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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诵听到这话,身躯微微一颤,神色不乏复杂,只是语调却是高昂:“届时,诵当受郎君鞭策驱使,执缰北行”
沈哲子尚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吐露北伐志向,听到郭诵的回答,当即便大笑起来:“我正要仰仗郭侯虎将之威,轻取石逆满门首级,岂能为仆役差使”
彼此各剖心迹之后,原本因身份际遇而略有隔阂的两人,再对谈起来则有了一种不必言道的意会。沈哲子指着谷那些兵卒,望着郭诵笑问道:“依郭侯来看,若是一旦有事,这些子弟如今可还堪用?”
郭诵沉吟片刻后回答道:“大凡精悍之旅,鼓响而勃,鸣金则止,操练得宜,食用俱足,已经可称得能战之兵。如今谷这些兵卒,确是可称能战之兵。府内供养足份,力壮之处,尤甚于诵在荥阳所部。”
讲到这里,他话音又顿了一顿,然后才说道:“然兵者大凶,能战只是一节。于此之外,尚需敢战。力可养,气难生,终究要血浪浸淫几次,才可称得是精兵。这些兵卒不乏北地浪人,劫余之众,力气倒算皆备。若真遇兵事,未必能每战必胜,但也可进退有序。”
沈哲子闻言后不禁点了点头,平日操练再如何充分,但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阵厮杀,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在真正的战火考验之前,若能保持一个严明的军纪,积重成习,已经算是颇有气象了。
如今这些严加操练的部曲,不只是用来应对将要到来的乱事,沈哲子更将他们当做日后北伐的骨干力量在培养。因此兵源的获取,主要是在京口招募流民。
流民的悍勇不须赘言,但缺点则是散漫成性,打得起顺风仗,韧性却要稍逊。郭诵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将他们训练得进退有序,已经算是难得。未来几场战事历练下来,未必会逊于时下各家精心培养的部曲。
“稍后郭侯赴任宿卫,可以在其抽调一部充作亲卫部曲。”
虽然郭诵时下身份尴尬,但等到李矩的一应哀荣争取下来之后,再为其某一个宿卫任事并不困难。未来的形势会严峻到何种程度,沈哲子也不清楚,但必须要在宿卫掌握一部分自己的力量这是肯定的纪家虽然在宿卫根基不浅,但真到了危急时刻,终究不及自家的力量布置方便一些。
能够将郭诵延揽过来,对沈哲子而言也是一件大喜事。
他虽然如今在都名望不小,但终究年幼还未任事,尚是白身一个。如郭诵这种北地宿将,无论积功还是资历,那是跟郭默一个级别甚至还隐有优胜,绝非眼下的沈哲子能够驱使得动。
所以无论如何,沈哲子都要为李矩争取到一个隆重的追封哀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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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3 管教()
0253 管教
曲阿境内多丘陵,平原开阔地形则主要集在云阳、永安两乡。
由于目下火药的研发还停留在烟花爆竹的阶段,加之台也不允许沈哲子将破冈渎封锁停用,然后大肆开拓疏浚,迫于无奈,沈哲子只能在破冈渎南面将不知多少年前一条旧水道再疏浚起用,用来分担破冈渎的运输压力。这条水道的起点便在云阳,途径琅琊县,抵达秦淮河南边支流。
云阳也是曲阿众多产业布置的一个核心,过去这数年,沈哲子或是正当购买,或是巧取豪夺,几乎大半个乡都成为他家私土。以至于原本居于此乡的人家背地里都在咒骂沈哲子和纪友,言道这二人官贼勾结,沆瀣一气。但随着两人名望渐渐大起来,这些许杂音根本伤害不到他们半分。
在外面浪荡了一天,将近日暮时,沈哲子才与一众随员驱马返家。如今他家在云阳兴建的庄园较之武康龙溪老宅只大不小,而原本龙溪庄园内的许多工匠和产业也都分批次转移到了这里,已经有了颇为浩大的气象。
将近庄园时,一股浓烈的花香迎面扑来。嗅到这香气之后,沈哲子原本尚算开朗的神情便流露一丝涩意,从腰兜里抽出一个丝布口罩戴在了脸,才继续驱马向前。这口罩盖住了他大半脸庞,刀弓在侧,骏马悍仆于后,颇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气势。
之所以要如此,乃是因为庄园外围遍植花木。这可不是什么修饰词,而是真实的情况。从道路放眼望去,视野所及全都是各色花圃。如今盛夏时节,百花竞艳,云阳庄周围更成一片花的海洋。
然而对于沈哲子而言,这确实在不是什么美好景致。本是闷热时节,那浓郁花香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行走在其间,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在其穿梭盘旋。如果有对花粉过敏的人来到这里,绝对是十死无生。
如此大的手笔,绝非沈哲子所为,而是兴男公主。因为沈哲子太多事情要忙碌,家里许多副业也只能交给这女郎打理。自从见识到龙溪庄萃取蒸馏香精香油的技术后,这女郎对此便完全执迷下去,继而便有了眼前这一片广袤花海。
时下各种花卉也是非常重要的经济作物,除了直接用花朵装点之外,还用来调制胭脂、提取染料、烹饪佐味等等。但算这么大的经济价值,沈哲子也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定要集这么大片种植花卉,难道不担心串种问题?
