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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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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罢,瞅了瞅刘浓,见其眉目如常,继续道:“刘郎君,若蒙不弃收留,为报此恩,张平愿为君执鞭牵牛,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说着,重重顿首。

    嗯?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识字!通诗文!

    闻言,刘浓眉梢轻挑,嘴角缓缓浮起笑意,稍加一抹,隐而不见,淡声道:“汝有恩于我,刘浓理应报之!我修书一封,汝可持之,待携人至华亭,一切自有人知理!”

    “此言当真!”

    张平按膝挺身,双眼如电直逼刘浓,面目神情极其惊怔,脸颊亦在微微颤抖。上百人逃亡至此,若真论健全者不过七成,江东非比北地尚可抢掠,若再无世家愿意收留,便不得不抛弃受伤同袍

    来福笑道:“何言当真,我家小郎君,一诺值千金!”

    “一诺值千金”

    张平嘴里喃喃自语,眼角余光瞟向对面美郎君。

    刘浓微微一笑,提起案上狼毫,稍稍作想,随即纵贯而书,不多时便将信纸一折。墨璃当即取来漆印,细细将信封缄。

    便在此时,绿萝携着小女孩穿廊而来。

    绿萝笑问:“叫何名?”

    小女孩抬起晶莹似玉的脸蛋,弯着星月之眼,乖巧的答道:“曲静娈!我尚有字呢”

    脆脆的声音飘至室中,顿静。

    落针可闻!

    张平伸出的手猛然顿在半途,面上神色复杂,目光闪烁。

    刘浓亦是微愣,随后淡然一笑,将手中书信继续往前递。

    接信的双手轻轻抖颤,稍作犹豫,终是恭敬的奉过信纸。而后,将信纸揣入怀中,双手徐徐挽至眉前,往回缓拉至额,再向外推至极致,慢慢下沉至地。

    左上右下,顿首!

    稍后,张平告辞,言即日便会携众前往华亭。刘浓微笑点头,未作他言。

    张平深深注视一眼刘浓,再次重重一个阖首,随即按膝而起,将洗得干净漂亮的小女孩扛在肩上,大步离去。背后,落得一地银铃般的笑声。

    “格格格。”

    绿萝冲着大汉肩上欢笑的小女孩挥手,一回头,瞅见小郎君默然立于身后,悄悄吐了吐舌头,轻声道:“小郎君,她会咏诗呢”

    “知道了!”

    刘浓返身行向室中,行至一半,突地兴起,侧首问道:“咏何诗?”

    绿萝想了想,漫声复咏:“夫冰兮象水,水之兮;冰高沿渠下,冰之兮,冰实而兮兮”

    “嗯”

    刘浓皱眉,稍稍沉吟,咏道:“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行,避实而击虚”

    “啪!”

    绿萝拍掌喜道:“小郎君,便是此诗!”

    孙子兵法、静女!将门之后,姓曲,不多见!

    刘浓摇了摇头,洒然一笑,稍一振袍,随后跨入室中,换得箭袍练剑。

    一切皆与昔同!

    葛洪致信周札,往来至少亦得十天半月,会稽山阴之行事关日后声誉与前途,切不可因此事而耽搁。至于周义,既已拿定主意,安然静待便是,总有机会逮住这条疯魔阴蛇,斩其七寸而断!大汉姓张姓曲暂且莫论,其带人至华亭,自有杨少柳、碎湖、罗环等人接待安置;若是性野难训,杨少柳岂会容他!想起那位阿姐的诸般手段,嘴角忍不住微扬,差点轻笑出声。

    甚好!既要往洛阳,便需得慢慢累积,步步为营矣!

    “唰!”

    收剑,徐徐吐气,暗自绷紧的心神于纵剑之时,缓缓沉伏,渐尔消没。接过墨璃递来的丝帕,将将抹尽额角之汗,夜风便悄然袭来,微微拂面,顿觉浑身清爽。

    绿萝描着小郎君微笑的脸,心中寸寸温软,柔声道:“小郎君,要练字么?”

    “嗯!”

    精于勤、荒于嬉,练字、诗书皆不可辍!

    刘浓反擒阔剑而行,即将踏上水阶时,抬首仰望苍穹之月,眼前仿若浮现一缕净白如雪,将融!暗思:每日尚得再加半个时辰习文章!

    来福道:“小郎君,褚、孙俩位郎君来了!”

    连日两夜,褚裒、孙盛皆未得安歇,是以回到酒肆之中便补觉。焉知夏眠困乏且冗长,竟睡了整整一日,待见夜月浮窗,褚裒记起今日刘浓尚有刑事于身,当即叫醒孙盛,二人联袂而来。

    当下,褚裒问及刘浓事情核查得如何;刘浓笑言已有眉目,葛侯将致信对方规劝。褚裒再问乃何人所为;刘浓言并无实证,只是妄疑,是以不可行之于言。褚裒抚掌称赞刘浓之风范,恰若古之君子矣!眼角却于不经意间掠见案上一角显露的录籍:吴兴周义!

