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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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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时日推移,晋军渐渐逼近襄国,城内同样也是诸用乏困,各种用度都需省俭。而作为单于台消耗大宗的油蜡柴炭,自然也被大幅度削减,石琨虽然几次提出抗议,但麻、张二将肯于供养他已经算是极限,更不会为了让这怯懦皇子心安入眠便作无谓浪费,所以他这些抗议多数也无回应,这寒冷冬夜对石琨而言就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人能居安思危不是坏事,但对于石琨这个被形同软禁的皇子而言,就算是心内危机感十足,也不知该要怎么做才能扭转处境,躲避祸患。

    他那本就不聪明的脑子能够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交好单于台周边这些作为护卫的甲士,不独将二将进奉的许多财货器物慷慨赏赐,类似推案分食、慷慨赠女的手段更是时有发生,态度殷勤到甚至有些卑微,只盼望兵祸到来的时候,这些将士们能够知恩图报,舍生忘死的保护他。

    但一样的手段,不一样的人做来给人感受就是不同。石琨自以为礼贤下士,但在周遭那些强兵悍将看来,这位皇子殿下实在是胆小怯懦到可笑,原本因其身世名位而有的几分恭敬也荡然无存。

    不过他们倒是将守卫石琨当作了一件难得的好差事,既避免了阵前杀敌、漏夜警戒的辛苦,又能通过夸大敌情、虚辞恫吓来从石琨手中榨取财货,甚至还能接着这位武安王的名义于城内强索妇女以供淫乐,就连一些原本建德宫来不及迁离而被安置在单于台的禁苑宫人、侍姬都被这些胆大妄为的将士们瓜分侵占为禁脔。

    麻秋出城决战,虽然没有告知石琨,但是由于厮杀声太过惨烈,单于台的石琨也很快得知。本就战战兢兢的少年变得更加惊悸不安,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派出信使前往打探战况。

    一段时间的守卫下来,这些羯军将士们也摸清楚了石琨的脾性,只言外间战事惨烈、不愿以身赴险,等到石琨赏下财物才外出兜一个圈,回来随便搪塞几句。

    他们倒不是不关心战况如何,只是各自心里明白,无论胜负如何,麻秋肯定会主动报信,而眼下激战正酣,他们就算真的去打探,也实在掌握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石琨虽然年少怯懦,但也并非一个傻子,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对于这些骄兵悍将们的小手段不是没有察觉,只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办法压制驱使这些人。

    那些浮财和妇人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而眼下主上不顾他的哀求将他放在襄国,也让他不敢搬出父皇威名去压制将卒,若真交恶,谁又能保证这些贪婪凶恶的将卒们不会反过来加害于他?

    等待的煎熬最是折磨人,城南大战竟日,石琨这一整天的时间里也都是惊悸不已,甚至没有心情用餐。随着夜幕降临,他的情绪更加崩溃,将麻秋安排给他的那数百卫兵尽数集中到居室近前,包括那些侍者也都被安排在居室左右。

    惶恐的情绪是会感染人的,特别过往这段时间晋军缓慢逼近的压力本就笼罩在襄国城池上空。入夜之后,城南交战双方彼此扰敌,动静难免传入此境,甚至就连麻秋安排在单于台那些身经百战的精兵们也变得有些忐忑,开始主动向外查探消息,没有精力再以此去诓骗石琨。

    到了后半夜,石琨在周遭侍者们拱卫下已是恹恹欲睡,耳边突然听到颇为真切的喊杀声,顿时悚然一惊,睡意全消,惊慌大吼道:“晋军已经攻入此境?”

    宫室外的将士们此际也是非常紧张,他们已经由前线得知晋军一支骑兵队伍绕城而上,主将麻秋叮嘱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武安王。原本围绕在单于台外,属于卫军将军张贺度的部伍也撤走了一部分,增加到城防上,很显然此时发生的战斗应该就是那一路晋军正在试图攻城。

    “卫军何在?麻侯何在?速速传告他们入内拱卫……”

    神智清醒之后,石琨耳边那些喊杀声越来越真切,甚至已经可以看到西南方向夜幕中火光闪烁,一切仿佛去年建德宫那一夜祸事重新上演,顿时将石琨推到了近乎崩溃的边缘,甚至就连叫嚷声都带上了几丝哀求并哭腔。

