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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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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

    一声微弱轻响,顾和挤暴一大虱,经此声响提醒,顾和回过神来,收回目光,见指盖染血,顺手抹了,又翻起宽袍下摆,继续找虱子,头亦不抬地问道:“所为何来?莫非真为赏雪观字乎?”其时,世家子弟们因服散之故,皮肤细嫩、触觉敏锐,不可着紧衣新裳,只能穿宽袍旧裘,养些虱子,不足为怪。

    刘浓与桥然对视一眼,刘浓道:“雪中赏字乃盛雅之事,此时,骄龙飞迹于纸,鹅羽飘铺于檐,景确适之,然则,却不宜再赏。”

    “噗”顾和又挤暴一虱,问道:“为何不宜赏之?”

    刘浓道:“天地犹存雪,乃大美而不言;舍人心中已印字,故而扪虱如故。既已存乎于天,藏乎于胸,何需再观再赏!”

    有一虱,极大,挤之不死,顾和怒,置于齿下嚼之,嚼罢,唾出虱尸,拍了拍手,再次细细打量刘浓,见美郎君依旧面带微笑而云淡风轻,心中极是欣赏,半晌,指着案上之书,说道:“欲将此书赠我否?”

    刘浓揖手道:“舍人识得此书,便归舍人。”

    “甚好!”

    顾和提起案上茶壶,婢女欲代执,他挥手摒退,自顾自斟了一盏,再将茶壶往刘浓面前轻轻一推,刘浓接壶自斟,陪饮。

    借着饮茶之机,顾和斜挑刘浓,美郎君淡然一笑,仿似不闻不见。

    顾和更喜,叹道:“世人皆言,华亭美鹤,当以妻之嫁之,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见刘浓揖手欲谦,摆手一制,又道:“非世俗之人,何故以俗礼相待。”看了看桥然,再道:“说罢,且来何事。”言罢,怀中又痒,再度寻虱。

    桥然看向刘浓,刘浓微笑点头,桥然心中一横,索性也不再绕弯客套,直接将桥氏核谱一事说了,说完,身子略作前倾,眉宇稍呈不安。

    半晌,顾和抖了抖袍摆,将虱尸一扫,淡声道:“知也。”

    刘浓揖手道:“雪中探扰,尚望舍人莫怪!劳舍人废心,尚望舍人莫恼。”言罢,长长一揖,顾和点了点头,还礼。

    礼毕,刘浓长身而起,退出室内。

    桥然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施礼退出来,见刘浓挥袖走向院外,心中委实忍不住,赶上去悄声问道:“瞻箦,此事可妥?”

    刘浓笑道:“玉鞠勿忧,顾舍人已应下,三日后,玉鞠依旧递谱,只是需内附一信,呈以祥情。想必,尚有后福”

    “这,这便妥了?”桥然愣了,竟未听清刘浓后半句。

    刘浓边行边道:“在虎丘时,刘浓曾见过顾舍人一面,顾舍人英姿非凡、豪爽通达,你我既拜见于他,自不可俗眼相加。”

    桥然愣愣地点了点头,嚼虱如故,确非俗人,又想起了那卷大人先生传,叹道:“瞻箦待桥然之厚,桥然难以为报”

    刘浓笑道:“玉鞠无需如此,舍人乃识书之人,此书归识者,于书而言,幸甚,于人而言,幸甚!”

    “君孝,切莫藏书,且献之共观”

    恰于此时,有人大步而来,人尚未至,笑声已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笼雪一统() 
来人止步于道,头戴方巾,身着锦服,蓄着一把浓密的腮胡,手中牵着个挤眉弄眼的小郎君。

    刘浓见了小郎君顾淳,便知来者是谁,上前揖手道:“华亭刘浓,见过顾侍中。”

    顾众半眯着眼打量刘浓,好半晌,方赞道:“果真美郎君,怪道乎”话语一止,瞧见桥然略显局促的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一阵思索,突然问道:“汝乃何人?”

    桥然被他问得一怔,揖手答道:“桥氏桥然。”

    “桥氏?桥公之后”

    顾众眼光绕着桥然打转,似忆起了甚,神色竟显怅然,良久,叹道:“汝父桥珉与我乃是总角之交,不想竟云归已有数载,当真天不假人”

    “族叔”顾和在院内一声唤,恰好将顾众话语打断。

    顾众愣了一愣,朝着桥然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携着小郎君便往内走。

    桥然看着顾众的背影隐入院中,皱着眉奇道:“阿父竟与顾侍中相交,为何我却不知?莫非莫非”突地记起一事,面色竟显尴尬。

    刘浓见事已了,而此地也不宜久留,更无心探知桥氏隐事,便故作不闻,挥着衣袖直走。桥然却越想越惊,轻飘飘的跟着。

    “刘氏子”

    默行一阵,突闻身后传来顾淳的唤声。一回头,只见小顾淳沿着回廊飞奔而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刘浓喘气道:“刘,刘氏子,汝,汝真欲娶陆氏女郎乎?”

