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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幢亍
那谯王没想到庾条这般无视自己身份,当即便有些下不来台,缓步行入门庭之内,视线在那宾客礼单一扫,旋即扫视众人一眼,便仿佛发现极为可笑的事情一般,指着庾条身后的沈哲子冷笑道:“我道你们这一群人要为何大义而张目,原来只为一个吴貉子鸣不平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庾幼序,你家虽不称高第,但总算是帝戚显重。你兄长时之名士,位掌,肩负台省重任。可笑你竟然自甘下贱,与这貉奴的卑流同伍,实在让人不齿”
沈哲子听到这话,眉梢却是忍不住一扬。对方称他为貉奴他倒还不怎么生气,反正他私下也常称呼北人为伧子,彼此之间一个噱称而已。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一个口吻,真是怎么看都是一个摆正找抽的姿态。
然而这位谯王却沈哲子所遇到的诸多对手都要有战斗力的多,并不讲究你来我往的回合制,眼见沈哲子有张口欲言之势,当即又指着沈哲子冷笑连连:“你这貉奴,不过武宗豪强门户之子,居然也敢奢望强幸帝宗?便让你得一时诈名,有何面目立于王氏昆仲身畔自?人之寒毛,于你便如擎天巨椽;一缕清气,抵你祖辈数代名爵”
“如此少廉寡耻之辈,也配为我宗座宾客?纵得庾氏为你张目,你自家不知自家底色?郎朗朝日于,尚不能驱你心内阴晦之尘,还敢四处招摇,邀买名望?真是羞于与你这种小人之辈共戴一天”
沈哲子听到这里,恍惚间竟觉得这谯王应是自己抛洒之种,但一想到自己眼下种子都未熟成,心内便有几分失落。被这谯王一通抢白,沈哲子并不怎么气恼,只是觉得如此有战斗力的人,如果不能为之寻找一个值得战斗一生的目标,则不免有些遗憾。
于是他也并不着急反驳,只是让随从去门厅处取来纸笔,而后便站在原地挥笔疾。字虽然丑了一点,但仔细辨认的话,内容还是能看明白的。待将墨迹吹干,他才将那纸折成一束转而交由仆从递给谯王,继而叹息着望向对方,一副神情悲悯之状。
那谯王并不知沈哲子在弄什么玄虚,原本不打算接这一份便笺,准备整理一下思路继续嘲讽对方,可是沈家仆从直接将信纸抖开。待视线无意间扫过信一点内容后,谯王脸色却是大变,劈手将信纸抢过去,行至一边低头细览,再抬起头来时,眼已经隐现血丝。
他大踏步行过来,庾条见状,连忙立在沈哲子面前凝声道:“谯王……”
“你退开”
谯王口发出近乎咆哮的吼声,视线却仍死死盯住沈哲子:“竖子敢如此戏耍于我”
沈哲子冷笑一声,身体往后一侧,指着谯王冷笑道:“谯王最好慎言,若于人前过分猖獗,殷鉴未远。我何尝愿与你这等人共戴一天,却也不至于因旁人俯仰皆愧之耻而自了余生。此事是真是假,尊府应有长辈可供垂询。你不信我,何必再问?若我身蒙此恨此耻,是绝不敢再显迹人前,谯王意趣异于旁人,我也只能道声佩服”
“住口”
谯王听到这话,更加怒不可遏,戟指沈哲子怒吼道。
“要我住口自是简单,只是世人悠悠之口要如何杜之?”
“此事真伪,我自去验证若实为你妄言诈我,此生与你不休”
谯王顿足厉吼一声,旋即便转身疾行离去,离去时竟连车驾都不,拉过道旁一匹马翻身而,接着便挥鞭打马而去。
眼见此幕,众人皆是不明所以,继而将充满疑惑的视线转望向沈哲子。
庾条已是按捺不住心好,将沈哲子拉至无人处,才低声问道:“哲子郎君,先前你何事示于谯王,令其如此大异常态?”
沈哲子亦无隐瞒庾条的必要,当即便示意庾条附耳过来,低语道:“愍王丧于王廙之手。”
听到这话,庾条脸色不禁一变,疾声道:“此事为真?”
