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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
陆舒窈摇了摇头,浓密的小梳子缓裁轻剪,将刘浓淡淡的沮丧尽收于眼中,身子却软了,轻轻贴着夫君的肩,浅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自夫君于舒窈门前吹埙,自夫君悄入舒窈心中,舒窈即知,唯知,刘瞻箦即乃陆令夭之君。”说着,抬起头来,凝视着夫君,嫣然一笑:“夫君性贪,其奈何也?然,舒窈不怨,想必游思妹妹亦不怨。唯愿此生,得与君共于林下。”
刘浓默然。
月光洒来,沿廊泼水,泼出如镜静谧。满园莹玉,刘浓与陆舒窈并肩倚栏,嵌入画中。是夜,东楼忽闻琴音,曲声悠悠,如丝辗转,曲声缓缓,似祈若喃。闻此琴声,晴焉趴于榻畔,轻轻唤着:“小娘子,小娘子”
三日后。
白鹅唱晓,庄园至梦中苏醒。
刘浓入中楼,拜别娘亲。刘氏见儿子方归即去,心中极其不舍,奈何知晓儿子现为晋室节外州刺史,身负重任于肩,是故,不得不抹着眼泪,拉着儿子的手,命其好生爱惜已身,切莫伤心伤怀。
待见过娘亲,阔步至西楼,欲见曹妃爱。焉知,曹妃爱却令嫣醉将其拒之门外。刘浓剑眉微皱,细细一嗅,冷香透室而出,心中恍然大悟,曹妃爱有早沐的习惯,想必正在沐浴。来得不是时候,成都侯背卷袍袖,复入北楼。
于北楼待了半个时辰,见日已透窗,只得细细叮嘱晴焉一番,待晴焉将各项事体牢记于心,方才轻步出室,一步三回头。
诸事已毕,刘浓即入建康。
数十人送饯至离亭,陆舒窈抱着小刘徵,绿萝抱着小神爱,牵着小刘乾,曹妃爱姗姗来迟,身后跟着革绯、嫣醉、红筱等人,其后尚有一窜窜牛车。游思已归江南,刘浓便命红筱留在华亭,曹妃爱未置可否。
此刻,看着曹妃爱身后的牛车,刘浓心中微奇,把小刘徵递给陆舒窈,轻声道:“阿姐,莫非亦欲往建康?”
曹妃爱未理他,端着手,款款走到刘氏身前,盈盈一个万福,浅声道:“娘亲,江东已然靖平,商事需人操持,少柳当往建康,娘亲需保重身子,待载尽春来时,少柳便回。”
刘氏怔了一怔,遂后眉眼尽开,拉住曹妃爱的手,轻轻爱抚,笑道:“甚好,甚好,汝阿弟将滞留建康些许日子,得柳儿照拂,最好不过。只是,莫待载尽复归,需得时时回来。”
曹妃爱细眉微凝,嘴角丝巾一翘,欲言复止,想把手抽出来,殊不知刘氏却捏得极紧,只得任她抚着,额间浅红。
少倾,日爬亭颠。
刘浓见时已不早,拉着小仙子的手,用力的捏了捏,遂后,翻身上马,即将扬鞭之时,回头看向山岗,拖马打转,目光留恋不舍。
陆舒窈知意,提着裙摆,踩着金丝履,款款上前,微仰螓首,弯着水月眉眸,柔声道:“夫君,但且宽心。待北地安宁,舒窈即携徵儿至上蔡。”看了眼绿萝母子三人,微笑道:“一并同往。”她本想随刘浓去上蔡,刘浓因桥游思之故,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北地乃险境为由,婉拒。
“阿父,阿父”小刘乾突地挣脱徐氏的怀抱,朝着刘浓踉踉跄跄的奔来,高高扬着手中小木剑,脆声道:“阿父,给,剑。”
“乾儿”
“小少主”
个子小,身处马下,众人大惊失色,惊呼不断。陆舒窈欲将他拽出来,却又怕惊了马。焉知,飞雪却一动不动,且弯下脖子,瞪着大眼看了小刘乾数息,继而,欢快的打了个响鼻,以马鼻蹭了蹭小刘乾。
刘浓不敢动,深怕飞雪转蹄。
小刘乾呆了一呆,却并不怕,伸手拍了飞雪的脸。
“簌!”恰于此时,青影疾闪,一个娇小的身子轻盈如猿,钻至飞雪肚子下,将小刘乾抱了出来,格格笑道:“小少主,不惧马。”不是别人,正是曲平之妹,曲静娈。
“阿父,剑!”小刘乾挥扬着小木剑。
“剑来!”刘浓露齿一笑,弯腰伸手一捞,将小木剑捞在掌心,揣于怀中,笑道:“飞雪乃马中龙驹,他日,乾儿必乃马上英豪矣!”
曲静娈抱着小刘乾,弯眼笑道:“静娈呢?”
