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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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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来福已至,扯着个大布囊,呵呵笑道:“小郎君,我来收香囊”

    果然,话将落地,那被笛音迷住的人群恍然回神,随后一个个的女子手牵着手,款款漫上桥来,朝着刘浓嫣然的笑着,浅浅的万福,而后竟似乎知道布囊是用来作甚的,纷纷掏出随身携带的香囊投入其中,再柔柔的盘上几眼,方才依依不舍而去。不消多时,大布囊便塞得鼓鼓的。有人未带香囊,可是这难不倒山阴城的女儿们,稍稍一思,巧巧站于车辕上,翘掂足尖,摘得把把桂花,朝着美郎君便洒

    三炷香后,人群逐渐散去,唯余满地落花。

    褚裒拍着肩上余香,忍着腹中饥饿,颤着眉梢感叹道:“瞻箦,美则美矣!然亦生受不起也,日后教人如何敢与瞻箦共行矣!”

    刘浓面色微窘,挥手拂落袍襟花瓣,淡然笑道:“非也,只是首见蒙爱尔,日久便会习以为常。圣人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

    “非也!”

    孙盛指着某处苦笑。

    褚裒、刘浓顺指而巡,但见青青两岸,远远的,红裙绿纱层层浮动

    三人略作对视,随后落荒而逃,怕再被拦截,只得改走水路前往,一路笑声不断。

    酒坊无名,唯有一面白帜随风轻扬。

    按理此类歌舞酒坊,应是粉黛罗绮半窗倚,丝竹弦管终不绝。然此坊不同,静静一排红楼,孤然立于长街之末、竹林之侧,未闻半丝靡靡之音,不见半点烟霞著色。

    院门前有两名随从,见得三人行来,上前问询:“何家郎君?”

    “钱塘褚氏!”

    褚裒笑道:“此乃兰陵萧氏产业,只接待士族,商贾与民户不得入。”

    兰陵萧氏起于汉初萧何,延续至今已近五百年。衣冠南渡时,因萧氏族人、家随、部曲过万,王导为其特设南兰陵郡将其安置。为彰显萧氏郡望显赫,亦为收萧氏之心,且于山阴城中划得一片地界,为兰陵萧氏别业。如此一来,萧氏投桃报李亦与王氏交好,朝野内外相互声援。

    刘浓随着褚、孙二人踏入院中,漫眼打量此间景色,院子不大,然玲珑别致;三栋六角飞檐的画楼品形作列,上下共有三层;相互间隔较远,中有几所柳亭,曲水四布,小径清幽;来往之人寥寥,可闻鸟鸣啾啾,倒也是个雅致之地。

    随从问道:“敢问三位郎君,意欲入酒楼,尚是至弈楼?”

    褚裒看了看三栋画楼,笑道:“至酒楼吧,待食毕再至弈楼看看!”

    “请!”

    随从淡然而应,引着三人前往左侧之楼。

    孙盛奇道:“尚有一楼为何?”

    褚裒瞅了瞅位于院中最深处那栋红楼,有心逗弄孙盛,遂回首笑道:“此楼名为笛楼,虽处于此间,却极少得闻管弦鸣音,安国可知为何?”

    孙盛笑道:“我怎得知,季野何不一言吐尽!”

    褚裒嘴角一歪,正欲作言,身后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木屐声。

    “啪,啪啪!”

    来者行得甚快,回身时便已将至近前,披头散发,浑身上下只着中衣,埋首速行亦不看人。领在前面的随从见之面色微变,悄然避于道旁树下,垂首不言;孙盛则避得稍慢半步,险些与其撞上。那人猛地一顿,倏地抬起头来,打横挑了一眼。

    一眼之下,恍若猛兽伏笼,令孙盛禁不住的后退半步。

    “嘿嘿!”

    来人不屑的一笑,脸上七颗黑痔一阵乱颤,脚下却片刻不停,朝着刘浓直直便撞。

    “吱!”、“嘎!”、“咔嚓!”

    刘浓眉锋轻挑,避之已是不及,索性踏前半步,单手作推。来人浓眉倒竖,挺着雄壮身躯猛力对冲,便听得混杂之声响彻不绝,而脚下木屐则分毫前进不得。

    两相角力,断裂!

    “且看路!”

    刘浓淡然一笑,身子微向右侧,手掌徐徐收回。

    来人顿失阻力,往前冲出三步,方才制住身形,随后霍地回头,指着刘浓,大声问道:“汝乃何人?”

    “行路人!”

    刘浓眯眼与其对视,唇左微微翘起。

    来人凝视半晌,慢慢挽起双手,揖手道:“别过!”

    “别过!”

    刘浓稍作还礼。

    “啪啪!”

