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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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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萝脸红红的踏出室来,端着手轻盈的转过回廊,下楼后向着院中车队飘去。车侧有六名带刀白袍环围,听碎湖说其中尚有一名杨小娘子的隐卫呢。

    碎湖叫我端庄,可我已经够端庄了

    刘氏携着一大群婢仆送至庄墙口,杨少柳未见前来,有外人在时她向来隐匿不出。刘氏看着儿子,心中虽有不舍,可亦知道此事关乎儿子积蓄声望,只得再细细叮嘱一阵来福,随后才将握着刘浓的手放开。

    “啪!”

    鞭声响起,浩荡车队穿林而出,两辆首车并例而行,边帘尽挑。

    祖盛趴在车窗上笑道:“瞻箦,世人皆知华亭刘氏有三美,岂不知应有四美,不,五美矣!”

    “哦!”

    刘浓将手中书籍搁在膝上,淡然笑道:“哪五美?”

    “美鹤、美酒、美琉璃、美鲈鱼”言至此处,祖盛瞄一眼后车中坐着的绿萝,嘴上贱贱的笑着,拖着嗓子意味深长的打趣道:“尚有窈窕美女矣!”

    说着,他一时兴起,竟放声咏道:“月出佼兮,佼人撩兮;舒窈纠兮,劳心俏兮;月出皓兮”

    舒窈?!

    刘浓微微一笑,缓缓摇头,随后捧起膝上向秀所注庄子默读。但见嘴唇开阖不闻声,心则随其而远矣!他极爱竹林七贤向秀注庄子,其间言论不偏不颇追索真道;不似郭象剽窃其论反注庄子,就算言词再美,亦不过缚粉自喜而已。

    祖盛咏得口干,抿得一口侍婢奉上的竹叶青,眨着眼睛似想起甚,吐着酒气再道:“瞻箦,此次踏游,不知桥郎君尚请有谁?”

    刘浓目光随书列而移,淡声答道:“圣人云: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忧则扰,忧而不救!茂荫,你我只管赴约便可矣!尚请有谁,与你我何干?”

    闻言,祖盛神情微愣,随后面色一整,正了正顶上之冠,深深揖手道:“谢过瞻箦,能得瞻箦为友,实乃祖盛之幸尔!”

    刘浓还礼。

    “嘤!”

    碗大的青鸟在林间辗转翻飞,窜过垂柳时猛地回头一啄,正中那只鸣得最欢的夏蝉,卡在喉中吞不下,随后尖嘴用力一甩。

    “啪哒!”

    蝉入画中。

    “呀,糟啦!”小女婢见了,掩嘴惊呼。

    “咦”

    正欲晒画的小女郎烟眉微凝,随后淡淡浅放,伸出两根雪嫩的手指头,将犹自趴在画上不肯飞走的蝉捏起来,轻轻搁在案角;顺手提起一侧画笔,细细一阵勾勒。

    阳光洒过来,将她的额角透得光洁胜玉。

    眉梢弯弯,笑意盈颜!

    少倾,待描完那处污渍,缓缓直起身,脑袋微歪,声音似喃若问:“妙也,点笔成蝇么”

    “游思!”

    画廊转角传来一声唤,英俊的少年郎君自阴影处踏进阳光中,脸上带着笑意,挥着宽袖边走边道:“小妹,我得去见那华亭美鹤了,怕是十天半月方归。天渐热了,你要注意身子,不可久曝于外!”

    “知道了!”

    小女郎幽幽起身,霎那间,雪色轻纱襦裙似浪泄洒,慢慢转身时浅露一对蓝丝履,看着正迎上来的阿兄,问道:“阿兄,该备的东西,可都备好?”

    少年郎君见小妹笑颜入眉却依稀带着愁,突地想起一事,心中一恸,却不敢形于色外,暗中强自忍住,挑眉笑道:“小妹,待我见过那只美鹤,便将其揪来,先让小妹画上三日;随后再让其陪着小妹厮杀于棋盘,而后小妹纵横捭阖杀他个不亦乐乎,如何?”

    “阿兄!”

    小女郎淡淡一声轻嗔,随即眼帘低微,慢声道:“华亭美鹤、醉月玉仙刘瞻箦,才识皆异常人。其言诗乃心之发,闻其诗而辩其人,此人孤心甚傲,是个随心任性之人,不可寻常度之。阿兄能得其共游,实属不易,切莫以言语打趣而怠慢!”

    “唉!”

    少年郎君叹道:“小妹所言甚是,可若是他见我只得一人前往,不知是否会将我轻视呢?可恶那李氏、孟氏,我致帖前往竟不回!”言至此处俊眉深锁,面显悲愤,沉声再道:“昔年阿父尚在时,这些次等士族年年皆来,可如今”

    “阿兄!”