刘浓歪着头,想了一想,笑道:“吾帐下有上将,乃女中豪杰,待静娈长成,必然如是。”言罢,朝着亭外火红骑甲挥了挥手,一夹马腹,策马奔向柳道。
曹妃爱目注刘浓离去,眯了眯眸子,踏上牛车,钻入帘中,绵延车队即行起程。
火云漫下山岗,内中尚有一辆牛车,刘妙光坐于其中,素手挑半帘,朝着亭中众人浅浅一个万福。而此时,她已为华亭刘氏义女,将随刘浓入建康。(。)
第三百八十五章 愚不可及()
赤日如重瞳,崩射霞光如虹。
建康宫被笼于其中,光辉如煜闪。庭议已毕,晋室百官自雄殿鱼贯而出,待至殿外,慢慢的扶冠着履,闲聊者有之,咏赋者有之,更有甚者,朝着飞檐红日,扯胸露腹,笑谈千金散,神情一如往昔,懒懒散散。豫章之乱已毕,血云已然消弥,建康复现烟水云柳,对朝中衮衮诸公而言,安好即乃晴天。
待诸公相互扶携而去,司马绍去而复返,头戴十二旒冕冠,身袭日月星辰兖服,双手按着白玉栏,微微倾身,注视着百官慢悠悠摇出台城。迄今为止,他方知先皇为何每每散朝之际,皆会回返此地,无它,皆因胸中意气难平,堂堂晋室天子,**之君,却仅掌台城一隅。
日前,他欲将寻阳公主嫁于颍川荀氏荀羡,从而笼络北地世家,焉知,荀崧却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它。为此,他尚筵请荀崧,对其好生一番劝慰,并寄以厚望。荀崧胜情难却,只得隐晦应下。殊不知,次日却闻荀羡竟已逃离建康,直奔豫州去也。
想着,想着,司马绍面红如潮,横眉怒目,继而,“碰”的一拳击在白玉栏上,喝道:“欺人太甚也,是可忍,孰不可忍!莫非我司马氏之女,便嫁不得荀氏乎?!”
“陛下息怒!”
刁协爬上朝天觐见街,朝着司马绍沉沉一揖:“陛下勿怒,皇命难违,再则,荀崧即已应允,此事便乃定数。依臣度之,必乃荀羡年幼无知,故而,故而情怯外奔。然也,必乃感蒙圣恩而情怯也!”言罢,偷偷瞟了一眼怒不可遏的司马绍。
闻言,司马绍心中愈发羞怒,面上神情阴晴不定,手背青筋凸现,猛地一挥袖,冷喝:“捉,莫论其藏身何处,且与朕捉回建康,奉旨完婚!”
“诺!”刁协眉毛一抖,慢慢一揖,遂后,踏上石阶,小斜眼咕噜噜一阵转,瞥了一眼鳞节深宫,揖道:“陛下,而今荀氏既已定。理当逆水复进,宫中尚有一位公主,芳龄也已及笄”
“清河”司马绍眉头一皱。
“然也!”
刁协把袖一卷,行至司马绍身侧,落后半步,恭声道:“陛下,如今世家权重,若欲收权于皇室,必借世家之力。是故,陛下切莫迟疑,尚请陛下度计行事,允清河公主下嫁。”
司马绍眉头紧皱,神情极其犹豫,不禁眯着眼睛,以手拍拦,沉声道:“清河屡世坎坷,不容轻亵。昔年,先皇欲尚之以宗正曹统,奈何清河未允。朕居太子时,曾闻宫闱传意,清河欲嫁成都侯。”说着,揉了揉眉心,显然心中烦忧。
刁协道:“陛下,成都侯已然有妻,乃是吴郡陆氏。若欲借世家之力,陆氏不可轻觊,是故,成都侯绝非晋室良婿。”
司马绍叹道:“朕何尝不知,然,清河乃,乃”
“陛下!”
刁协见司马绍犹豫,当即踏前半步,深深一揖:“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而今,诸节外州刺史陆续回朝觐见陛下,镇南将军朱处仁因常年征伐于外,故而尚未娶妻。臣昔年与处仁有数面之谊,实乃俊逸佳才,清河公主若见之,必然心喜。”
“唉罢了”司马绍挥了挥手,意态萧索,堂堂司马氏,嫁女已成愁。
刁协嘴角一裂,左右瞅了瞅,见宫人皆远避,遂轻声道:“车骑将军也已回建康,臣闻其有女,美名播于兖州内外,号女中笔仙。若得郗氏相助,大事可定。而今,社稷势衰,尚请陛下”言未继续,其意已明。
司马绍浑身蓦然一震,眯着眼锋看向刁协,却见刁协低眉垂首,神情极其恭敬,暗忖:‘其言非虚,社稷势衰,其奈何哉!’心中默然一叹,眼底锋锐却越来越盛,冷声道:“里巷有言,吴郡顾氏女郎适尚会稽逸才,此事,乃真乎?”
