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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神城,突辽人围城已有三个月,偌大的中神城如今只能靠着安南门这一个水门偷偷运送物资粮食入城。这三个月里城内物价飞涨,活禽,活猪等更是有价无市。如此紧张之下,今日蔡太师府上却是开了百鸡宴,宴请朝中几位重臣过府一叙。对此事中神城的街头巷尾早就议论纷纷,“到底是蔡太师,这时候还能弄一百只鸡。”“你知道么我听说这宴上用的,全是三岁不到的小公鸡,大一点的公鸡都不要,母鸡也一只不要。”“都宴请的谁啊?”“听说宴请的都是大学士,宰相这个级别的大官。”有个无赖汉猥琐道:“百鸡宴,可不是只有吃的鸡,你们这就不懂了吧。平日里这些当朝宰辅,整天自命风流,肯定还有端的鸡啊。”“哦,对对,还是刘老哥你内行。”“嘿嘿”,“嘿嘿”几个闲汉会意,跟着一起猥琐的笑起来。这是市井之人在议论。
“哼,朝中尽是尸位素餐之辈。”“城头战事如此吃紧,突辽人不过暂缓攻城而已,朝堂重臣居然就摆出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无耻之极!可恶。”“我去城墙附近看过,守城的兵士有时候饭都吃不上。这帮重臣居然在此时饮宴!”这是一帮年轻的太学生在议论。“还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啊。”“黄亚建,这话说得好!”“黄亚建,就冲这话,我佩服你!”一干太学生纷纷为这名叫黄亚建的学生叫好。
威北营中,小刘医官看着李得一睡下之后,这才把灯灭了。一抬头发现里间师父那儿还亮着灯,进去一看,孙老医官仍然在喝酒。小刘医官看着师父这些天那因为饮酒过度而变得蜡黄的脸,知道师父是因为京师传来的议和消息,导致心情抑郁,只得借酒浇愁。
“师父,李得一今儿去王大胖子那儿了,你猜他向王大胖子请教啥?”小刘医官嘴上说着话分散师父的注意,手就伸出去按住师父的酒盅。孙老医官已有七分醉意,见酒盅被徒弟按住,拿朦胧的醉眼瞪着自己的小徒弟,“他问王大胖子怎么才能长得跟他一样壮。你猜王大胖子怎么说的?王大胖子居然跟他说要使劲儿多吃才行,那傻小子,今晚就吃撑了,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木栅栏这才走了回来。”小刘医官边说,边模仿者李得一当时的模样,还哈哈笑了两声,试图把师父也逗乐。
不曾想,孙老医官听完这话忽然直起身来,扭身去身后的箱子中间开始扒拉。直扒拉的满头汗,终于找到一张已经发黄的旧纸张出来。“呼”孙老医官长出了一口气,“多亏徒儿你提醒为师,不然为师差点忘了,明日起你按着这张纸上的药方子带着李得一上山采药。”说着话,坐下让小刘医官磨墨,拿起笔把这张纸上的内容抄录下来。
“按说应该从小就该开始培养,不过李得一底子还行,山野里的孩子吃的苦虽然多,可身子骨也折腾的挺结实的。他此时还未开始长个头,亡羊补牢时犹未晚。以后要给他按时吃这几种药物,好助他长好身子骨,打好底子,最后这个是洗澡时外用的药剂。”孙老医官仔细地跟徒弟分说着。
第二天天不亮,李得一醒来穿好衣裳,跟往常一样要去王壮彪的火头营练习杀羊,出门看到小刘医官背着个篓子手里拿着个小锄。“我正要去寻你呢,打今天起不用去杀羊了,见过血就行了,总杀羊也练不成什么本事,最多是个杀羊的好屠夫。”小刘医官把手中小锄递给李得一,说道:“这是你的药锄,以后每天跟我上山挖药。”又从自己背后的篓子里拿出个小一号的篓子给李得一背上。
李得一刚背上小刘医官递过来的药篓子,就闻着一股子粪味儿,李得一是庄户孩子,最熟悉这个,开口说道:“小刘哥哥,你给俺的不会是个粪篓子吧,这么臭。”小刘医官面不改色道:“仓促之间哪儿找新的篓子,这是我管人家借的两个旧粪篓子。放心吧,都用水冲过了,不脏。有点味儿等会也就跑光了,等上了山找点树叶子垫着就行了。别废话,出发了。”说着一推李得一,俩人一起了出城,往山中行进。