    来人走得两步,身形一滞,随即轮起两脚,将断裂木屐甩飞,而后赤着脚,噌噌噌离去。

    “怪人!”

    孙盛面带微忿,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低声问萧氏随从:“此乃何人?怎地如此无状!”

    萧氏随从微微一笑,摇头不言,反将手一摆,示意三人继续随其而行。

    待至酒楼。

    随从在前,刘浓三人在后。大堂宽阔并无案席,慢步徐转木梯直上二楼。身入其中,顿晓奢华为何物,琉璃作墙,翡玉作树,楠木廊上展铺金边紫苇席,沿廊则有书、画裱于两侧。去屐而入,漫眼观过,皆是名家手笔,其间竟有一幅画乃是曹不兴之龙头祥。

    刘浓驻足于画前,细细品摩,龙头祥整幅画共四卷四龙,此画为赤龙卷,但见云蒸霞蔚,龙起苍茫,匍匐绵延于清溪之上。日中龙,云中龙,水中龙,三龙一体。只得数息,心神便已悄随,为其所慑,教人情不自禁的陷于变化之中。

    “瞻箦!”

    身侧传来一声唤,将刘浓生生抽出。

    褚裒瞅了一眼画,笑道:“龙腾云而起,然画无翅可飞,待食毕再来观画。”

    入得室中,酒菜已上案。适才那一会观画,竟去得小半个时辰!

    刘浓心中震惊,暗暗感叹曹不兴之能,将所思所欲尽束于一画,焉能不慑人!嗯,舒窈作画取意已然妙绝,但若与曹不兴相论,则高下立判矣!桥游思呢,她之捕神,恐不多让

    随意夹起片鱼肉,略作一尝。

    嗯,味道极美!

    默食无言,色香而味美,确有不同;特别是那一壶鲈鱼,亦不知用得甚辅料,极尽鲜美,缠舌不去。三人空腹已久,匆匆将案上各色吃食扫得精光,而后相互看着彼此对笑。

    孙盛笑道:“昔日张季鹰徘徊于洛阳,得遇秋风而思江左鲈鱼,即命驾而归,不想却因此避过杀身一劫!平日亦常啖鲈鱼,然始今方知,味有不同。”

    “哈哈!”

    褚裒将嘴一抹,戏言笑道:“安国可知,此鲈鱼作价几何?”

    孙盛道:“几尾鲈鱼,能值几何?大不过百钱矣!”

    褚裒将丝帕一扔,淡然笑道:“百钱?千钱不止!”

    “啊?”

    孙盛心中一惊,一尾鱼便作价千钱,虽是世家子弟见惯奢华,亦不禁喃道:“怎可如此事靡矣?”

    褚裒浑不在意的笑道:“味美则可!但有万金,只为博我一笑尔!不过,若论事靡,如此算得甚!瞻箦、安国,且随我来!”

    言罢,按膝而起,踏向室外。

    刘浓本欲观画,奈何褚裒兴致颇高,亦不便拂其心意,只得随着二人下楼。褚裒吩咐萧氏随从,命其领众人至弈楼;孙盛笑言何处不可行棋,何故非得前往楼中再行花费。

    褚裒笑道:“此弈非彼弈!”

    “嗯?”

    孙盛眉头微皱,突地眼睛一亮,似想起甚,面色数变,若幡然醒悟,双掌一拍,惊道:“莫非,莫非此弈楼,乃是赌弈?樗蒲!适才那人是输光了!怪道乎脾性恁大”

    “然也!”

    褚裒叉着腰,挺着胸哈哈大笑,随后侧身问刘浓:“瞻箦,可知樗蒲,可曾行过?”

    樗蒲?赌棋

    刘浓微微笑道:“见人行过,略有所知。”心中却道:唉,适才那厮输得只剩中衣,如何不知

    樗蒲,嫣醉与巧思时常玩,便是来福与罗环亦偶有较量。樗蒲又名五木,类似后世飞行棋,有棋盘色作红、黄、蓝、青、白;棋子五枚,有黑、白、犊、雉四种花色,可生十二类组。

    相传为老子西出函谷关,经由胡人之地而携回,初时归为棋类,可行智兵之道。然,时日一久,世人久行其中发现关窃,于是乎便沦为赌弈之所用。再因其变幻多端,行之简单老少皆宜,且凭运气更多乎于智,瞬间便取代六博成为赌中佳品。而六博亦不简单,荆轲因其与人决于闹市;南宫万因其而怒砸国君致死;汉文帝更因输棋,一怒砸死吴太子,从而导致七国大乱!

