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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众人围在那麻毯四周啧啧称,沈哲子便是一笑,这还只是小菜而已。这麻毯织造技术并不怎么出众,珍贵的是这染色技艺。诸理相通,沈家近来精研陶瓷技艺,各种釉色配方总结出诸多。其有的并不适用于作为瓷器釉色,但是用在纺织染色却有效,继而便有了眼前这巧夺天工的麻毯。
称颂良久之后,众人才有些不舍的行入大厅,只是在行走间仍不忘避开麻毯的花色图案,可见爱美之心之炽热。
一俟行入大厅,便有一股浓烈隽永的沉香与樟脑香味冲入鼻,令人精神为之一振。时人嗜饮又好散,因而对于此类提神香料也是分外钟爱,家多有常备,一时间倒也不以为意。
待各自入席之后,便有人发现案摆着一个小册子,册子有诸多图画,栩栩如生,恍如实物。于是便有人拿起册子仔细翻看,渐渐被那些描摹写实的图画所吸引,其所绘之物,像是珠玉佩饰之类全都与实物无异,异常精美。
更有许多他们根本不曾见过的物,虽然图画精致,但完全不知为何,便猜度大概是绘画者臆想出来的猎之物。
等到众人尽数落座,庾条便沉声开口道:“今日请诸位来,便是为商讨我等隐爵该何去何从。”
听到庾条这么说,众人纷纷敛息宁神,聆听庾条有何打算。
“隐爵从无到有,可以说是座诸位共同努力,始有今日糜而京口之势。早先或有一时疑难困顿,我也请来强援,为我等释难。”
说着,庾条便指了指隔席的沈哲子。
然而,此时却有人发声道:“庾世兄,并非我等不信。实在这隐爵自萌发伊始,便为北人门户内事。沈氏郎君虽然聪颖早慧,颇有智才,但他终究是吴人家。南北有别,实在不好混为一谈。”
听到这迥异于早先在建康城外对自己的追捧,如今却是浓浓的地域排斥态度,沈哲子并不急于表态,只是坐在席静看这些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是啊,终究南北有别。”
众人纷纷发声附和,继而又有人说道:“我等与庾君共营此业,亦知时下形势困顿艰难,若再勉强维持,未必能有善处。恰逢如今郗公坐镇京口,对隐爵颇有厌见,不如此作罢?”
“早先年少轻狂,擅作此事,与寒庶同流共处,已经备受族长辈言咎。趁此时节,各自散去,也是两下得便。”
听到这些人如此表态,庾条气得脸色铁青,这群王八蛋,早先分利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如今有难了,各自都萌生退意。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诸位都是如此想法?”
座一人起身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世兄。其实座诸位,不乏有人想留下来,与世兄共渡难关。但是,早先郗公约见各家,言道愿为众家发声,向台城倡议使众家南迁,并且表态愿以京口之众护送各家南下择地安居。这是阖族大事,实非我等自己能决……”
庾条听到这话,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郗鉴居然出此釜底抽薪之策
这时候,沈哲子终于忍不住在席轻笑起来:“南向即为善土?可让各家安居乐业?实在可笑”
听到他这么说,席便有人冷笑道:“沈郎此言,实在难令人信服。早先我等于都外等候,不可谓不尽礼,言到南迁之时,沈郎却诸多推诿。说到底,不过是怕我等南下之后与吴人争利,乡土失和罢了。说什么解决隐爵困境,不过是拖延之词,你又能有什么良策?”
“原来阁下也知南下会与吴人争锋,乡土失和,看来还是有几分清醒。”
沈哲子笑语道:“京口虽非善处,但亦是北人云集所在,安于此乡善加耕耘,未必不能立家于此。南向吴,所目皆异乡风物,诸多争端,岂得安居?郗公此议,不过是厌见各家,想要涤清京口而已。”
“一群亡国之余,纵有争端,我等又有何惧”这便是北人向来蔑视南人的理由。
“亡国而未失土,惶恐而保家庙。今日有言于此,吴或无经国之贤,但绝不缺乐死匹夫伏尸两人则可,绝不共享乡祭”
听到这话,沈哲子脸色也沉下来:“培塿无松柏,薰莸不同器。乡伦之乱若由我辈而始,宁死而无生南面而去,步步血浆,若此言有虚,天地共厌”
听到沈哲子态度如此决绝,厅气氛顿时沉到冰点,过了一会儿,角落里才响起一个微弱之声:“薰莸不同器,你家又为何强幸帝宗?”
