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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永诗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原本一团散沙,来自辽东各地的这些辽民就被和裕升拢在了一起,大半的人都能令行禁止,看起来就有了兵样子,而且和东江镇的将士有着明显的区别。
“大帅也来了?”
毛永诗身后传来惊呼,他赶紧转身,果然看到披着油衣的毛文龙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上前来。
人过中年的毛文龙满脸风霜之色,身形仍然挺拔如初,他威权甚重,一路行来,各人纷纷跪下行礼。
毛文龙见毛永诗等人也要跪下,摆手道:“各人不必多礼了,我来随便看看,不必叫人家看出来,还要多事。”
“是,大帅。”
毛永诗毕恭毕敬的答应着,毛承禄看他一眼,问道:“听说永诗你近来天天都来看他们操练,是否有什么心得?”
“还没看出来什么。”毛永诗呵了呵腰,态度恭谨的答道:“只是看的出来,他们操练甚严,也不在乎军粮储备,和裕升富裕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就这些?”毛承禄有些不满,说道:“总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虚浮之见吧。”
毛永诗赶紧道:“小侄不敢欺瞒,只是确实所得不多,就是感觉和裕升对将士最重纪律,凡事很讲规矩,打饭排饭,吃饭禁声,令行禁止,听说他们连睡觉,起床,叠被,都有一定之规。”
毛文龙点头道:“约束确实很严,就怕有些过犹不及。”
毛永诗有些犹豫,他感觉和裕升的练兵之法还是有其道理在的,这般雨中操练,九边重镇恐怕没有一个能做的出来。
不过既然毛文龙这么说,打死他也不敢反驳,只是连连点头称是。
毛文龙也不在言语,站在原地观看。
训练场上的鼓声突然激昂起来,人们看到成纵队形态的和裕升军人开始列队,几艘大船都靠在岸边,那些要带走的军需物资已经搬运完毕了。
排成纵队的和裕升军人开始慢步向前,在鼓点声中,这些辽民组成的新军终于要离开辽东大地,奔赴数千里外未知的地方。
哪怕是雨还在下,还是有不少辽民从自己的躲雨处走了出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第一批南下的是最早招入的新军,这些天的训练最少能叫他们保持队列整齐,当他们走到东江镇将士们所站的地方时,似乎是有人发觉了毛文龙,接着鼓点声一变,声调更大,更令人激动,东江镇的人们看到纵队前迈步向前的和裕升军人率先转头,然后行着和裕升特有的军礼,虽然没有下跪问安,但态度十分恭谨,也是叫人感觉到十足的诚意。
接下来一百多人一起齐涮涮的敬礼!
毛文龙有些踟蹰,他不知道怎么还这种礼,最终他只能挥手致意。
一百多人将胳膊放下,然后又是踩着大步离开。
接着又一个纵队如此,毛文龙并不厌烦,而是一个个的挥手还礼。
军人们踏着正步经过,溅起不少泥水污点,但没有人在意,这些辽民新军内心充满激动和感激,他们喜欢用这种方式告别辽东。
尖利的铜哨声响起,毛文龙看到第一个连队开始上船,军人们井然有序的迈步上船,接着进入船舱,更多的纵队扛着近人高的袋子走上船去,船舱满了,军人们开始站在船舷上往皮岛上看,第一艘满装的船被小船牵引着驶离栈桥,接着第二艘船也装满,前头几艘船把离开的军人装运完毕后,开始由和裕升的军人护卫,那些随船队一起离开的辽民家属也开始上船。
人群远不如军队有秩序,人们有些骚动,有一些离开的家庭难免有亲朋故旧,有不少人冒雨来送行,人们先是话别,说些祝愿的话,接着就有人哭出来,先是几人几十人,后来几百上千人一起哭泣起来
第六百零四章 汤池()
和裕升的人并没有着急,他们只是好言相劝,把那些不舍离开的家属带上船只。
船上很快站满了人,和裕升的船只在南边只能算普通,不要说欧洲各国,就算福建广州和平户等地也有不少船比和裕升的船大,但在辽东这里,只有朝廷的辽镇水师各营有一些大船,仍然是比眼前这些船小的多。
十几艘大船组成的船队也给了皮岛上诸人不小的压力,特别是当人们在船只调头转向时视线所至,看到了船身上的火炮之后。
这种大炮,东江镇的人也认得是朝廷最为看重的红夷大炮,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和裕升的船上会有?