    一输可倾国,一输可尽家。

    思及此地,刘浓心中猛然一震,竟微微顿步,抬首望向不远处的弈楼,双眼缓缓微眯,心道:七星脸,嗜赌成性,莫非,是他桓温

    注:其间有些历史人物稍稍提前了几年,不过江山查阅后,发现他们的生卒大多不准。便是弟兄之前亦不作准,有时为兄者反没弟大。是以,前后几年误差,请大家别怪。但历史事件,不会改时。另推荐一部民国女频锦绣荣华乱世歌,女主非常不错哦。

第八十三章 赌中圣手() 
尚未踏入弈楼,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疾传。

    “啪,啪”

    闻声,刘浓缓缓回转身,漫眼一掠,剑眉微凝。

    七星脸去而复返,散发而赤脚仅着中衣,样子狼狈不堪,然其神情却似蛮不在乎,反而昂首挺胸,光脚踏得沉稳有序,尚多几分轻快。而此番神态颇是熟悉,细细一思,竟与家中白将军风范颇有几许相似。想到此处,情不自禁的嘴角微扬咦,尚有人!莫非搬救兵

    “元子莫急,稍待!”

    柳丛中传出一声高呼,随后便见华袍浮动,两名郎君疾疾奔出。

    其中一人双手按腰,剧烈地喘着粗气:“急,急甚!早,早便与汝言过,汝,汝之蒲技岂可,岂可与萧子泽相较!咯,输,输光了吧”

    “嘿嘿!”

    七星脸浑不在意的将手一挥,大声笑道:“休说恁多,今日一战,我不及他,是以方会将汝请来!一切,便拜托无奕了!不然,我将悲矣!”

    “唉,若是颜道在,一切安矣!”

    来人喘得一阵气,慢慢缓过劲来,徐徐将身挺直,打眼望向红楼,却一眼瞅见刘浓三人,眼神陡然一凝,随后微微阖首,淡然一笑。

    温文儒雅,傲慢暗藏,看似阖首微笑,眼光却漫而不见。

    这人是谢氏二郎君谢奕、字无奕,年方十六便已是太子洗马,来年则会前往剡县赴任府君。便是他将谢氏客院借赁于刘浓等人,其与七星脸桓温是总角之交;桓温好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奕亦渐染此道。而桓温则是龙亢桓氏子弟、中上门阀,其父恒彝为江左八达之一,现任尚书吏部郎。

    “原是谢无奕!”

    褚裒轻声低喃,随后暗振神色,轻迈一步,揖手道:“钱塘褚裒,见过谢郎君!”

    “三恶之人!”

    谢奕将手略略一拱,淡然道:“汝之三恶,倒亦有趣!”说着,目光漠不经心的扫掠,一顿,倏然定在刘浓身上,闪了两下,歪着脑袋,脱口而出:“叔宝乎?”

    桓温瞟了一眼刘浓,叉着腰,肆意笑道:“卫叔宝体弱赢瘵,为人所看杀,这位郎君虽是美姿仪,却与”

    “咳!”

    刘浓一声干咳制住其言,卫世叔待他恩深似海,岂可容人非议,当即踏前一步,沉然一个揖手,默然不语。

    “嗯”

    桓温性烈如火,被其打断言语本来极是不喜,待见刘浓眼眯作锋,神色则不卑不亢;一阵对视后,心中竟莫名而生好感,随即哈哈一笑,将手一拱:“某名桓温,敢问何人当面?”

    刘浓淡然道:“华亭,刘浓!”

    “华亭美鹤,刘瞻箦?”

    谢奕身侧之人轻呼,待见桓温与谢奕皆面带狐疑的看来,涩然笑道:“大兄,元子,汝等不知,华亭美鹤之名,现已遍传山阴城。适才弟来时,曾闻城中女子言:华亭有鹤,美斯美矣,恰玉似雕,如砌似蹉”

    “哈哈,本该如此!”

    桓温放声纵笑,挥手之间看着衣袖猛然一怔,一阵清风吹来,全身上下突地一个激灵,叫道:“哎你我在此地盘恒作甚!无奕,快走快走,替我将衣冠讨来,再作分说!”

    言罢,拉着谢奕直奔弈楼。

    孙盛笑道:“常闻龙亢桓氏有子,性直率真若烈马,今日一见,果然非虚。”稍顿,看着仅剩的谢氏郎君,揖手道:“吴县孙盛,见过这位谢郎君!”

    “嗯。”

    那谢氏郎君淡淡而应,略作拱手还礼,随后转向刘浓,揖手笑道:“谢珪,见过刘郎君!昔年,君幼时所作之诗,谢珪甚是喜爱,不想今日得见,幸甚!”

    “谢郎君过誉!”

    刘浓淡然一揖,见孙盛面色羞窘且藏有微忿,心中暗叹:各人自有各人缘法,褚裒虽傲但性真,孙盛空有玲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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