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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脸上露出笑容,拱了一下手答礼,然后道:“苍渊,复宇,两位请起。”
“谢阁部大人。”
两个大将一起站直了身子。
马世龙字苍渊,祖大寿字复宇,两人和孙承宗的关系都是十分亲近了,虽然他们对孙承宗的称呼还是十分官方,孙承宗对他二人的称呼已经是以字相称。
“复宇,”孙承宗十分高兴的道:“兵部的批复已经下来了,从即日起,你便是国朝参将了。”
听到这话,祖大寿赶紧又跪下行礼,朗声道:“末将多谢阁部大人!”
祖大寿其实早就从京师的祖家世交派来的人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但他还是做出了万分高兴的表情。
祖大寿的祖、父辈都是总兵,祖大寿也是一直知道自己将来必定能位至总兵,然而他的官途较为困难,倒不是祖家势弱,自辽东和辽中多次惨败,李家等辽镇将门世家彻底衰败,而根基在宁远一带的祖家受到的影响十分有限,祖家的祖先在宁远经营了二百年,其祖父就是镇守宁远的援剿总兵,其父也是辽东副总兵,祖大寿的才干其实在其父祖之上,到现在才升到参将,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在几次重要的战事中都有率部逃走的不佳表现。
最要紧的就是在广宁沙岭一役,祖大寿率自己的家丁和亲兵在战场上见势不妙就跑,把六万友军卖的干干净净,固然他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一个将领毫无奋战死战之心,只会保留实力,自然也就得不到人的信任和尊重。
然而祖家的实力已经是绕不过去的现实,哪怕是强势如孙承宗也只能选择继续任用祖大寿,并且摆出了信任和倚重的姿态,对祖家和祖大寿进行怀柔和拉拢。
以孙承宗的身份地位,加上实际处理军政事务的能力,祖大寿对老孙头也算是自内心的尊重,当然这种尊重还是以利益为先,就象当初孙承宗到辽东时,孙承宗斗跨了王在晋之后才获得了这些军头的尊重和支持,在局面未明朗之前,祖家和祖大寿不会贸然把宝押在孙承宗这一边。
到如今,当初的选择算是有了回报,以祖大寿屡战屡败,屡败屡逃的经历来说,能被授给参将一职,已经算是孙承宗一手提拔,否则的话,没有实绩战功,就算祖家是现在的辽东第一将门,祖大寿仍然只能干他的游击。
祖大寿叩谢之后,孙承宗捋须笑道:“复宇不必多礼,此番提升亦是为了酬功。宁远城修复大半,复宇居功至伟。”
“末将愧不敢当。”祖大寿十分诚恳的道:“末将此前不知宁远要紧,拖延了很长时间,自被阁部大人教诲之后,始知宁远非死守不可,今修复关城,备好红夷大炮,纵然建虏全师来攻,宁远亦是安如泰山,绝非虏骑可以撼动。”
“不错。”孙承宗正色道:“宁远在,则觉华在,觉华在,则宁远必可守。宁远和觉华还有中左所皆在,则关门不必直面虏骑锋锐,京师人心安,皇上安,百姓安,而再有天津,登莱,东江并朝鲜为牵制,虏骑不敢轻动,则辽事终可为。”
这话是孙承宗经常说起的,各人都听了满耳朵,但没有人敢怠慢,所有在场的将士都是立刻抱拳称诺。
“宁远已经差不多修好。”孙承宗沉思着:“但工程越是到后期,越是要对质量十分小心在意,不能在这种时候出乱子。还有,主持宁远守备的大将人选也要决定了……”
孙承宗把目光扫向眼前的将领们,马世龙不行,他是辽东总兵,负责全局,孙承宗还指望马世龙在这两年内练成一支精锐,然后打几个胜仗,好好堵堵朝中那些给事中的嘴巴,修筑屯田这种事,还是不要叫马世龙去好了。
至于祖大寿,资历和实力都够,但刚刚提拔的参将,主持宁远这样的要地,朝廷中必定会有给事中跳出来反对,孙承宗深知此辈的厉害,做事不行,但挑毛病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为这事惹一身麻烦,得不偿失。
就在他沉思之时,祖大寿和马世龙等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祖大寿上前一步,躬身道:“阁部大人,近来哨骑已经多次往十三山一带活动,虏骑控制越来越弱。末将已经集结了本部兵马,若阁部大人再能派几员大将配合,打通道路,在虏骑主力回师之前运送物资上山,应该并无太大风险。”
“善!”孙承宗高兴的道:“这事也十分要紧,前几日皇上亲自御笔朱批,还在过问此事。”
祖大寿道:“就是要有主持大局的主将,末将有一人选,只是不怎么敢说。”
孙承宗道:“有何不敢说?”
