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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胡润军只能暂驻延平,主要任务则是保障东路军对于临清这一前进支点的营造。
不过各路王师争进,胡润自然也不能满足于防守不前,特别是羯国目下已经丧失了对此边郡县的控制。可以说只要王师部伍兵临城下,根本都不需要攻战便能直接接手这些郡县城池据点,唯一的隐患,就是那些散布郊野、出没不定的羯军游骑。
这些羯军骑兵虽然野战凶猛,但却乏甚攻坚手段,只要王师能够成功进入城池据点,他们便只能束手无策。
因是在手中机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胡润还是通过频繁的调遣、前后紧密的呼应,将战线继续逐步向北推进。而且后路还在源源不断的向此增兵,胡润手中的兵力也渐渐达到两万余众,除了在延平保持五千人以上的战卒确保对临清要塞的呼应之外,通过这种交叉前进,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广平郡全境的城池据点。
但是骑兵力量不足却是一个难以忽略的战术劣势,而且羯军朱保部虽然不再具备大的威胁,但是后方还有一个更加凶恶狡黠的对手,就是北方广宗附近的石闵部。
言石闵凶恶狡黠,绝不是夸大其辞。其人本身便武力强横,麾下也有一批劲卒,早前在奋武军东来作战时,其人便表现勇猛,率部在奋武军的包围圈中冲出一个缺口,致使相当一部分羯军沿此缺口溃逃遁走。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朱保在之后的收编溃军非常的不顺利。许多溃逃的羯军骑兵不再信任这个羯主石虎所任命的主将,而是选择投靠石闵这个对他们有着救命之恩的勇将。
所以眼下的石闵,已经成了区域内威胁最大的羯将,麾下最起码拥有五千骑兵受其号令,而且其人又将营地安置在王师兵锋所未及的广宗上白,上白地区仍有数千羯军留守,拥有着一定的补给能力可以维持部伍不散。
除此之外,在针对王师的骚扰行动中,石闵部也是表现活跃。
由于胡润此前失于冒进,太贪城地之得失,所以兵力分散于广平各地。这无疑削弱了区域战场上的优势,也令后勤压力陡增。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王师各路辎重队伍单单没于石闵所部便不下七八起,甚至就连据点都被拔除两个。
而且石闵其人,并不同于寻常羯将的贪鄙,所获辎重均分士伍。其部下有一支队伍全由晋人子弟构成,用以消除地方上豪强流寇对羯胡的警惕之心,从而与这些地方势力达成联系,约定以平分战利品来收买这些人充当其耳目,如此得于更加精准的打击王师各处据点的物资转输。
如此一来,原本的战果反而成了胡润军目下劣势所在。分散在各个城池中的兵力为贼众所胁,既不能从容撤回,也不能放弃不理,运输的军资安全性又没有保证。
因此胡润这段时间,可谓是焦头烂额。战争打到这种境地,优势转为劣势,他这个主将实在是难辞其咎。
说到底,他还是太过急于证明自己,虽然跟随大将军年久,但却乏甚独当一面的经历,早年在枋头是作为谢艾的副手,之后作为胜武军将主内拱河洛,连独领一军外出征战的经历都不多。
北进之后,却被大将军提拔取代李闳这个宿战老将执掌兖州军府,而兖州府兵不乏原本出自徐州的流民帅,如果不能有过硬的战绩,他也很难折服群将,这才急于攻城掠地。
前段时间大将军入巡延平,倒是没有责怪胡润,反而还对他不乏安慰“羯国崩亡在即,大势所趋,岂是一二狡黠豺狼能挽?王土王民,当取则取,这正是王师用事所在,也没有逡巡不前的道理。目下劣势,不过暂时,待到各路得于裕力,岂容贼将猖獗日久!”