“王化恩泽,不敢因鄙薄而辞。世居之土,绝不屈强权而让”沈哲子摆明了态度不讲道理,反正是强硬的姿态一定要摆足,不让座这些人有侥幸之心。
厅内气氛沉默良久,才有一人干笑道:“今日众多资友汇聚一堂,正因隐爵之困而来。南迁之议,毕竟未决,何必因此而伤和气。沈郎既为隐爵之困而来,我等也想听听你有何高见能解决眼下之困顿?”
“羞与此等苟且之辈为谋”
沈哲子听到这话,脸色更是一沉,蓦地由席起身,甩袖而去。临行之前,却给庾条打了一个眼色。白脸他已经唱完了,自然要有人出来唱红脸圆回场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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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7 虽死犹恨()
0227 虽死犹恨
“这貉子实在张狂莫非真以为他家幸了帝宗,便可目无人?”
眼见沈哲子拂袖离去,席便有人忍不住冷笑发声讥讽,可是看到庾条脸色变得越发阴郁,便讪讪闭了嘴巴,不敢再说更多。
其实庾条心内亦是不愿再面对这些人,但是沈哲子已经离开,他若还意气用事的话,今次便是徒劳无功,要眼睁睁看着郗鉴将隐爵瓦解。
想到此前与沈哲子商谈的计划,庾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情绪平复下来,继而才凝声道:“今日诸位能赏面驾临,我实在感谢。我与诸位在互为资友之前,或为知交故旧,也有素不相识。今日之后,或将天各一方,彼此再非情投意合,纵使相逢,亦为陌路。”
听到庾条这么说,座众人神色或有凄楚或有惭然。时人分别一场都要悲泣沾巾,如今庾条这么说,不吝于是割席断交,彼此不再往来。想到过往隐爵风光之时,众人聚在一起为欢作乐的愉悦岁月,不免让人更加伤感。
“庾世兄,我……”
庾条一抬手,阻止旁人插话,如今他也算历经世事磨练,举手投足之间气势略具,环视厅众人一眼,沉声道:“分道在即,我亦有一言不吐不快。我庾幼序为人,诸位皆知,无论各位是新识还是故交,我对诸位,不曾亏欠半分”
众人闻言后又是齐齐默然,哪怕各自都存算计,但也不得不承认,庾条此言确是肯。他们这些人虽然出身名门,但渡江以来,或是不曾介入时局,或是族人多有离散,困顿于京口、晋陵,多赖庾条将他们拉入隐爵之,生活才有所改善。但凡心内有一二良知,这会儿心也颇为愧疚。
这时候,座一人蓦地站起身来,神态激动道:“沈郎之言,庾兄之叹,如锥如刀,寸割我心袁某虽是膏粱浪荡之子,心亦有一二廉耻举家过江乃时势迫我,如今再要往南,惶惶如失家豚犬,一退再退,何处可家?”
“不错匹夫不可夺志,前日苟且,今日苟且,翌日是否还要苟且我与庾兄祸福共担,誓不离此”
在座众人,乡土不同,背景不同,人脉关系不同,自然也都各有立身之道。其虽然多数人家都想南迁去往更安稳的吴,但也并非人人皆向南望。听到庾条情真意切之语,登时便有人心之意志被激发出来,发声力挺庾条。
然而更多人还是黯然不语,或许本身便是怯弱之人,不敢担当,或是南迁已为家定计,凭他们也难以阻止。
见终于有人发声支持自己,庾条脸色才变得好看一些。他虽早知这些侨门子弟勇于争利,怯于承担责任,但心内还是不乏一二幻想,毕竟他也曾是这些人当一员,利益之外尚有友情,若完全陷入孤立无援之境,情感无法接受。
但见大多数人还是沉吟不语,庾条心内便冷笑一声,继而大声道:“今日只谋共醉,不言其他。各自意趣不同,我绝不为强人所难之恶事”
仆人们鱼贯而入,奉餐食酒水。当那酒坛泥封被拍开始,登时便有浓郁酒香散逸出来。
“这、这是醴泉真浆……”
厅气氛正尴尬,迫切需要一个话题打破僵局,当嗅到这酒香时,便有人开口惊呼道。
“这本是哲子郎君……”