祖大寿当然只是随口一言,当下含笑道:“末将举荐阁部大人的中军副将满将军前往宁远任职,修筑城池和屯田诸事,要满将军这样不畏辛劳又能任琐碎的将领来主持,另外援助十三山,满桂将军有数百精锐家丁,配上骑兵,足可扫荡那些少量的虏骑。”
马世龙立刻道:“满将军是阁部大人的中军,负责的事情很多,祖将军你真是孟浪大胆啊。”
孙承宗也是有些犹豫,满桂虽然是蒙古人,也十分勇武,麾下的家兵很多,实力很强,也是孙承宗放在身边的重要力量,然而宁远城也在关键时刻,现在更是要组建兵马去援助十三山,祖大寿的所请确实大胆,但细细想来,确实是放满桂出外的时机到了。
孙承宗又想了想,说道:“既然合适,又何必在意是不是中军!”
当下就叫人唤满桂来,过了片刻,屋中诸将都让开道路,一个身材矮壮,气息粗鲁的蒙古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孙承宗含笑道:“满桂,派你去宁远驻守,主持防御和屯田之事,在此之前,你率部去援助十三山,你可愿意?”
满桂微一皱眉,说道:“大人这里怕离不得我。”
孙承宗笑骂道:“老夫没用你之前是怎么过来的,辽镇将领甚多,难道就挑不出一个合格的中军来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密谈()
屋中诸将都笑起来,如果仔细看,辽西将门看满桂的眼神是嫉妒中带着无奈之色,此人羽翼已成,不象马世龙外表粗狂而内中精细,还有些胆怯,满桂是个粗人,仗着孙承宗对他的信任做起事来毫无顾忌,又因为能和士兵打成一片,所以这两年来,马世龙只拉拢了少量的辽西将领,自身的实力还是不够,满桂却已经有了相当强悍的实力,在辽西也完全站住脚了。
说起来满桂的升官速度也是一个传奇,万历四十七年时他才是个小武官,结果杨镐打了败仗后向朝廷举荐了几个武将,其中就有满桂,然后是蓟辽总督王象乾欣赏他,将满桂升为游击,后来又升为喜峰口参将。
等孙承宗到辽东时,相中了满桂当自己的中军,直接保举为副总兵,满桂用十几年时间从总旗官到百户,再到守备,结果从守备到副总兵,用时不到五年。
现在孙承宗再把满桂放出去,主持一城防御和屯田事宜,只要满桂中规中矩的做好份内的事情,一两年内总兵的位子就稳了。
大明武将,至总兵是顶点,然后就是加世职,武夫生涯至此可说是无憾。
满桂隐隐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进来前已经知道是祖大寿保举自己,当下先向祖大寿微一点头,略作致意,然后才抱拳对孙承宗道:“既然阁部大人这么说,末将一定把交办的事情办好。”
“好。”孙承宗就是喜欢满桂这种踏实的性格,在辽西诸将中,马世龙给他的感觉是沉稳有大将之风,而满桂则是粗鲁和实在,交办事情会很踏实的办好,满桂的优点就是这样,也因此孙承宗能忍受满桂的粗鲁不文。
“阁部大人,”满桂接着又道:“既然能运粮进去,何不把人撤出来。”
“难。”孙承宗道:“要随时提防建虏大军回救,运粮的同时山中会撤下一些老弱和妇孺,但十余万军民,短短时间想撤下山来再随大军撤回宁远,这何其难也。而一旦建虏回援发生战事,山上的人短时间内下来多了,又不曾转移走,岂不是拱手送给建虏去屠杀。若发生此事,就算无人弹劾,老夫也没有脸面呆在督师位子上了。”
众将都是点头,山道艰险,就算不送粮食专心撤人,十来万人能撤下来多少也是疑问,而一旦开打,百姓必定是第一时间被抛弃,这是显然易见的事情,就算是孙承宗亲自领兵,军队也不可能冒着被歼灭的危险去保护百姓。一旦真的发生惨事,那孙承宗就真的只有辞职这一条路可走了。
满桂又道:“不知道阁部大人向和裕升征调马车之事办的如何了?”