这一路上,小刘医官开始有意指点李得一记住一些草药。“这种草的汁液可以止血。若是受了伤,没有止血散,可以用此草临时止血,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即可。”“这种草可以止住腹泻,军中时有上千里的行军,难免有水土不服而腹泻者,找此种草来熬水服下即可。”小刘医官一路走着,遇到了有用的草药就随口指点一下,李得一不住的点头,默默的记牢。
威北大营中,孙老医官和三位把总正在喝着小酒,就着王大胖子亲自整治的羊血肠,四人喝的面红耳赤。
酒酣之际,孙老医官忽然笑了起来,李把总舌头打着卷问到:“孙,孙军师何故发笑?”“我笑最近送来的京师情报,各路神仙你方唱罢我登场,这大戏好生热闹。”韩把总一口干了一盅,接过话头:“这戏二十年前就唱过一出了,不过这回更热闹些,突辽人都跑到中神城下了,也不知唱到最后谁得意?”“一回生,两回熟,我看唱到最后还不是那帮文臣得意。压住了武将,抢来了大功,逢迎了上意。戏唱来唱去,都让人迷糊了,散了场一看,还是那帮人得意。”钱把总带着一脸的不屑,甩出这番话。
“谁笑到最后?嘿嘿,这回可不一定还是那帮文臣。”孙老医官面带醉意咧嘴笑着,若是细看,就能发现眼中已带上潮湿。摸一把眼眶,孙老医官嘿嘿一笑,“嘿,这回可多了一个角儿啊,你们忘了城外的突辽人,他们可不会按着那帮子重臣和陛下的意思唱戏。”李把总倾过身子,低声问道:“您老看出什么了?”
“这几封飞鹰传来的军情你们都看了吧,想来你们也猜出来了,陛下这是准备听取议和派的意见了,要跟突辽人媾和。”
“我等是有此判断。”
“嘿,你们忘了本朝的祖训么。”“您老是说,不割地,不纳贡,不和亲,不称臣?”“正是,这京中重臣无一人上过战场与突辽人面对面厮杀过,老钟将军又被下了大狱。突辽人此次来势汹汹,你们猜到时派出去谈判的使节会不会被突辽人吓尿裤子?”三位把总听了这话,忍不住齐声大笑,“哈哈哈”李把总笑的满脸通红,朗声说道:“不知此次京里的韩相公可还说得出‘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汝辈粗鄙武夫岂得为好儿’!可惜某家此时不在京城,不然定要当面问上一问!”
韩把总了这话也朗声说道:“哼,韩未琦偌大的名声,十二年前好水川一败就葬送了我大平周朝十万边军精锐。皆因此公急功近利,急欲毕其功于一役,若无此事,今日岂容突辽人猖獗中神城下!”
“是极,是极。”钱把总接着说道:“此辈文人一向毫无廉耻,仗着会舞文弄墨,当年大败之后居然还编出民谣骗小儿传唱。我还记着那,什么‘军中有一韩,北贼闻之心骨寒。’简直无耻之极!”
李把总点点头,说道:“你们说的很是,此无耻之徒总制边关五载毫无胜绩。不过是赶上天时好,好水川我朝大败之后,突辽草原上居然连年大灾,突辽人无力南下,甚至连像样的劫掠人马都凑不起来,才让此无能之辈骗出好大名头。”
“当今天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祖训首开议和之先例。各路军镇毫无战力,京营更是不堪一用,忠心护国的大将又因为功劳太大,被构陷下狱。朝廷这无能的衰败样子现如今已被天下豪杰看了个透。诸位且看今次这出大戏,朝堂诸位重臣,韩未琦相公等诸相公如何唱啊”孙老医官说着,嘴里还哼哼上了:“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叫声好汉饶命,我是来和谈的”唱到后面却是改了词儿,三位把总听了忍不住放声大笑,笑着笑着,都流出了眼泪,渐渐的笑声熄灭了,是因为再也笑不下去了。
四位大老爷们,一个五十多,三个四十多,居然开始齐声抽泣,接着四个人就凑在酒桌前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中神城内,皇宫中,乾元殿上,议和派已经全面占据了优势。一干重臣纷纷上前启奏陛下,说的唾沫星子横飞。什么北贼势大,不可硬敌,先以厚币重赏慢其心,待其不备再一鼓击之,定可报今日之仇。还有说先满足突辽人种种无理要求,待其退兵之后,再整顿内政,编练强兵,定可振兴邦国,到时突辽人自然心幕我平周王朝威仪,必定不战而降。主张议和的大臣是一个接一个启奏陛下,主意也是一个接一个,你方唱罢我登场,把个议政殿硬生生变成了大戏台。
