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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他心内已是感慨丛生,竟有些许羞惭感,同样也不乏悲凉。他这么努力要娶公主,目的绝对难称单纯,借一个垂死之人临终之愿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怎么说都难称纯良。而一个帝皇之尊,临终之际这一点人伦亲情,仍要被过分解读曲意,又是怎样的一种悲怆
庾亮语调亦有几分酸楚:“陛下俭礼,欲为公主求大封,如此善待你家。日后你家若待公主有缺,悖于名教,枉生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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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4 丹阳公主()
0184 丹阳公主
对于庾亮声色俱厉的训斥,沈哲子倒没有太大反感。
尽管这个家伙擅掌禁,暗控内外,明伏礼法,实则权奸,早已悖于名教远矣,实在没有资格和立场再来训斥他。但人在这时局,难免要为大势所迫,庾亮行到这一步,自有其性格因素在里面,但若因此否定他与皇帝之间的感情,则又未免有失偏颇。
沈哲子能感受到庾亮神态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伤感,这大概也算得是时人情感纠结的一种,与权柄势位无关,只是现实与理想相悖的一种冲突。哪怕是他自己,行到如今这一步,如果说完全没有做出违心的选择,那也不可能。
人天然而有自己的社会属性,有不容退却的责任,一味强求顺心意而罔顾自己该承担的社会责任,这是背弃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根本意义。庾亮侨门士族出身,当他站在这个位置,天然有代表侨门士族以节制皇权的义务,这并不因其个人的情感偏好而有改变。
沈哲子本质也是庾亮这一类的人,虽然理解不代表认同,但如果让他做出选择,应该也是跟庾亮大同小异。
譬如借皇帝临终夙愿来达成自家在政治的一个跃升,这是不道德的,但又是他必须要作出的一个选择,否则仍然只能作为侨门附庸而存在于这个时局,没有自己的主张,做出更多违心的选择,最终还是一事无成。
虽然与公主见过一面,但若说彼此有多深厚的感情,那也言过其实。对于皇帝的临终托付和庾亮的严厉训责,沈哲子能够做出的保证是,他愿意负担公主这一生,履行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和义务,予以更多包容和理解。
沉吟许久之后,沈哲子才对庾亮说道:“陛下不以南北见疏,不以清望相薄,信重相托,厚恩如此,不敢相负。”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庾亮心内感觉却是复杂,欣慰之余亦有几分失落。早先他之所以不希望沈氏得幸帝宗,未必全是对沈氏门第的看轻,更多还是对其家的看重。
他虽然执掌,但在外却少有呼应,沈充居于会稽,关键时刻予他声援,可使政令更加畅行无阻。但如今沈家亦有了帝戚的身份,彼此之间的呼应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配合无间,将要有所疏离。
在沈家列名备选帝婿的最初,庾亮发力将二弟庾怿派往江州,最主要的意图也是不再完全信赖沈家,开始着手培养自家的方镇力量。
与庾亮又谈了几句稍后各种礼仪的安排,沈哲子便退出了台城。此行虽然没有见到皇帝,但对于皇帝的意图,沈哲子也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了解。心内宽慰之余亦有几分惭愧,继而对于不久后的婚事态度也有了一点改变。
原本对于婚礼诸多繁琐无益的礼节,沈哲子是不怎么放在心的,但现在却有几分重视起来。最起码在皇帝生前给公主一个盛大婚礼,既能表示自家对公主的重视,也能让皇帝更加欣慰,算是略报赏识之恩。
回到家后,沈哲子将苑对于婚礼以拜时而行的意思交待了一下,刚一说完,便遭到了长辈们的激烈反对。