庾条在席听到这话,先是展颜一笑,继而脸色便陡然阴郁下来,蓦地站起身来,将自己案那一坛酒骤然举起摔在了地,登时酒坛破裂,清冽酒水洒落厅,继而便是满室都飘荡起浓烈的酒香。
原本稍有缓和的气氛,因为庾条这突然的举动骤然又变得凝重起来。众人原本正打算尝一尝这久负盛名的醴泉真浆滋味,见庾条勃然怒起,各自噤若寒蝉,不敢有所举动。
将那酒坛打碎后,庾条身形晃了一晃,继而便跌坐在席,神态颇多悲怆,抬起手来指了指厅众人,继而掩面长叹:“人生可得几多畅意?北地豚犬之才,坏我隐爵功业平生之恨,无过于此,百年之后我若不得瞑目,犹恨你辈累我”
听到庾条如此激愤贬低之语,当即便有人忍受不了,勃然色变道:“庾君未饮而醉,岂可如此侮人”
庾条只是掩面长叹,并不回应旁人诘问之语,良久之后才放下手来,眼眶已是通红,再望向厅众人,语调渐渐变得有所缓和:“一时失态,今日我心情激荡难耐,实在难以自制,不敢再饮作浪荡姿态。隐爵至此,已经无以为继,趁今日尚能聚首,便说一说如何收尾吧。”
因为庾条此前激烈之语,已经有人忍不住要拂袖而去。可是在听到这话后,心念头一转,便又回到席。
“诸位也知,早先于都时,我曾有举措,言道两月为期,日后隐爵不复接纳新的资友。”
说到这里,庾条让人呈一份账目,继而又说道:“在座诸位,多为二晋以,全是我隐爵骨干坚。有人已经不愿再与我共事,但这两月隐爵所获,应与诸位交代一番,彼此都无拖欠,各自心安。”
听到这话,众人神色便振奋起来。他们近来虽不理会隐爵之事,但也知这两月集资颇多,早先迟疑者赶在这最后时节蜂拥而入。
外人对于隐爵或许尚有疑惑,但在坐这些皆为因此获利者,对于隐爵牟利的手段也不乏了解。加入的人越多,他们能够分到的利便越大。虽然不乏人打算要抽身而去,但若临走之前还能捞一笔,那也是一桩美事。
然而很快,便有人不满道:“庾兄不可隐爵近日动荡不宁,即便尚有资利也要存留以备渡过难关。既然彼此都有了异志,自去即可,有何面目再言分利”
“哼,我等加入隐爵之日,便被告知只要尚在爵一日,便可坐而享利。今日尚未退出,岂可食言而肥”
听到这话,登时便有人不乐意起来。这些人皆知隐爵分利一次所获有多惊人,怎么肯放弃这眼看要到手的返利。
一时间,厅众人便分成了两派,彼此互相言语攻讦发难,局面混乱不堪。那些不打算退出隐爵的,怎么肯眼看那些无义之人再拿走大笔财货,须知这些人离开了,他们能够分到的利便更大。早先或还顾忌一点交情体面,但如今对方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分道扬镳,南迁吴,又有什么交情可讲
庾条手按在账目,坐观众人争执不休,心却是感慨沈哲子对人心的洞悉之明。虚晃一招,便让这些人瞬间分成两派,彼此互不相容
他拿出这账目,压根没想过再分利。况且这两个月来所收入的财货,早已经转到了商盟之,算要分利,也已经根本没有了财货可分。
眼见这些人在厅争执的越来越狠,甚至于连彼此祖辈做过的龌龊勾当都翻了出来,几乎要大打出手,庾条心更加淡定。他在堂蓦地一拍案几,怒吼道:“都给我住口亏你们各自都是旧姓子弟,区区一桩小事,半点体面都不愿留吗?恶言相向,以后还要如何相见”
长久以来,庾条也在这些人当积攒了不小的威望,见他如此愤怒,众人才纷纷住口,只是彼此对望时,眼皆有浓浓的恶意怨念。
“只要仍为隐爵资友一日,彼此便不能相害。哪怕人皆弃我而去,我也要强求一份全义。”
听到庾条这么说,那些心存去意的人脸便顿时流露出喜色,甚至于对庾条发自肺腑的尊敬,如此重义之人,实在世所罕见。
打量着众人神色,庾条又悠然道:“言道分利,不得不提哲子郎君。我苦心央求,哲子郎君才终于决定助我渡此一厄。可惜,如今哲子郎君也弃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