沈哲子笑语道:“家父亦曾于王大将军帐下任事,颇闻诸多内情,此事应是无疑。”
“哈哈,妙真是大妙此事便该当众宣扬出来,哲子郎君过分仁厚,何必为谯王周圆顾全脸面”
庾条听到这里已是抚掌大笑起来,神态酣畅至极。
代谯王司马承谥号为愍,王敦一次谋乱时,司马承正为湘州刺史,镇守长沙,坚拒王敦之众。后来长沙城被攻破,谯王司马承亦被擒获,由时任荆州刺史的王廙收押,后来王敦密令王廙将这个宗王唯一掌兵方镇暗杀。
此事一直为绝密,时下所知者甚少,以至于王廙死后,当今皇帝尚不知情,给予其颇为优厚的礼待追封。如今这位谯王乃是司马承幼子司马无忌,因当时年幼侥幸得免。
这件事并不在沈哲子原本历史知识,确为听老爹提起。因为当时王敦属意由老爹出任湘州刺史,先帝因湘州位置重要可钳制荆州而不允,执意让谯王司马承出任湘州刺史。
王敦当时便于私下恨恨言定要除掉谯王,后来果然有了机会,怎么会手软。如此秘辛之事,如果王廙自己不说出来的话,可能连王导都不知。
沈充告诉沈哲子这件事,是因为琅琊王氏今次备选帝婿者王胡之正为王廙之子,关键时刻善加运作,或可直接将琅琊王氏扫出竞争者之列。而眼下,沈哲子认为便应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东海王庆生,王胡之怎样都要在司马家宗室面前露一露面。
时下盛行血亲复仇,譬如历史沈哲子的小兄弟沈劲,当他家因老爹谋反而全家死绝时,便在长大成人后手刃杀父仇敌而复仇。还有一个更出名的则是桓温,其父桓彝死于苏峻谋反,其时有泾县县令江播于其父之死有涉,桓温枕戈泣血誓报血仇,于江播丧礼手刃其三子以复仇。
如此义事,非但不会被物议谴责,反而会得到时人的认可和赞许。
沈哲子私下传信告诉谯王司马无忌此事,倒不是为了保存对方体面,而是深深希望谯王也能有此壮节,于此地手刃杀父仇人后代以雪恨。之所以保密不宣扬,他是为谯王司马无忌创造复仇的机会呢,若王家人早闻讯而离场,那未免没热闹可看了。但这家伙居然打马离开,不知要去哪里求证,倒让沈哲子有点失望。
但他既然道出此事,打定主意不会此罢休,假使谯王司马无忌不再回来,不能在今日之会做出一点什么。沈哲子要想办法推波助澜,把此事闹大,再把西阳王司马羕那老狐狸拉下水。此公乃是司马宗室长者,担当宗正之事,总不能坐视他家血仇后代成为帝婿。然后再找机会把这个谯王怒喷回来,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在口舌让人占了便宜。
所以,琅琊王氏看似强的难以战胜,但在沈哲子眼从不将之视为对手。至于此事会否让彼此关系更为恶劣,这也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眼下彼此之间已早无和平共处的机会,等到沈家越发势大,纵有仇隙,王家也只能忍耐。
等到谯王司马无忌离开,门厅处复又僵持起来,最终东海王府属官只能服软,为这一行众人全都更换了甲字号牌,如此众人才罢休,一同进入庄园内。
这庄园内建筑不多,景色与外间也是大同小异。大片的空地有三五成群贺客结伴而游,自有王府仆从侍女穿梭在其间,招呼一种宾客。
沈哲子他们持着甲字号牌,倒不需要在园墅内露天游荡,自有王府人行来将一行人领入一片新近搭起的竹棚。这竹棚看似虽有几分简陋,但想要进入其难度不可谓不大,绝大多数宾客都是在竹棚外游荡,不得相请难以入内。
任球在沈哲子耳边低语自己观察所得,不以门第势位论的话,想进这竹棚最少要奉价值十万钱以的礼货。沈哲子听到这个数字也不禁咂舌,暗道果然大人物过个生日都是流水的进账,像他这样恬着脸送两本佛经优哉游哉行入进来的实在不多。单凭这庄园内今日贺客规模,略一估算,东海王今日进账怕不是最少有千万
正当沈哲子还在掰着手指头算东海王今日收益的时候,忽听到身旁庾条颤声惊呼:“南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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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6 骑树少年()
0156 骑树少年
沈哲子顺着庾条目视方向望去,便看到一个鲜艳如花的身影在前方回廊下一闪而过。 那身影体态颀长健武,分明是个男人,但衣装纹花饰彩,确与那南二郎穿衣风格相类。
庾条跌跌撞撞前行,追随那人身影,沈哲子想拉都没能拉住,可见其心内对那位红颜薄命的南二郎用情之专。