西宗长者沈宪近来精神矍铄,兴致盎然的为沈哲子的婚礼筹划,听到要省去六礼以拜时而行,当即便不乐意:“此事非只我家之大事,亦为南士之大事,南北瞩目,岂可轻慢使人见笑轻慢我家何况公主贵胄而下适臣宗,本是屈尊,岂可再为屈礼”
其他的老家伙们也都纷纷出言反对,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各种礼节争论不休,乐此不疲,几乎要将余生所有精力都在这件事情爆发宣泄出来,怎么可能答应拜时之礼。
沈哲子亦知自家人的态度,这段时间来一直旁观他们诸多礼法的争执。其实他心里亦是认可皇帝的意思,拜时从简未必不能办的隆重,省去诸多礼节反而可以避免许多礼法的纠纷。譬如最近家争论最凶的纳采,便因纳采之礼的种类数量和规格争执不休,甚至连雁的羽色和大小都迟迟难决。
这还只是第一礼而已,剩下还有那么多,要真都这么争执下去,他今年也不要想结婚了。假使皇帝支持不住,猝然离世,那么诸多礼节准备都要罢止,再等待数年,精力牵扯实在太大,而且变数也不少。
略作沉吟后,沈哲子不妨交个底,对宗族老者们说道:“即便不取拜时,也实在不必强求六礼俱全。时下南北流离,礼法荒驰,难有定例。语我,礼节之事或可从简,公主之尊号封邑尚在商榷之,我家若能发力,应为公主谋一大封”
原本他是打算对此事坐观其成的,但在感受到皇帝的迫切心情后,亦有了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对于张家的政治智慧和办事能力,沈哲子都有几分信不过。庾亮在,政治虽然能有表态,但在解决乡土纠纷的问题,却是不好发力。
听到沈哲子这么说,族长者们也意识到孰轻孰重。沈家本非执于礼法的笃旧门户,对于封邑这种实际的好处自然更加看重,早先是因为惊喜过了头,才在虚礼争执不休,眼下得了沈哲子提醒,当即便有醒悟。
关于丹阳两县之议,如今已经不是秘密。相对于侨门的政治优势,这种乡土划封无疑南士更加有话语权。于是长者们便暂时放弃了礼法的争执,转而四方联络故旧,鼓动奏请进言,其间难免又杂以复杂的利益交换。
一时间,三吴人家奏为公主请封蔚然成风,虽然真正的清望高门出于政治考量尚能保持自矜,但是与沈家那些有来往的故旧门户则蜂拥而起。尤其是吴兴和会稽两地,简直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不只居官者纷纷,连那些在野人家也都纷纷发言,乃至于北京畿请封。
整个五月里,吴往京畿来的车马舟船络绎不绝,诸多吴名流,乡三老纷纷来到都请封。反正为公主所请封地乃是丹阳两县,于他们而言慨他人之慷,惠而不费,而且往来京畿的花费自有沈氏报销,只当一场公费旅游。
江表儒宗的贺家、经术传世的虞家、圣人后裔的孔家,纷纷被沈家用舟船运到了建康城里。除了每天在都各个集会发表言论,还有往台城投,更有成群结队叩阙请封。
目睹如此大的阵仗,都这些侨门才意识到沈家这个新出门户在吴已经拥有了怎样的底蕴。他们哪怕在政治、清望、门第都能藐视沈家,但是在家业根本的乡土影响力,却已经是拍马难及
如此大的一个阵仗,丹阳两县那些人家再有非议,亦是螳臂挡车,无法阻拦。五月底,台下诏,皇长女遂安县主司马兴男封丹阳公主,食邑句容、曲阿两县七千八百户。至于为公主请封的吴士人,亦择年长德高者予以优封礼待。
这一桩事,可以说将沈家吴豪首的姿态彻底显露出来。而之所以能营造出来,除了沈家过往数代人积攒的故旧人脉之外,亦因这几年的大幅度跃升。
吴兴自不必言,本是沈家基本盘,水贯通、交通便利的同时,亦加大了吴兴士人圈子的凝聚力。享受到水运便捷的好处,吴兴各家更离不开沈家这艘大船。一旦被抛弃,自然会有别家快速跃起取而代之。
至于会稽,则多赖沈充与虞潭的易地而治,彼此襄助。加盐田晒盐这一新兴行业,原本大片不足开垦的盐滩因此而爆发出巨大的潜力,却又是原本会稽各家的势力空白。会稽郡府抢先一步占据下来,各家有所需求,便有了政治守望相助的前提。
而在这些原因之,又有一个南北对冲的背景,于是两郡士人一拥而为公主请封便有了一个充足的动机。
至于这个结果,沈哲子想象还要好得多,他本以为能得一县之封已是极好,如今却是两县皆入手。虽然这两县户籍远不止八千户这么多,但丹阳京畿所在,不乏旧族盘踞乡,实在很难一举清盘。作为一个公主而言,如此封邑,已经是大大超出了规格。