    褚裒目光凝于其上,暗自一阵思索,而后顿然惊醒,心道:然也,昔年周勰正是亡于华亭刘氏之手!嗯,周氏真猖獗矣,怎可逆道义而行之!

    孙盛顺着褚裒目光瞧见录籍,江东豪强吴兴周氏,伏于双膝的手猝然一震!半晌,方抬眼看向刘浓,待见其眼眸清明若湖,面带微笑,仿若浑不在意;心中暗自忐忑且带着莫名畏惧,嘴上则笑道:“既有葛侯修书,想来贼人断不敢再行逆举!瞻箦,明日可否起行山阴?”

    “自当起行!”

    言语间,刘浓提着案上茶壶,缓缓注得三碗,逐一浅斟七分,随后将茶碗各呈,自捉一碗举至唇下,淡然一笑:“季野、安国,请饮,此乃武林龙井!好茶!”

    “瞻箦,褚裒幸与汝为友尔!”褚裒双手挽茶,徐徐一饮。

    月色同轮,钱塘县陈氏庄园。

    红袖添香夜读书,美丽妖娆的女婢将墨条细研,嘴角笑得轻甜,宽大的对襟襦裙巧露香酥半边,隐隐透泄着腻香摧眠;奈何案后的郎君只顾埋头奋笔疾书,竟见而未见。

    少倾,毫笔顿停。

    陈重轻吹字迹待干,眯着眼细阅,搓手喃道:“此等大事,自当报于郡守知晓!嗯,不错,我之书法大有精益,亦不知郡守将多注两眼否”

    钱塘至山阴。

    夏风斜斜,桂树荫。

    阵阵清凉之香随风浸帘而入,刘浓自军书檄移章表笺记中抬起头来,漫眼看向帘外,道旁两侧皆是红黄簇蔟,花香浓而不腻,色彩娇而不艳,正是夏末之景。

    懒懒的舒展身躯,将书卷放于囊中,那一卷房中术,则被他不着痕迹的留在葛氏山院。入会稽学馆,尚需考策论,自是不敢懈怠,便是前往途中亦捧卷不释。虽只是匆匆阅得半卷,但足以见得葛洪这三十卷文章之厚重。不论是行文之章法,尚是其中关乎军、吏之内容,细细阅之,皆对自己大有裨益。就连那满卷的小楷,笔法亦是刚正不阿,足彰其人,令字丑的刘浓汗颜!

    钱塘诸般事体暂时已了,自是不可顿步不前,会稽学馆当往,王谢袁萧亦将至眼前!

    蓦然想起白将军,嘴角微微翘起。

    “瞻箦!”

    车后传来一声唤,随即后面的牛车加速,两车渐呈并行,边帘挑开。

    褚裒以手臂撑着窗棱,半个脑袋探在窗外,笑道:“瞻箦,想来日落前便能至山阴。昔日常闻人言珠联壁合,不知那王氏郎君之风仪,可能及得瞻箦!”

    风仪

    闻言,刘浓不禁想起那对飞扬的卧蚕眉,以及那落笔如有神助之书法,渭然叹道:“季野休得取笑,王逸少,莫论风姿尚是气仪,皆人中之俊杰也,岂可轻辱。刘浓才疏仪浅,不可与之相较!”

    “瞻箦,自谦尔!”

    褚裒自是不信,挑着眉梢,心道:若言家世门庭,华亭刘氏自是不及,但若论风仪,谁可及得瞻箦!

    孙盛亦赶上来笑道:“然也!瞻箦之风仪,犹若古松临岗,使人见之则折!唯昔日卫氏叔宝,可与之相较尔!”或是渐临山阴,其面上笑容亦增,稍顿,再道:“山**城,风秀冠绝会稽!你我三人赁得居所后,何不踏而游之?”

    褚裒自是拍窗赞成。

    刘浓笑而未言,缓缓摇头,捧着书卷继续默读,心道:水城虽美,然,尚需研习文章!唉,杨少柳不擅文章,我如何得擅?这策论哪,临阵磨枪,理应磨光!

    “啪!”

    “啪,啪!”

    牛鞭轻疾,婉延车队起伏于桂道。落日将坠时,青牛拉着三位少年郎君,穿道而出。

    余光胜金!