    小女郎轻声打断其兄的话,缓声安慰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阿兄何需为螟蛉之辈作恼,亦勿需忧心受人轻视。依小妹见闻,刘郎君断非那等势利之人,阿兄但去无妨。只需秉之以情,事之以礼则可。君子相交,待之若水也。”

    “但愿如此!”

    少年郎君心中略松,抬头看一眼天时,见阳光已漫至竹林中腰,遂与小妹作别,待行至一半时,忽然回头眨眼笑道:“小妹且在家中安待,我定将其揪来也!”

    “阿兄”

    “哈哈!”

    少年郎君听得小妹羞恼嗔唤,反而心胸尽开哈哈大笑,宽袖挥得轻快,木屐踏得脆响;片刻不停的穿出层层月洞,绕过青潭朱廊,转出假山危亭,跨上牛车,沿着笔直的暗纹青石路行向庄门。

    这庄园极大,虽略有不及陆氏华亭别庄,但亦只在伯仲之间。自其庞大的规模与奢华装饰可以辩出,昔年定是中上士族,哪怕如今日渐凋落,亦非庶族寒门可比拟。

    而这少年郎君正是桥氏家主,桥然。

    牛车出庄门沿着小路爬向夹柳官道,因是上坡路,车夫将牛抽得疾。将将拉出车厢,突然,自其斜面疾疾插来一队牛车,眼见即将撞上,两边车夫皆是大惊,拼命制牛。

    “吁!!!”

    “哞”

    “格格格!”

    车夫大吼,青牛、鲁西牛痛啼,车轱辘一阵脆响,四下乱作一通。幸而两边车夫俱是老手,腕力亦极是强劲,险险将两车止住。

    仅差半个牛头!

    两车帘挑,匆匆一瞥!

    坐于斜面车中的少年郎君嘴角一翘,冷声道:“我当是何人,原是桥郎君!”

    后车随上,帘开,有人在车中拱手笑道:“李彦见过桥郎君,不知桥郎君在此多有失礼。”稍顿,斜掠一眼桥然的后车,奇道:“桥郎君,此番莫非意欲踏游?”

    少年郎君不屑道:“独自踏游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尔!”

    “哈哈!”

    二人齐笑。

    “尔等!!”

    桥然胸中怒不可遏,这两人便是拒绝其邀请的李氏李彦、孟氏孟离,正欲反唇相讥,突地想起小妹游思所言,徐徐按捺心中怒意,略一拱手,淡然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两位且自鸣尔!我与好友华亭刘瞻箦相约,不便久滞,就此别过!”

    言罢,扬长而去。

    独留两个怒发冲冠者面面相窥。

    半晌,孟离怒道:“桥玉鞠竟敢辱你我为蠕虫、死物尔,岂能与他干休!”

    李彦并未接言,反倒皱眉思索,随后奇道:“华亭刘瞻箦,听闻其日前宛拒孙氏邀约,难不成真是因与桥然有约在先?”

    “非也!”

    孟离翻着白眼嘲弄道:“那刘瞻箦我亦有所耳闻,我表兄言此人气性傲慢致极,其与陆祖言交好,便是张仲人亦仿若入不得他眼,岂会与这桥然有交情。”

    “然也!”

    李彦点头笑道:“若是踏游,桥玉鞠定然前往姑苏渡。正好与咱们同路,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姑苏渡。

    画亭垂柳,古道口。

    此地既是舟渡,亦是车马道交汇处,为吴郡境内极有名的水陆古道集散地。再因道口建得驿栈无数,是以哪怕在此炎炎夏日,此地亦是牛车成群、渡舟连片,画亭中则满满的坐着南来北往的行人。

    刘浓与桥然相约之处便在此地,因途中牛车有损耽搁小半日晨光,待得与祖盛行至时,天色已近黄昏。

    落日西垂,洒得左侧河水波光潋滟、碎金舞鳞,右侧则是片片老柳掩得排排画亭。恰遇此时阵阵晚风绵拂,凉爽之意透窗而来直入心神。

    二人见得渡口已不远,久坐车中拘得不便,索性弃车而步行。刘浓头顶青冠,身披月色纱袍,袍袖挥舞时不尽翩翩;而祖盛亦有七尺颀长身躯,圆脸大眼颇是灵动。俩人漫言闲笑行走于翠翠河畔,自是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而观,更有甚者借着画亭、绿柳遮掩,指着他们细细评头论足。

    柳下,有人低喃:“那个郎君好美,若是能嫁作他妇,一生足矣!”

    画亭中,有人捧着把小团扇,遮住半张脸,娇声漫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女婢道:“小娘子,那是华亭美鹤呀,咱们上回在虎丘见过的呢!”