那一道花衣身影并未入竹棚,而是在回廊外且行且止,姿态洒脱旷然,只因视角不同始终不曾看到其正面。
庾条鬼迷心窍一般尾随其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只双眼痴痴凝望那一道身影,一副情深难舍的模样。
沈哲子见这家伙如此模样,一时间反倒不好置之不理,便跟在后面行去。至于同来的其他人,有的在此地看到亲故长辈前攀谈,有的已经找到合心意的去处,倒也有几个似乎同样好那望似颇类南二郎的人是谁,因而也一同随行来。
东海王这座游园极为开阔,并不因贺客众多而显得局促。竹棚外虽然不似竹棚里照顾周全,但亦各置雅器玩具,供一众宾客取用玩乐。
花圃前有一群年轻人正在为投壶之戏,手投箭蓦地脱手而出,斜斜飞出。适逢庾条正自旁穿行而过,那投箭径直撞在了他的发冠,庾条猝不及防,蓦地仆倒在地。围观者见状,已是大惊失色,惊呼出声。
沈哲子亦被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将庾条扶起,待见他只是发冠倾斜,髻发略有凌乱,本人倒是侥幸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那箭脱手的年轻人也是吓了一跳,脸色都隐隐发青,见对方并未受伤,松一口气的同时则忍不住破口大骂:“何方无眼游魂,难道看不见我等在此……”
“噤声那是庾家……”
年轻人的同伴却看清了庾条的模样,忙不迭前拉了同伴一把,附其耳边低语几句,年轻人顿时变了脸色,气焰顿消,却畏惧着不敢前道歉。
庾条却并无闲心怪咎对方,只是拍拍身尘埃继而放眼四顾,口疾声道:“南二……那人去了哪里?”
众人先前都在担心庾条,一时间倒是无人留意那人去向,再往四方去观察寻找,却已不见了对方的踪迹。
放眼四顾却已不见伊人身影,庾条心之懊恼可想而知,待视线收回时,脸庞已经隐有几分扭曲,这时候再望向先前那个误射他的年轻人,眼眸厉色隐现:“方才你说我是无眼游魂?”
年轻人听到这话,额头微显冷汗,甚至怯于自言家世,只是垂首作赔礼状。
“我问你,是否你说我是无眼游魂?”
庾条语调加重,他本是个任诞妄为的纨绔性情,在沈哲子面前尚能保持恭谨有礼的样子,至于在外面,不去招惹别人已是难得修心养性,又怎么会有唾面自干的涵养。
沈哲子对纨绔们之间的争执却不大感兴趣,留下几名护卫帮庾条站场子,自己则与任球绕过这花圃,举步行往别处。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观察一下地形,假使一会儿谯王司马无忌返回来报仇,也好帮忙借助地形赶狗入穷巷。
这座庄园被一条河道分,左边乃是游苑园墅,右边则是一片草地连接着山林丘陵。河的另一面有望楼箭塔,甲具武装森然的兵丁在河对岸游弋,应是预防对面猎场的猛兽游荡到河对岸来惊扰到这边的贵人们。
沿着河滩走出去没有多远的距离,便看到前方有凸立于地面之的一座竹台,竹台周围有纱帛环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人影晃动。而在竹台下,则不乏人或坐或立,围绕在哪里似是在欣赏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
沈哲子看到这画面,心便不免生出几分好,举步向那个地方行去。行到近前,才发现这周围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什么人语喧哗杂乱之声,围观者呼吸悠长,即便有人咳嗽,也都捂住口鼻压抑声响,如此则让竹台声音更加凸显出来。
侧耳倾听片刻竹台传来的声音,沈哲子才知原来这里正进行一场清谈辩论,所辩论的内容则是易经的一句“即鹿无虞,惟入于林,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虞为虞官,意指带路的向导。这句话的字面意义讲,没有向导去山林打猎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聪明人是不会这么草率行事,白费力气的。
沈哲子听了听彼此的谈锋,来往之间已经颇为激烈,彼此引证列举,同时反驳对方的观点,显然这场清谈已经进行了很长的时间。
对于这些人谈论的内容,沈哲子倒是并不怎么感兴趣,反正来来往往都是废话而已。河对面是面积颇大的猎场,究竟是不是浪费时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