    山阴,在望。

第八十章 彼如燕雀() 
山阴,会稽之郡治。

    若论江左之山水景色,吴郡秀丽婉约似蛾眉,倩兮婀娜;会稽便恰若半掩娇颜的越女西子,绝代芳华!夏风漫遍会稽,拂山而过,融作一州之水城,曰:大越曰山阴,面南束冠。

    浮城于水,阡陌婉延是平野,曲水四绕行人家。遥遥望得,白墙黑瓦笼于薄雾轻纱。垂柳青青,画桥畔,转眼回首,明眸剪作暇。有女行于桥上,桐油簦下。桥下,有歌渐起于舟上,隐约见得葛袍随风乍。

    城门口。

    因会稽学馆开馆在暨,往来皆是华丽的牛车,个个俱是高冠锦衫的青俊郎君。守门的甲士肃然列于城门两侧,对这些世家子弟稍事查核便予以放行。查核较简之原由则在于,北地世家豪门聚指山阴,所蓄养之精锐部曲列甲于此,谁敢前来滋事生非!是以,会稽山阴既富庶且安宁,方士夏侯弘曾置千钱于隐角,半日亦无人来拾,王导王司徒遂言:路不拾遗,由山阴而始。

    “吁!!!”

    辕上白袍一声长喝,将青牛制住,随后翻身落地,身姿敏捷若白鹤;瞅得一眼城门,伸手抖了抖身披之氅,回首笑道:“小郎君,山阴县到咯!”

    “嗯,到了。”

    前帘半挑,绝美的郎君踏将出来,单手挽于胸前,漫眼望向不远处的城池,眼神明亮幽远,神情却有些许怅然,喃道:“山阴路上桂花初,王谢风流满晋书!便是此地”

    白袍按着剑踏前一步,歪着脑袋,嘿嘿笑道:“小郎君,华亭美鹤最风流!”

    “啊”

    闻言,美郎君剑眉一颤,神情蓦然一愣,随后脸颊微微皱冉,而后缓缓一笑,撩袍下车。

    “瞻箦!”

    木屐将将着地,便听得远处有人放声作唤。随声而望,只见在城墙下,停靠着排排华丽的牛车,一群青俊郎君环围成圈,正互相挽礼对见。其中有个郎君最是怪异,宽衫敞着前襟,露着大半个胸膛,中有一撮黑毛。这尚不算甚,其怀中竟抱着一只小白狗,那小白狗受人指点亦不惊,反而举着两只前爪,有模有样的学人作揖。

    “各位郎君,张迈好友来此,得去见过。”

    那郎君指使小狗对着人群团团一个作揖,随后挥着大袖,迎向美郎君;面上笑容爬满,嘴里犹唤:“瞻箦,瞻箦,尚识得张迈乎?”

    刘浓嘴角一歪,缓迎上前,揖手笑道:“刘浓,见过张郎君!”说着,掠得一眼张迈怀中小白狗,心道:这便是狗宝乎?果然灵慧

    “嗨”

    张迈大大咧咧的将手一挥,怀中小狗亦跟着一挥,二者相映成趣,而后其道:“瞻箦怎地如此见外,昔日若非汝出言解开桎梏,我岂能破啸作凌云尔!至那日始,张迈便视君为友,君切莫拒之!”

    言至此处,稍顿,想了想,又道:“嗯,昔日之恩尚未酬,赠汝美色汝不取,莫若,如此且受!”眉毛一挑,将怀中小狗一递。

    啊?!

    刘浓微笑的神情闻言而顿,心中怔怔的想:昔日,你欲以美婢赠我,我不授。如今又要将此狗赠我,我若取之,三宝之名,岂非少一宝

    而此时,那小狗似乎觉察主人之意,拼命挣扎不出,便朝着张迈呜呜凄啼。张迈面呈窘然,心中虽有不舍,但仍是沉声喝道:“小白,莫要喧哗!”

    小白狗:“呜”

    家中已有二白,岂可再有小白。

    半晌,刘浓生生压住心中好笑之意,深深揖手道:“仲人美意,刘浓心领而不敢授!况我观之,此犬与君情深,若两两相离,岂不悲乎?此,绝非君子所为也!”

    “然也!”

    褚裒大步而来,站在一旁细观,把那小狗凄凉的眼神尽揽于眼底,渭然赞道:“果真情深也!”说着,竟咏道:“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

    “唉!”

    褚裒咏的极是深情,张迈叹得甚是幽然,不由得将怀中小狗抱紧,涩然道:“也罢,心中难割,亦确实离不得它!”瞧了瞧褚裒,似这才发现身边多一人,遂问刘浓:“瞻箦,这位郎君是?”

    褚裒揖手道:“钱塘褚裒!”

    张迈抱着小狗,拱手道:“哦,原是褚氏郎君,张迈见过。”

    这时,孙盛亦至,二人原是旧识,当下便见过。

    张迈似对褚、孙二人看不上眼,淡然应对之后,便悄悄将刘浓拉在一旁,低声道:“瞻箦,那褚裒倒亦罢了,这孙盛皮里不一,君何故与其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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