    小娘子羞然道:“我知道啊!你快代我去赠香囊”

    “哦!”

    女婢接过小娘子的清荷香囊,疾疾的奔向刘浓,边奔边叫:“刘郎君,稍等,等”

    而此时,柳间,有两名女子瞅得半天,终是壮着胆手牵着手,盈盈笑着将刘浓等人拦住,随后齐齐浅身万福,明媚笑道:“敢问谁家美人焉?愿作香萝倚碧树耶!”

    绿萝格格笑答:“华亭刘氏也!”

    闻言,两女缓缓对视,嫣然而笑,赞道:“华亭美鹤,果真壁人矣!”

    香囊!

    一个又一个的香囊!

    不多时,刘浓怀中就抱了一堆,来福对此早有准备,自牛车中取得大大的布囊,将那些香囊统统往里面一塞,呵呵笑道:“小郎君,加上前番得的,怕有上百个了吧!”说着,挑着眉看了看祖盛。

    看我作甚?

    祖盛面色尴尬,他一个香囊亦没得到,两手一摊,苦笑道:“瞻箦,与汝同行,祖盛形愧尔!毋宁愧煞矣!”

    “郎君,不用愧,婢子给你一个!”祖盛的侍婢雪瞳怯弱的托着手中的香囊,眨巴着眼睛,颇是同情自家郎君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罢,总胜于无!”

    祖盛接过香囊,猛的嗅一口,故作悲哀道:“人若无仪,不死为何?”

    雪瞳急道:“郎君,死不得!”

    “噗嗤!”

    绿萝娇声放笑,浑身如梨花乱颤,突然想起碎湖教导得端庄,赶紧忍住,可是忍得好生难受,瞄一眼自家小郎君,心道:若是小郎君能像祖郎君待雪瞳一样待我,那该多好啊

    这时,来福指着远方奇道:“小郎君,前面有人争吵!”

    众人随其而望。

    果然,远远的一栋画亭里传来阵阵喧哗声。

    画亭颇大,长宽各有三十步。此刻,亭中聚着一群顶冠纱袍的少年郎君,桥然、李彦、孟离皆在其中。孟离得意的挥着乌毛麈,大声笑道:“玉鞠兄,汝言与华亭刘瞻箦相约在此,为何此时日渐薄西那只美鹤却未至呢?莫非玉鞠兄言之有虚!虚言者,言不足信,行不足果;人而无信者,不立也!真若此也,是为伪矣。孟离羞与伪者共尽于日下矣!”

    言罢,面现忿忿之色,朝着亭内众位少年郎君团团揖手,随后昂然退在一侧,心中则道:桥玉鞠啊桥玉鞠,你辱我在先,今日若不将你声名尽毁,难却我心头之恨!

    亭中少年郎君皆是吴郡士庶家族的精英子弟,四方踏游而至此。听得此言,纷纷将目光投向局促不安的桥然,有人恻然有人摇头,摇头者不耻,恻然者心黯:唉,桥氏昔年一门两贵人,公侯俊立于朝堂不绝,何等荣耀!可惜过妖遭天妒,自二桥后,族势郡望日渐单薄,如今唯余这桥然独自支撑门户,偏又惹了孟白皮,若是被其坐实品性不佳,怕是桥氏就此便毁了

    桥然被众人侧目环视,心下大急如惶,额间细汗密布;后心则犹若芒刺在背,冰寒。他在渡口候得已有半日,却久久不见刘浓前来。原本镇定的心神早已混乱不堪,每过一刻,心焦便更胜一分。

    唯望这阳光不再斜,祈盼这日头永不坠。

    瞻箦,会来吗?

    那只华亭美鹤,真能如约而至?

    小妹言:瞻箦非势利之人

    ps:关于束冠问题,一直想解释,按说刘浓应该梳总角而不是束小青冠。不过,那也太丑了是以,此处请大家容忍江山擅改哈。另外,束发非束冠,束冠麻烦,束发则简单。不然上阵的将军,咱办。

第六十一章 声闻于野() 
日杳隐西,莺蝉对鸣。

    桥然望一眼亭外,丛柳深森相隔,何时能见瞻箦!悲然一叹,正欲作言。

    “玉鞠!”

    便在此时,一群白袍穿柳而来,人群随其作水两分。两位郎君并行于前,左侧美郎君将亭内一眼环燎,在孟离身上稍顿,随后转眼而走,看向桥然时,笑容缓缓渗起,揖手道:“玉鞠,刘浓途中因事耽搁来得迟了,望兄莫怪!”

    祖盛也跟着揖手道:“娄县祖盛,见过桥郎君!”

    “瞻箦!”

    桥然负着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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