孙承宗脸上露出不悦之色,他道:“张瀚叫茅止生给我转了一封信,言词甚是荒唐。老夫感觉这人有些自以为是,言词无状就算了,其大吹大擂,承诺提供的车马数量甚多,越是这样,反而叫人不敢信他。近来,我已经叫人在关门到永平府一带尽可能的多征调一些马车,费用么,只能设法挤一些出来。”
说起这个,孙承宗眉头紧皱,显然也是对这一项开销大感心疼。
朝廷关宁的军饷虽多,但孙承宗花钱的速度也是太快了,在老孙头主持关宁的四年时间里,他修复了九座大的城池,四十五个军事堡垒,收容了几十万广宁之战后的流民,光是在宁远城外就开出了五十万亩土地,建立了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器营,还有八个前锋后劲营,战兵十几万人,花费数百万两打造了大量的战舰成立水师和铸造了大量兵器,甲胄,弓矢,火器,在其离任时,广宁战时大明只有四万兵马和一座山海关的局面已经大为不同,复地四百里,还有登莱和天津支持的东江镇,虽然没有经历大战的检验,而且努儿哈赤的主要目标也在蒙古各部身上,但在孙承宗主持关宁时,确实有效的扼制了后金的蚕食和进攻,没有大战并不说明孙承宗是做的无用之功。
天启三年时也是孙承宗花钱的高峰期,这个时候要因为十三山军民花上大笔的银子,不仅孙承宗心疼,一旁的将领们也都是露出肉痛的表情。
“对了,”孙承宗对满桂和祖大寿两人道:“这一次出征十三山,如果有可能的话,要把锦州城修复起来。”
满桂会意的道:“锦州乃辽西咽喉,此城去年被建虏所毁,应该重修。”
祖大寿更是感奋道:“修筑宁远时末将曾经错过一次,重修锦州,末将一定出尽全力,请阁部大人放心!”
“修好锦州,”孙承宗道:“还要继续修大凌河堡,再把松山,杏山,塔山各堡修好,广宁就算回来一半了。”
在场诸将一起躬身而拜:“阁部大人英明!”
……
满桂因为中军的事情多,他从孙承宗屋里出来后就回了自己的签押房,接着处理手头的事情,但今天他没有办法安静下来,时不时的有人走到他屋里来恭喜他荣升,虽然满桂还是副总兵,但奉命主持宁远这样要紧的地方,说明了总兵之位不远,而且专任一方虽然不及任中军能时刻接近阁部大人,但专任一方的好处也是中军没有办法比的,宁远城还没有修完,这座城修筑的十分牢固,朝廷的拨款极多,象满桂这样负责工程的将领只需要按规定分钱也能赚上很多。
满桂自己心里也清楚,临出门前他叫来一个游击,那是他的亲信心腹,专门替他训练家丁。满桂看了这个游击一眼,吩咐道:“放出风去,月饷二两四,宁远城垦的荒地每人一百亩,弓马水准你来考核,最好要上过战场的老兵,不拘是哪个镇出身的都要,还有,不一定要他们改姓,但要认老子当义父。”
游击先是笑嘻嘻的听着,最后见满桂无话了,他拱着手道:“恭喜大人,现有家丁已经四百多人,估计您的家丁很快就会过千人了。”
“去你娘的吧。”
满桂骂了一句,把这个游击给轰走了。
快到午时,眼看进屋来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有武将,还有一些低品的文官和有头脸的吏员,孙承宗的家人还有不得志的幕僚也进屋来说几句恭喜的话,满桂是孙承宗的中军武官,和这些人能打上交道,他们跑来贺喜也是想结个善缘,为将来跑到宁远打秋风做准备。
满桂虽然是粗人,但粗中有细,否则的话也做不好中军,更没有办法做一镇总兵,从这一点来说,孙承宗当初相中他也是有道理的。
眼看要被堵在屋里,满桂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几个护兵匆忙出了督师府邸。
“满大人,”门口拐角处,已经换了便服的祖大寿挤出了生硬的笑容,拱手道:“同饮两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满桂也挤出微笑来。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