    汝真欲娶陆氏女郎乎?一语落地,惊呆了两人。桥然看着刘浓,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刘浓剑眉紧簇,心中震惊!

    顾淳叉着腰顺气,喝道:“若,若真是如此。那,那”

    “阿弟!”

    一声娇嗔,廊角转出了顾荟蔚。

    浑身大紫的小女郎款款冉冉的行来,朝着刘浓与桥然各作一个万福,而后轻声道:“刘郎君,阿弟年幼无知,故而口出戏言,望君切莫放在心上。”

    顾淳嘟嚷道:“非也,阿姐”

    “阿弟!!”

    顾荟蔚柳眉一拔,声音略作上扬,小顾淳顿时吃不住,气气的将袖一甩,嚷道:“我,我不管了”言罢,狠狠的瞪了刘浓一眼,一溜烟跑了。

    廊外,雪扬。

    廊内,微妙。

    半晌,顾荟蔚看着檐角飞雪,淡声道:“刘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说完,端着双手向廊外假山行去,殷紫混于雪,煞是夺目。

    刘浓心中如擂鼓,强压住惊意,对桥然道:“玉鞠,且稍侯。”

    一时间,桥然心思转不过来,愣愣地道:“瞻箦自去,只是莫忘归”

    假山不高,中有一亭,亭掩于环围之中,极是静幽,也不易为人发觉。顾荟蔚看着远方不语,刘浓嗅着冷冷清香,混乱的心神渐渐安伏下来。

    稍徐。

    顾荟蔚慢声道:“吴郡骄傲陆舒窈,小字名令夭,恰若雪中明珠,灼灼夭夭;荟蔚若为男儿身,也定爱之。”

    刘浓皱眉不言。

    顾荟蔚微微侧首,明眸眷恋似流水,却见他神色犹呈不解,忍不住地一声轻叹,颤抖着手指,轻声道:“世人常将荟蔚与陆小娘子作较,其实荟蔚是不如的,陆小娘子心无羁绊、直若皓月皎僚,但为君故,可割舍一切,君切莫负之。”

    刘浓深深吸得一口气,揖手道:“尚请小娘子明言。”

    真呆鹤也

    顾荟蔚柳眉轻颤,冷声道:“君莫非不知?”

    刘浓摇头道:“不知。”

    顾荟蔚气道:“昨日城门口,陆小娘子拜天祭地,割裙断席,非君莫嫁,汝竟不知?”

    “果真?!”刘浓追问。

    “哼!”顾荟蔚一声冷哼,心中又气又恼,乱作一团,亦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浑身颤抖不休。见刘浓呆若木鸡,没来由的又一软,细声道:“如若真不知,此时已知,君当作何以待?”

    “刘浓告辞!”美郎君回过神来,转身便走。

    “且”

    顾荟蔚羞恼难自胜,但一声娇唤却只喊出一半,便硬生生的滞于心口。

    刘浓却听见了这声唤,徐徐回头,揖道:“小娘子尚有何事?”

    小女郎眯着眼眸,双手伏在腰间,染着豆蔻的十指惊若寒蝉,抿了抿雪白的唇,深深一个万福,说道:“无事,别过。”

    别过,这是要永别乎?该作何选择?

    “刘郎君,人面未隐,桃花未红,又作何意”

    “刘郎君,锦信尚需往来”

    “荟蔚有心系乔木,汝心可有荟蔚”

    眼望着这束欲萎的大紫,霎时间,往日诸般种种如潮涌来,将刘浓看似坚实的心堤冲作齑粉,眼中脑中一片混乱,心思却澄清镜明,朝小女郎疾走。

    “刘郎君,君,君欲何为?”小女郎浅浅起身,被吓着了,退后一步,睁着美目,轻问。

    刘浓懒得与她言,一把揽在怀中,深深一吻,沉声道:“昔日虎丘,刘浓得点绛一枚,汝应嫁我,且稍待。”言罢,美郎君转身大踏步而去,好似深怕小女郎细问。

    顾荟蔚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依着亭柱喘气,雪白的唇已作红樱欲透,半晌,眸子一眨,提着裙摆奔出亭,站在高处一看,只见青冠隐约浮现于雪廊,嘴角轻扬,终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喃了一字:“贪。”

    “那你要不要等他?阿姐,依淳弟之见,这刘氏子太贪”小顾淳从假山下的洞里钻出来,垂着丧气的仰着头嚷道。

    “阿弟,汝若敢胡言,定,定”

    刘浓与桥然快步而行,一路上美郎君默而不言。

    待出了庄门,桥然委实忍不住,低声道:“瞻箦”

    “玉鞠!”