这种炮在朝廷也是当之无愧的镇国重器,现在只有在山海关和宁远有这种火炮,另外就是镇守京师,东江镇就是一门也没有。
当毛文龙看到火炮之后,也是不禁屏息静气,感觉为之镇惊。
人员上船还要有很长时间,毛文龙却看不下去了,他又看了几眼那些船上的火炮,摇头道:“走吧。”
毛承禄脸上也满是震惊之色,他道:“父帅,是不是要和张东主商量一下,我们换购一些这种火炮?”
毛文龙想了想,说道:“这炮我知道,炮组要有经验的炮手十多人之多,操炮难,维护起来要不少银子,咱们现在又无军饷,哪供养的起?”
毛承禄还要再劝,毛文龙态度坚决的道:“暂时不必要这大炮,等咱们有了银子再说。”
毛文龙叹息一声,心中想道:还好和裕升志在南海,否则不仅东虏要多个强劲的对手,本镇亦是寝食难安!
……
天空十分晦暗,在皮岛一带落雨的时候,辽阳等地也有大小不等的降雪,有的地方降雪很大,有的地方虽然雪下的不大,但天气仍然十分寒冷。
自天启二年十月后,努儿哈赤和所有他身边的人赫然发觉,这一年的灾害较往年不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很多。
仍然是极为干旱,没有降水,自十月到年底,几乎一场雨没下过。各地的收成都是十分有限,大量减产,虽不至于绝收,但与女真贵族期望的收成相差的实在太远。
这样一来,虽然抢下了辽东和辽南辽中等地,治下也有超过三百万人的汉民,女真国的国力并没有得到增长,相反,却隐隐陷入了泥沼之中。
努儿哈赤“恩养”汉人的态度已经在转变,在年底时,他下令大量旗丁入驻汉人的村庄,把不少平民村落转为八旗的官庄或各个旗主的私产,把自由民转为奴隶,也就是女真贵族们的包衣奴才,用这种办法转嫁危机,然而就算如此,各地缺粮的情形丝毫不曾改变,不仅汉人在忍饥挨饿,普通的旗丁和下层官吏也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着。
天启三年正月初十,心事重重的努儿哈赤在诸贝勒,贝子,阿哥,还有各都堂大臣,总兵的簇拥下,前往千山汤泉避寒。
大队人马有近千人,这在此时的后金国也是不小的排场,努儿哈赤少年时为李成梁府中的厮养,仰慕
(本章未完,请翻页)李成梁的威风和排场,现在他已经是垂垂老矣,然而少年时的记忆十分深刻,又贵为一国大汗,当然是尽可能的摆大排场,只是他对辽阳城由大明官衙改建的汗宫并不满意,现在却又没有充沛的物资和国力支撑来兴建重修汗宫,加上辽阳的位置偏南,后金国下一步的战略要点是对北方的蒙古,尽可能的扩张后金国的地盘,改变现在被蒙古和大明夹攻的战略态式,然而现在又有东江镇在,天启二年虽然没有大的战事发生,东江军的骚扰也是叫努儿哈赤十分头疼,特别是层出不穷的细作投毒事件,更令老奴愤怒不已。
努儿哈赤骑着一匹红色的沙红马,这是一匹十分高大,口齿也在壮年的良驹,戎马一身,纵然现在年过花甲,努儿哈赤也还是喜欢骑乘有力的骏马,并不担心自己的骑术驾驭不住。
在他身边是几个小阿哥,兄弟几人嬉笑着,努力讨好父汗的欢心。
侍卫扈尔汗等人率两黄旗的侍卫护卫左右,然后就是带着自己侍从骑马跟随的大贝勒,几位额附,各小贝勒,在他们之后,就是八旗的专管大臣,总兵官等努儿哈赤喜欢的心腹大臣们。
在大臣们之后,是一些得到大汗欢心的臣子,身份不一定有多高,但能被点入队伍之中前往,本身也是极大的荣誉。
千山汤泉距离辽阳并不太远,众人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了不到两天后抵达,远远看到冒出的热气,还有已经盖好的一排排的房舍,所有人都感觉松了口气。
远远的有一个背插小旗的骑兵飞驰而来,努儿哈赤最重军情,他率先停住马,于是人们都停住马,等着这个塘马到来。