    单于台中这些羯军将士虽然贪婪胆大,但对关系到自身安危的军情也不敢忽略,借着石琨的由头派出使者前往张贺度的营地询问敌情如何。

    张贺度此际正在城头忙于应敌,去年那一场祸乱之后,襄国城池被破坏严重,本就没有经过统一的修缮,如今所谓的守城,不过是依托城北留下的那些高官权贵的府邸门庭串联拼凑出来的一条防线罢了。

    没有一个统一的城墙作为防护,张贺度此时也是忙碌的焦头烂额,更没有心情去搭理单于台的询问。

    此刻他心中对麻秋不乏怨恨,因为按照他的认知,南人骑兵本就不多,羯军在野战方面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否则何以晋军推进如此缓慢拖沓?

    肯定是麻秋不忿于他此前的诸多逼迫,才故意放开对这一路晋军的牵制,让晋军得以迂回进攻城池本体,如此一来,就算稍后作战不利,麻秋也可以借此来攀咬他!

    襄国城防虽然不乏混乱,但也毕竟还有将近两万卒众警戒待战,奋武军去年能够轻松破城,那是趁着襄国本身便陷入混乱动荡,至于这一次则没有这种好运气。

    城北这些权贵府邸修筑得不逊坚堡,众多卒众据此坚守,奋武军纵使游骑精勇,也很难在夜战中攻破城防。不过沈云率部至此,本也没有打算能够轻松攻破城池,只是趁机制造混乱,以疲敝羯国守卒罢了。

    毕竟王师目下兵力相对于羯国守军而言,并不占据绝对优势,襄国城中这些守军对王师而言同样是一大隐患,一旦作为生力军参与到正面战场的作战,同样会给王师带来极大压力。沈云的任务就是绕城游击,避免这些羯国守军趁夜出城。

    有了去年攻破襄国的经历,奋武军此夜扰敌也算是故地重游,对于襄国城防体系还有比较鲜活的记忆。

    沈云率部于襄国城西游走一番,刻意制造混乱,抛扔火种,在将羯卒俱都惊动起来冲入防线之后便又率部策马继续沿襄国城池范围向北游走。

    他倒也尝试寻找去年故径,看一看有没有可供利用的漏洞,发现建德宫西北侧的游苑猎场早已荒芜,继续向内便发现了羯国于此设置的军营,多有拒马、篱墙架设,很明显是做出了一些修补。

    此处无功,沈云却意外发现去年不曾涉足的襄国城北一片建筑正是灯火通明,左右都是扰敌,他便率部继续向北,一路刻意制造声响混乱,务求将襄国所有留守卒力俱都惊扰起来。

    作为北城守将,张贺度此际也是忙乱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虽然此前麻秋传讯晋军北上不过三千骑兵,但他自然不会相信麻秋的鬼话。

    以己度人,他才不会相信麻秋老老实实将军情共享,谨慎小心才能不犯大错。虽然张贺度本身对于襄国城池得失不甚在意,但前提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他还要将眼下所掌握的这些军力带回信都,作为之后争权夺利的筹码,在此之前是绝对不容晋军攻破城池,大举残杀他的卒众。

    所以随着奋武军的移动,张贺度也率领麾下几千精卒游走于防线之内,最后还是来到了城北单于台外。单于台里石琨几次派人传讯召唤,可张贺度眼下哪有心情去搭理那个怯懦无用的皇子,对此拒不回应,只是小心警戒不让城外游走的晋军攻破防线。

    如是一夜惊慌,总算是确保了城池防线没有被攻破,随着天色渐亮,城外游走的晋军也退兵而走,不知所踪。

    张贺度一面派出游骑斥候追踪晋军撤离的方向,一面又派人前往城南向麻秋表达自己的不满,并也顺势留在单于台外的营地中小作休憩。

    可是张贺度这里还没有休息多久,城南陡然传来急报,言是麻秋率军进攻晋军大阵,却陷落阵中,反被晋军包围起来。

    得知这一消息后,张贺度自然不能淡定,他与麻秋虽然不睦且多有争执,但在对抗晋军这一问题上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麻秋若是落败,他自然也逃不了好处。

    “麻贼愚蠢,枉负大名!”