“然也!”刁协眼底一缩,飞快的溜了一眼司马绍,神情愈发恭敬,垂袖道:“若非如此,昔日庭议,顾尚书岂会阻臣论罪于逆贼!陛下,王氏根深华茂于江东,再得顾氏为姻亲,论罪之事便宜缓不宜急。陛下圣明,当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司马绍抬头斜看红日,半眯着眼,精光中闪,抓着白玉栏的手背轻轻颤抖,半晌,淡声道:“暨待朱卿入朝,爱卿且多劳,此事,需得缜密,莫教人窥帝室而窃笑!”
刁协道:“陛下但且宽心。”
“罢了”
司马绍挥了挥袖,朝着远处老宫人招了招手。老宫人叠步而走,司马绍轻语几句,宫人领命而去。稍徐,司马绍回身瞅了一眼刁协,见刁协垂眉肃袖,心生感激,对刁协道:“帝室势衰,即有忠臣力扶,尚望刁爱卿秉忠持正,不负满腹圣人教诲。”
“臣,尊旨。”刁协眉正色危,正了正顶上之冠,扫了扫袍摆,揽袖于眉上,长长一揖。
司马绍微微一笑,一卷袍袖,迎着红日,向深宫行去,走着走着,蓦然一顿,捏掌作拳,轻轻咳嗽起来。直直咳了数十息,才竭力忍住,面红若血透,眼中缠着血丝。
宫人惊赫欲死,匆匆奔来欲扶。
司马绍却瞪了一眼宫人,卷袍于背后,阔步急走。宫人“扑嗵”一声,跪伏于地,无声叩首。沉沉脚步踩着扑扑叩首声,渐行渐远,渐无声。
待其一走,刁协徐徐起身,看着黑红相间的兖服一角飘于风中,复瞅了瞅犹自不住叩首的宫人,神情竟显迷怔,良久,摇了摇头,继而仰天一叹,暗喃:“纵论千年,未见此朝之衰也!势衰于朝野,命衰于诸帝!然,莫论何如,刁协不才,自幼修习圣人诗书,养浩然之气存胸,当持已正。”
与此同时,纪瞻孤立于朝天觐见街下,凝视着深殿,捋了捋长须,摇头道:“君重则臣恩,君恩则臣重,恩重岂可倒悬?陛下可知,欲速则不达矣,唉”长长一叹,瞥了眼殿檐下的刁协,眼睛一眯,卷袖而走,心道:‘竖子,难以为谋!’
暖暖晨阳爬上了青藤墙,斜斜拂着“曲”字回廊。
袁女正怀抱琵琶跪坐于朱色回廊中,粉色裙纱如水铺展,皓雪香腮轻轻贴着紫檀弦首,十指轻拔四弦音,根根欺霜赛雪。远而望之,娇若约素怒绽,迫而察之,媚似春花悄放。她已于此地弹了半个时辰,翻来复去仅作一曲春江花月夜。
婢女们簇拥于一侧,见小娘子弹得极其专注,一个个眸子转来转去,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嘴角弯着浅笑,欲笑而不敢笑。
长廊直贯,待至尽头处,乃是袁耽书室。此刻,闻听琴声幽怨,声声揪拔于耳际,袁耽心中却烦燥不堪,提起茶盏欲抿,将至嘴边,复又沉沉搁于案上,深深叹了一口气,按膝而起,时而以拳击掌,倏而度步徘徊。
“朴咙,朴咙”琵琶声不依不饶,沿着回廊徐徐浸来。待至一个高音飞缭于天,久久不散,袁耽神情蓦然一怔,心知小妹怒了,仰天一声长叹,问门前随从:“几时了?”
随从忍着笑,嗡声道:“郎君,丑时三刻。”
“丑时三刻?瞻箦将至城东渡矣,妙光亦至矣”
袁耽眉开眼笑,转念间,“朴咙”一声响,硬生生的将袁耽的笑容凝作冰,愁眉苦脸的走出室,待临廊口,瞅了一眼廊中的小妹,神情一肃,卷袖于背后,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意欲绕过廊中粉色的花蕊。袁女正待他已久,岂会容他从容离去,身子巧巧一旋,拦在面前,亦不抬首,十指一阵乱拔。
“朴咙,朴咙”爆音如撒豆。
袁耽无奈,眉头一皱,甩了甩袖子,冷声道:“小妹,如此不知仪,岂是袁氏女郎所为?”
“朴咙”袁女正不答,抱着琵琶乱缭,其音激越,令人闻之胆寒。
袁耽只得蹲下身来,瞅着满脸含霜,嘟着小嘴的小妹,轻声哄道:“小妹,阿兄应无奕之邀,时辰将至”
“休得诓我!”袁女正单掌猛然扣向琴弦,激起一声“昂”,继而,横眸流波,嗔道:“他致于阿兄之信,女正已代阿兄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