这台大戏演着演着,就有朝臣脸都不红的开始自荐,说什么自己熟读兵书,请陛下恩准编练新军,日后定可大败突辽贼军。乾元殿上群臣越演越欢,反正突辽人已经不再攻城了,这时候说啥都不用与突辽人对阵,花花轿子众人抬,便宜话大家一起说么。天子看来看去,终于伸出手往下一按,群臣渐渐安静下来。
“既然众卿家都同意议和,那就选出一人担当和议正使前去突辽人营中和谈吧。”天子缓缓开了口。这话一说完,底下刚才还慷慨激昂的群臣,不停自荐的那些低级文官,忽然一个个变成了闷嘴葫芦,都静默了下来。见半天再也没人自荐,天子只好说道:“韩相公久镇边关,对突辽人最是熟悉,朕听说韩相公大名在突辽可止小儿夜啼,西北至今还有童谣夸耀韩相公的威武。若是韩相公愿意去突辽人大营中和谈,定可一举威逼突辽人早早退兵。”
号称知兵的韩未琦韩相爷此时脸色忽然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是不是开始后悔当年牛皮吹大了。一抬头见天子脸上已有不耐烦的神色,韩相爷只得硬着头皮出列:“陛下,老臣多年在行伍间奔波,身上负伤颇多,而今年老,身躯伤痛难忍,恐怕不能前去。”
天子依仗文臣,对这些大臣一向无可奈何,见韩相公不同意,也不敢强行逼迫,只得再问其他人。“蔡太师,你在朝中资历最老,一向勇于任事,此次和谈就由你担当正使,你看如何?”
下面正努力装成木桩子,好稀释在天子眼中存在感的蔡太师闻听此言,忽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身子都弯到了地上,接着就以他近八十岁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敏捷身手跪在了地上,痛哭道:“陛下,老臣听闻突辽人在城外肆虐残暴,日夜忧思要为陛下分忧,导致近日被风寒侵入体内,浑身无力,恐怕有负陛下所托。”
有那年轻的御史实在看不惯了,上前言道:“老太师前日百鸡宴上还连吃两只鸡,胃口体力俱好,比之我辈年轻人也不遑多让,今日如何就风寒入体了?”
一席话说的老太师脸上直接变了颜色,牙咬了半响,心中先记下这仇,最后只得自己摘下头上的官帽,跪伏在地:“陛下,臣已老病,不堪陛下驱使,乞请骸骨。”天子最怕大臣撂挑子,只得说道:“朝中不可一日无太师,来人呀,记下来,赐太师内府百年老参一支,与太师调养身体。太师还请快快起身,朕不可一日无太师啊。”
蔡太师一听天子这个表态,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哪有半分年老体衰的样子,迅速回归到本位站好。
底下秦贵地出列奏到:“陛下,议和正使人选乃是朝廷重事,非一日可定,臣请入内单独奏对。”“千年所言老成谋国,准了。”
剩下的一干重臣暗自叹息:“秦千年到底年轻几岁,脑子转的就是快,入了议政房,没有这些御史干预,不给其他同僚辩驳的机会,定可一举决定正使人选,又可趁机打击政敌。”
钱水良,贾吴道等一干重臣纷纷也上前请求内书房奏对。天子一看现在也议不出什么结果,就宣旨退了朝。
威北大营中,孙老医官和三位把总刚哭完,脸色都不太好看。李把总先开了腔,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不知这次是哪个倒霉蛋被选出去和谈,到了最后为了平息天下的义愤,肯定要下大狱。”韩把总随口说道:“管谁呢,肯定不会是那几位相爷,也不会是蔡太师等人。我估计到时候弄个没背景的小官糊弄一下天子也就罢了。”
孙老医官把手中酒盅重重往桌上一顿,忽地长身而起,长啸一声:“乱臣贼子休要狂,危难关头见忠良!”
第十二章 单刀会()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时近隆冬,西北边陲大雪已经封山,李得一也不再跟着小刘医官上山采药。每天仍是学字,练刀。到现在李得一已经认得二三百个字,勉强可以自己看书了,小刘医官就开始教他学习一些军中急救之术。今日学的是据传平周朝开国太祖亲手编纂的伤兵营卫生条例与军中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