大将军虽然温言宽慰,但胡润还是不能释怀。他不只是行台战将,还是大将军的门生家臣,由一个江州破落门户的劫余子弟,如今俨然已成王臣方伯,若是不能得于优异表现,实在愧对大将军多年来的恩义重用。
大将军巡察之后不久,又给胡润部拨来五千战马,临清方面的营建也暂告段落,沈牧支援三千骑兵,这终于让胡润手中的力量得于一个质的提升。
此前摊子铺的太大,面对羯军的游击偷袭穷于应对,如今手里有了足够的骑兵力量,广平郡内整体局面都能得以盘活。
不过对于敌人的狡黠,胡润也有充分领教,虽然手中力量激增,但也并不急于求战。
诚如大将军所言,羯国覆亡是大势所趋,短时间内争强争勇并不是王师的当务之急,对手无论再怎么凶恶狡黠,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吸取了此前冒进带来的教训之后,胡润也一直蓄势待发,只待时机成熟一举拔除这一路羯军据点。
说到底,这是举国之战,大势之争,对手虽然能够猖獗一时,但背后却没有一个强大支撑。如今的世道已经不再是诸方混战、可以浑水摸鱼、伺机壮大的永嘉旧年,王师大势催压,面前无论何人为阻,必将粉身碎骨!
桓伊从下丘戍赶赴延平,原本这个级别的官员任用也无须胡润亲自接待,不过军中旁人或是不清楚桓伊的身份,胡润作为大将军的家臣,总不好表现的过于倨傲,还是抽出一点时间来亲自见了一见桓伊。
对于这个经过谢艾考核举用的年轻人,胡润倒不怀疑其才力,只是将曲周方面的情况稍作交代,顺便透露了一下兖州军之后进攻广宗的计划大概,也算是一种关照。
若桓伊果有才力能够做出一些辅助配合,胡润自然乐于为之请功。若是不能,那就老老实实呆在曲周,安全性上还是有所保障,待到王师拔除广宗之后,也算是一种资历加身。
1411 不弃残躯()
虽然胡使君并没有表现得过分亲昵,但仅仅只是一些点到即止的指点,已经让桓伊大感获益匪浅,对于自己前往曲周该要做些什么,心里也渐渐有了一定的思路。
朝中有人好做官,一些人情上无伤大雅的关照,这是任何时候都难以避免的。而且目下行台取士吏治还是非常公平的,士庶咸进,任何人都有其机会。
就算桓伊不是大将军的妹婿,换了别人被选派到曲周这个绝对的前线,胡润该要叮嘱的也要叮嘱,只是未必是由自己出面。他出面接见桓伊,之后前线王师反攻用事的时候,对于其人的安全肯定也要稍作照顾。
但若桓伊本身以为有所仗恃而懒于进取,那么也只会错过这样一个难得的进功机会。所以胡润的关照,也只限于对桓伊个人安全的保障,毕竟他是大将军的门生心腹,论及亲厚,也未必就逊于桓伊。若桓伊只是一个仗恃恩幸的庸碌之人,这一生甚至都难达到胡润眼下的功业势位。
见过主将之后,桓伊也并未在延平营久留,稍作休息,用过午餐之后便率领着胡润分配给他的六百余众直往曲周而去。当然,这六百军众是作为曲周城的援军前往,桓伊并无军职,是不能指挥他们作战的。
曲周距离延平并不太远,桓伊等一行人日夜兼程,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便抵达了目的地。
曲周县城乃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土城,坐落在两座低矮的山丘之间,王师收复此境之前,城池曾经被附近几户乡宗各自占据一角修建坞壁。
桓伊他们风尘仆仆,到达此处之后,早有驻军兵长于土城外等候,乃是一个体型高大的鲜卑人。
“末将金玄恭,日前便受三台告令,于此恭候桓校书。”
改名为金玄恭的慕容恪站在土路上,远远看到桓伊等人策马行来,便连忙阔步迎上去。
桓伊与馨士馆结业未久,与金玄恭这个慕容部旧年质子于洛上倒是乏甚交集,因是并不清楚其人来历。
见对方客气远迎,他自然不敢怠慢,待到坐骑停稳后便翻身下马,拱手还礼道:“有劳幢主远迎,卑职实在惶恐。日后兵力共事此境,还请幢主多多关照。”
两人初次见面,彼此印象都不算差。金玄恭虽然是明显的鲜卑白虏相貌,但也相貌英朗,不乏儒雅气质,没有一丝寻常胡虏或是军士的粗豪。
而对于一个鲜卑人担任前线兵长,桓伊倒也并不感觉意外。他这几个月来周走于前线各路,见过不少胡人在王师中担任高低不等的职事,甚至连羯胡都有。