“见过大汗。”塘马远远下马,匍匐跪下,行礼后朗声道:“奏上大汗,初三日,蒙古人在广宁西侧偷粮,断事官巴齐山赶跑了他们,射杀三人,俘虏两人,并且俘获了他们的二百头牛,留下五十头预备开春后垦荒,其余一百五十头叫人赶了过来,献给大汗。”
努儿哈赤闻言十分欢喜,说道:“巴齐山做事向来稳重又果敢,对偷粮的蒙古人不必客气,这样处置很好。”
他又静静等候片刻,果然看到地平线上有大量的牛群被人赶着过来,努儿哈赤十分欣慰的点头,说道:“年前听人奏说死了不少牛,汉民中也有不少偷杀耕牛后逃走的,我虽下令对逃走汉人诛杀不赦,死掉的牛到底活不转来,现在得到这些耕牛,我心中十分欣慰。”
众贝勒和大臣们策马上前,纷纷恭喜大汗。
努儿哈赤微笑着受贺,半响后道:“正白旗独得五十头牛,其余一百头由各旗均分。”
众人都把眼光看向皇太极,果然这个四贝勒越来越受大汗的宠爱,巴齐山是正白旗的人,独得五十头牛只是小事,从中却能看出大汗对皇太极的态度。
皇太极赶紧下马,在大汗马前半跪,感谢父汗的恩赐。
努儿哈赤没有多说什么,只道:“粮道要紧,有些事等到了再谈。”
众人继续前行,在路过一个庄
(本章未完,请翻页)子时,努儿哈赤虚着眼往内里看。
近路边的地方有几户人家的烟囱在冒着炊烟,现在是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然而庄子里一片寂寂,冒烟的人气很少,大雪积在村中房舍院门前的道路上,根本没有人行走的踪迹,也没有人打扫。
努儿哈赤沉思道:“扈尔汗,派人进去看看,把这个庄子管事的人叫来。”
扈尔汗不敢怠慢,亲自带人进去,片刻之后,一个穿着箭袍的牛录章京飞快跑了出来,跪倒在路边,两手按在结冰积雪的枯黄色的野草上。
努儿哈赤劈头问道:“你这里怎么回事,有多少旗丁,属哪个旗,庄中怎么无人?”
牛录章京战战兢兢答道:“回大汗的话,奴才是正蓝旗下,本牛录主子是达海,奴才奉命带本牛录十户住在本庄。”
“这十户都还在吗?”
“回大汗,走了三户,都是家中男子在广宁和辽阳之役中战死,剩下的无法存活,到别的牛录投奔亲属。”
努儿哈赤哼了一声,知道从去年开始大规模迁出女真八旗,从佛阿拉到赫图阿拉等女真核心区域生活着大量的女真八旗,夺取辽东等地后,大量的地方需要兵马驻守,而且后金国也决心把这些地盘彻底接收消化下来,迁出故土的八旗家庭,安置在以辽阳和沈阳为中心的汉人地方,令他们住入汉人村落,一方面是因粮就食,可以减低八旗公中的压力,另一方面当然就是监视。
至于战死旗丁的家属,虽然严令不允,回流的还是有一些,这种旗下的家庭一旦失去能打仗的男子,立刻就会限入贫困,各牛录为了减低负担,也会允许这些妇孺投亲靠友,至于这些离开的旗户回故地还是留在当地,一般牛录也不会认真去管。
一般的牛录,大的是两黄旗多,一牛录三百户只是理想状态,只有两黄旗有很多满编三百户的牛录,甚至有四百户的大型牛录,一般的牛录只有二百五六十户,甚至在一场大战后户数会下降好多,最小的牛录可能才二百户,甚至还不足此数。
正蓝旗的牛录数原本就少,又流失一些户数,其实是不小的实力损失。
“该死的狗奴才,你管的什么庄。”正蓝旗的旗主莽古尔泰不敢当着大汗的面做出过份的事,但铁青着脸骂了一句,那个牛录章京吓的浑身发起抖来。
“汉民呢?”努儿哈赤回头看了莽古尔泰一眼,警告道:“这个人我看还称职,不要责罚于他。”
“汉民……”牛录章京道:“汉民原本有五十多户,从去年春到到年底,逃亡了二十余户,剩下的在年前已经被奴才带人全部斩杀。”
“为何?”
“下毒。”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