    刘浓回眼望向庄院,莫名觉得浑身轻松无比,朝着桥然微微一笑,邀桥然同车而行。二人对坐于车中,桥然问道:“何往?”

    刘浓道:“陆氏。”随后凝视桥然,沉声道:“玉鞠,若言刘浓贪之,那便贪之。刘浓喜桥小娘子,亦喜陆氏女郎”顿了顿,又道:“尚有,吴郡妙音。”

    “啊”

    桥然身子猛地往后一缩,大睁着眼,良久,方道:“瞻,瞻箦,汝可知,可知”

    刘浓沉声道:“知也!”剖作三半便剖作三半,受人诘难便受人诘难,美郎君豁出去了。

    车轮滚雪,帘内无音。

    亦不知过得多久,来福一声长喝,制住牛,回身道:“小郎君,陆氏到了。”

    呼

    刘浓睁开眼睛,朝着桥然淡然一笑,揖手道:“玉鞠,且安待。”

    桥然叹道:“瞻箦,何不避之,以待他日。”

    刘浓揭开帘,迈出身,朗声笑道:“身为男儿,岂可让心爱之人独饮风雪。”说着,辕上一轻,美郎君跳下来,正了正顶上青冠,扫了扫月袍下摆,迈着阔步,走向深门似海

    吴县桥氏庄园。

    簇新苇席似雪朵,中有两点最娇艳。

    桥游思与陆舒窈对座于案,彼此都未言语,却各作笑颜盈盈。

    少倾。

    桥游思将冒着热气的茶递给陆舒窈,轻声道:“陆小娘子,且饮茶。”

    “妹妹且自饮,舒窈不渴。”陆舒窈端着双手,身子坐得笔直,眯着细长的眼睛,微微一弯小唇,细声道:“常闻人言,桥氏有殊,名唤游思,足堪吴郡之清绝。而今,舒窈观之,清绝二字岂可描得妹妹。”

    桥游思将茶碗轻轻一搁,拾起案角一侧的金丝楠木小手炉,捧在怀中,软声道:“游思年已十五,来年便十六了。”

    陆舒窈眸子在小手炉上微微一滞,眨着两把小梳子,仿似根本未听出桥游思言下之意,漫不经心的道:“妹妹的手炉真好看,最是那蔷薇花”

    “格”

    桥游思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偎着滚汤的手炉,看着对面华贵的小女郎,声音低低的:“陆小娘子,刘郎君去县城了,小娘子何必在此说蔷薇,我若是小娘子,现下定返。”

    陆舒窈颤了下眼,绽出一颗颗的小星星,嫣然笑道:“舒窈知道,舒窈此来,一是见他,二是见妹妹的。”

    桥游思双肩悄颤,淡声道:“陆小娘子误会了,刘郎君来桥氏,是为阿兄所请,商议两家通宜之事,与游思无干!”

    “真不相干么?”陆舒窈甜甜的笑着,静静的看着桥游思。

    不相干么?桥游思如水云眉悄悄皱起来,洁净无暇的眸子轻眨、轻眨,将心口的手炉贴得更紧了些,感觉着那阵阵暖意徐浸入怀,一颗心悠悠的,也闹不清到底怎生了,眼前总晃着刘浓的眼睛。是的,兴许是擅画,她极擅捕人心神,眼睛总能看到人心的最深处。

    她倒映着他的样子,让他在她的眼前无所遁形。殊不知,擅泳者必溺于水,那个人来了后,便再也未走,如烙印,刻下深迹。

    稍徐。

    桥游思舒了舒身子,迎目陆舒窈,脆声道:“相干又何如?”

    “格格”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陆舒窈媚媚的笑起来。

    “噗嗤”

    室外,抹勺掩嘴偷笑。晴焉瞥了一眼抹勺,低声道:“笑甚?”

    抹勺拧着眉,低声道:“你家娘子输了。”

    晴焉娇喝:“胡言”

    “嘘”

    抹勺伸手靠唇,拉着愣愣的晴焉奔到廊角,问道:“你家小娘子已十五?”

    晴焉点头。

    抹勺抬头挺胸,看着廊外飞雪,淡声道:“我家小娘子,来年春,才十五。”

    晴焉道:“这有何干系?”

    抹勺摇头道:“真真一个蠢婢”(。)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陆抗之仆() 
陆氏门口,风卷残雪,清冷潇潇,两株冰雪梧桐坠着剑棱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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