连朝之初皇权极大的晋武帝司马炎,其爱女襄城公主下嫁王敦时,食邑都没有如此规模
公主的封邑不仅仅是面子的问题这么简单,虽然公主的封邑自有皇室所派家相等僚属掌管打理,但凭沈哲子石头都想攥出几滴水的性格,又怎么会不予过问。这两县地近京畿,地利实资兼备,完全可以将之打造为另一个基本盘,政治、军事的意义尤甚于钱粮的收获。
但沈哲子也清楚得很,此举虽然自家得利甚多,但也算是开了一个坏头。如今皇帝诸多子女未封,若援此例的话,可知下一代宗室力量必将大涨。但这只是别人的隐忧,对于熟知历史走向的沈哲子而言,这个问题实在不足为虑。
自家利益已是落袋为安,其他人再想援例此,沈哲子本身便是坚定的反对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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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5 妆奁()
0185 妆奁
沈家不同意苑提议的拜时之礼,彼此只能再作协商。 w w w 。 。 c o m
因为公主名号已定,台又下诏以平原华恒为太常,与太宰、宗正西阳王司马羕共理公主大婚之事。同时选官充任丹阳公主家相、家令等职官,协理此事。
公主府僚属虽然有家臣的属性,但亦为少府属官,尤其公主乃是超规格的大封,地近京畿,像家相这样的位置,几乎等同于建康令,因而僚属的职位也颇炙手可热。趁着跟庾亮的关系尚算融洽,沈哲子便索性活动一番,给任球争取了一个公主府家令的位置。
任球在吴名气虽然不低,但终究寒门出身,屡不应辟自然能保持一个超然姿态,但若一旦起念入仕,根本不可能谋到什么清职。做个曹掾吏首,晨昏埋首案牍之,少有小错便要引咎于身,反而不及隐逸超然。若放其到老爹沈充的会稽郡府任事,则不能发挥此人在丹阳的人脉优势。
而公主府家令,简直是为任球量身定做的职位。处在这个职位少不了要与诸王宗亲、高门勋贵打交道,同时还要打理公主封邑诸多琐碎事务,既要长袖善舞,又要精于庶务,需要的是钱凤那种复合型人才。
但钱凤早先是跟着大将军王敦混的人物,连如今温峤这样的重臣名士对其都不敢小觑,按在这个位置未免大才小用,况且其身份也实在见不得光。
任球族籍丹阳,在此地多亲友故交,人脉极广,其本身也有交际才能,又非一个完全耽于务虚的袖手名士,简直是一个简化版的钱凤。由其担任公主府家令,可谓人尽其才。
任球对于这个安排也相当满意,虽然家令之位分属卑流,清流士族不屑为之,但却不能否认其重要性。丹阳公主超规格的大封,配偶又是沈家这样已经成了气候的吴门户,可以想见未来几十年内待在这个位置的人,都无人敢小觑。虽然事情多,但是钱也多,而且离家近,便于照顾家业。
任球自然不可能甘心做一辈子家臣僚属,有了这样一个起点,安心在家令位置做几年,有了一番成绩后,自然可以谋求归朝担任诸曹郎官,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谋求一任边郡,便已经名列千石高官。对于他这样的寒门人家而言,如此仕途已经是最为理想的快车道,能够给下一代铺一个更高的起点。
这是出身门第带来的巨大鸿沟,像沈家如今的家世和势位,加之帝婿的身份,沈哲子如果想担当一任边郡,入仕两年之内可以做到,交广湘之类又或虚置侨州,由其选择,这便是平流进取。而像任球这样的寒门出身,则需要大半生的努力奋斗,还要有不小的运气得贵人扶持,才能侥幸如愿。
沈哲子虽然有感于皇帝的临终遗愿而颇觉愧疚,但并不妨碍他往公主封邑里掺沙子,嫁妆还没入门,已经开始动手脚,可谓少廉寡耻。给任球谋求一个家令位置只是第一步,接着他又在随行入京的少年营子弟选了几名优秀的,如那个马明马行之,一并塞给了任球。
这几个少年天分、悟性都不低,若只困在家当个吏培养,难免有些浪费。公主府虽然不及外廷那么波澜壮阔,但见识面又沈家广阔一些,足够历练人。
在没有自己的地盘供人历练的时下,沈哲子是将公主府当做一个预备役的培训心,夫妻两个何必再分彼此,虽然公主还没有入门。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便是打造各种礼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