    张贺度一边痛骂着麻秋的无能,一边紧急调整防务,放弃外围一些无足轻重的据点,重点防守几处区域,同时派人密切关注城南战况。麻秋胜负生死如何,他是不甚在意,但若果真败了,他就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正在这时候,单于台中的守卫再次前来询问军情,从昨夜至今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张贺度也是烦不胜烦,正待要厉声斥退,心中却陡然一动,说道:“请殿下稍候片刻,我巡营完毕后亲往汇报战况。”

    他倒不是突然关心起石琨的情况,而是意识到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虽然从麻秋手中瓜分出万数卒力,但麻秋麾下仍有两万余精骑卒众令他垂涎不已。此前他是没有机会插手这一部分骑兵兵权,可是现在麻秋陷落敌阵中,城南骑兵卒众正是群龙无首,而他作为襄国两大战将之一,正有临危受命接掌其军的责任。

    不过这些骑兵军众俱是麻秋从邺地带回,统率多年,其中自然不乏其人心腹。张贺度与麻秋不合乃是全城皆知,他也不敢贸然前往抢夺军权,而此前不甚在意的石琨眼下便是一个相当重要的筹码。

    无论石琨这个皇子有多么不堪,他是主上的亲生儿子,目下也是襄国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若能把持石琨前往城南,城南那些骑兵将士纵使心中不情愿,也不敢违抗军令。

    张贺度若能接收这一部分骑兵军权,那也就没有继续留守襄国的必要,大可以这些骑兵卒力作为拦截断后的力量,护卫着他的守城大军返回信都。

    至于主上要追究襄国失守的责任,那也是因为麻秋小觑对手,出城作战却被晋军反杀,张贺度是顾全大局、为了保留襄国这些珍贵的兵力才放弃城池,即便是有罪责牵连,也不会太重!

    心中升起这个念头,张贺度再也没有了布置防线的心思,只是下令军众继续向内收缩,并开始打点城中尚存留的器械物用,以求尽可能多的带回信都。

    同时他又派人去联络此前在麻秋军中所发展出来的钉子,让这些人做好配合准备,然后才在近千卒众的拱卫下行入单于台。

    石琨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皇子,本来张贺度要控制住其人并不困难,可是因为麻秋此前派遣诸多心腹分布于石琨左右拱卫,倒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张贺度也不敢强攻单于台,避免那些麻秋的亲信狗急跳墙、要拼个鱼死网破。

    眼下的他,是有着十足的优势,毕竟麻秋身陷晋军大阵中,目下生死未知,他安排在石琨身边的那些心腹们又有几人能够愚忠赴死?

    不过这样的关键时刻,张贺度也不敢轻易犯险,先让身边卒众冲入单于台中确保没有危险,只是计划执行起来又有阻碍,石琨实在是太谨慎惜命了,单于台守卒已经尽数被召集到居室周边,聚集成一团,张贺度派出的卒众也很难接近石琨身侧。

    “你们这些狗胆伧卒,难道是要挟持大王?速速退下,我有重要军情需要面禀殿下!”

    张贺度在兵众簇拥之下行入石琨居舍之外,先是厉斥那些围聚不散的护卫,之后又向着宫室门户喊道:“请殿下暂且屏退卫卒,荣末将近身拱从,详禀军情,目下态势紧急,迟恐大祸临头!”

    石琨本就惊恐到了极点,此时又听到张贺度如此喊话,不免更加心惊,不过他虽然胆小如惊弓之鸟,在关乎自己小命的问题上倒也不乏急智,只是站在门前颤声道:“既是军务紧急,卫军请速速入内,至于周遭护卫,都是我能托生死的忠义武士,无不可言!”

    关键时刻,他还是更相信身边这些早已经被他用财货贿赠养熟的护卫们,对于张贺度则还有几分保留。

    张贺度自然不肯轻身进入麻秋留下的这些亲信之中,一时间局面竟有几分僵持,而那些留守单于台的护卫们眼见张贺度言是军情紧急但却迟迟不如,心中也存了警惕,更加不肯轻易放出石琨,一时间局面就这样僵持下来。

    此时张贺度也是心急如焚,担心局势一旦拖下去会更加不利,他索性将心一横,大声道:“麻秋愚蠢,擅自出城与晋军交战,目下已被晋军反困城南大阵之中。其部伍乏人统御,崩溃在即,军情如火,末将正为请告殿下,救军救城,迟恐难救!”

    “什么?”

    “怎会如此……”

    居室周边那些麻秋的心腹们听到这一军情,一时间俱都惶然色变,惊呼连连。

    “你们这些伧卒,还要阻我大事?一旦麻秋军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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