毕竟大义上虽然是汉胡不两立,誓灭羯国,但在具体的用事上,也难免稍作包容,用其勇猛。王势壮盛,自然也不乏胡中的勇士加入其中,特别一些精锐部队的先登、陷阵前锋内,不乏胡人作战勇猛、悍不畏死,积功颇丰,虽然歧视在所难免,但该有的赏犒都足够。
这些胡人们给谁卖命都是卖,那些高高在上的酋长、渠帅之类对待他们同样苛刻凶恶,反而王师这里足食足用、足功足赏,也让他们感觉这一条命更有价值,自然也乐意效劳。
所以具体到真正的战场上,汉胡分界其实并不怎么明显。就像是目下作为兖州军最凶悍对手的石闵,其人便是胡主收养的汉儿,麾下也不乏晋人力役。晋人能为胡人卖命,胡人自然也会为晋人所用。
而且王师军令严明、旗帜井然,就算胡人也一样编入部伍之中,真正能够有独立建制部曲的胡部义从并不多,即便有一些也绝不算是王师主力。因是一些有幸被王师吸收接纳的胡人将士,作战起来较之晋人同袍还要更加勇猛,这个机会对他们而言要更加难得。
双方碰面之后,并不急于入城,金玄恭引领着桓伊绕城巡视,顺便将周边一些防戍工事介绍给他。桓伊担任曲周县尉,掌管治安缉捕并乡义团练,算是武备主官,真正算起来,金玄恭所部反而是客居于此的部队,随战况调度。
其实金玄恭到达曲周时间也不长,他的任命是同桓伊一起下达,只是因为桓伊的任命要从三台传到沙河前线,这才晚了几天的时间。
“目下城内驻军八百余众,因为县署荒废、乏于治理,所以我入城后便稍作越制,暂择乡老数人将乡民略作修编,得户七百三十余,丁一千一百余……”
桓伊自然不会怪罪金玄恭抢了他的事务,他孤身前来,仅仅只是在延平营那里得到十几个辅助吏员,彼此都还不熟悉,骤然接手县务,没有几天的时间梳理不清楚。有金玄恭的代劳,算是已经打下一个不错的基础。
交谈过程中,桓伊听到金玄恭非但谈吐不凡,言及庶务种种也都条理有序,而且比自己不过早到了几天的时间,不独军务清晰,就连县务都颇有建设,不免也是大感诧异,颇为佩服:“金幢主文武俱才,实在是让我颇感汗颜。大概我就算不任此境,一县事务也未必能够难住幢主。”
金玄恭闻言后,脸上倒没有多少得意,只是摆手道:“终究任用有别,桓校书馆院高才,我这一点行伍浅识也实在是忍羞卖弄罢了。”
一行人将县城周边巡察一番,而后便结伴返回城内。只是桓伊上马之后,却见金玄恭登车,彼此似乎换了职事,他不免有些好奇:“幢主不曾习骑?”
王师多年以前便推广骑射技艺,特别是中原大战后得到大量的人马补充,到如今不能骑者甚至不可担任兵长。就连桓伊并非军职兵长,也都勉强能够策马而行,看到这一幕自然有些奇怪。
“我、唉……身抱旧患,难耐颠簸,幸在大将军不弃此残废身躯……”
讲到这里,金玄恭脸上便闪过一丝黯然。旧年他奉父命率部助战羯国,却遭到羯国背信弃义的反杀,逃亡途中跌落战马,胯骨重创,虽然休养经年,但也只是寻常走路尚可,一旦乘马纵行,仍是剧痛难忍。
辽东慕容氏不同于行台博大,不能乘马便意味着很难再领军,慕容皝子嗣众多,对于一个半废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再如何看重,特别金玄恭并没有母族可以依仗,被父亲放弃,被兄弟排斥自然也不意外。
所以对于大将军今次肯于给他这样一个机会,金玄恭也是分外珍惜,主动请求前往最凶险之处任事。
曲周位于上白羯军眼皮子底下,一旦城破,别人可以逃,金玄恭是逃不掉的,因是他也是心存死志,决意此次得用不成功、便成仁,无作二顾。
其实究其内心,未尝没有自暴自弃,被父亲远逐,远在千里之外的兄长还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若是不能在王师部伍中得于立足奋进,他已经找不到再活下去的意义。
听到金玄恭的回答,桓伊倒也心生几分怜悯,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对这个允文允武的幢主已经颇有好感,略作转念之后他便笑道:“大进之年,不患无力争功,唯患怯于立志。沙河谢大都督,力不能为伧夫敌,但却能趁于大将军拔举恩用,以才御众,为海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