涨到二十两一石了。”
崇祯如被雷击一般,脸色紫涨着,半天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前所未闻之事,竟然发生在本朝。祖宗若知……神明若知……朕真是无脸见列祖列宗了。”
十七岁的皇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一瞬间,他对所有的一切都产生了强烈的怀疑。皇帝扫视四周,几十个有名位的太监或前或后的站在大殿内外,四处寂寂无声,只有风吹过殿阁时发出的涮涮响声。
在这一刻,崇祯对自己的能力,驭下的本领,还有见识都产生了颠覆性的怀疑。
皇帝下意识的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曹化淳一脸悲愤的道“都是和记在搞鬼!”
“和记在搞鬼朕知道。”崇祯皇帝一脸不解的道“可是为什么山东,河南,乃至南直的士绅大户也都在帮着逆贼囤粮?”
这也是毋庸置疑之事,在流贼抵临清之前,漕运未断,但只有少量的漕船北上,大量的粮船在江南,河南,淮安一线就被各处的士绅和大商人们买下来了。
几百万石的私粮一粒米也没有能北上,全部被就地消化。
湖广的商人还是在卖粮,湖广年年丰收,是大明末期最大的粮仓,如果私粮北上,对缓解各地的粮荒也是有极大帮助,不会使粮价到现在的这种令人恐惧的高价。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这样的高粮价再持续十几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