但当看到百花齐放时,兴男公主与家一众女眷神色迷醉徜徉其间,沈哲子才意识到少女心果然是一种难以理喻的现象。
快速穿行过这一片花海,沈哲子进了庄。在庄内转了转,却没有看到兴男公主,只有他那个年前被母亲送来此处便一直不回去的小兄弟沈劲坐在亭子里,在几名侍女服侍下尝各类果点。
沈哲子行过来时,便看到小家伙儿面前案摆了十多种各不相同的点心吃食,小肚子已经鼓起老高,嘴巴不断咀嚼,两手各攥着一捧点心,间或转头啜一口侍女手的梅子汤,神态很是惬意。这小家伙儿之所以赖在云阳,每次一提到送其回武康便嚎哭不已,主要是为的庄种类繁多的饴食点心。
看着小沈劲体态渐有往横里发展的趋势,越来越胖得跟当今皇帝都相差无几,沈哲子便觉得难以跟老爹交待。虽然老爹最近几年老树开花,捷报频传,如今武康老家已经添丁数人,连他母亲魏氏年前都又给他生了一个小妹妹。
但是嫡子毕竟只有沈哲子和沈劲两人,加之沈哲子对于这个史有忠烈之名的小兄弟期待颇高,便越发见不得沈劲贪吃成猪态。
他缓步走进亭子里,沈劲听到声响,抬头看去,小脸顿时苦了下来:“阿兄,我真未多食,只是吃了一点……”
沈哲子却不理会沈劲的央求,示意侍女们将餐食都撤下去,这才坐在小脸都憋红的沈劲面前,板着脸问道:“今日都学了什么?”
他自己虽然不学无术,但脾性也如后世许多怪兽家长一样,希望家旁人长进。
听到这问题,沈劲日趋肥硕的小脸更皱在了一起,但是在这个积威甚重的阿兄面前却是不敢撒泼,站起来背着小手奶声奶气诵读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其实沈哲子自己也不知该怎么教育启蒙孩童,他的知识面虽然广泛,但却尚还未打磨成一个成熟体系,更不知该如何由浅到深的教授给沈劲,况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因而这小兄弟的启蒙也只能交给家里旁人,至于《千字》这种启蒙读物,沈哲子也都一并抄写下来收在家里。
小家伙儿磕磕绊绊的诵读,间不时探出小舌头舔舔嘴角沾着的糖粒,视线则频频望向亭外。等到视线望见一个身影行向此处,沈劲顿时兴奋地在远地蹦起,扯着嗓子叫嚷道:“嫂子,阿兄他又欺我他不让我吃饴食,他还让我诵……”
不须回头,沈哲子也知这小家伙救兵来了。趁着公主还未冲来,他先从按下抽出一个戒尺,将小家伙儿按在桌案抽了两下屁股:“阿兄是在欺你?男儿于世,若不勤勉于学,怎么能够成器?你瞧瞧你都肥成什么样子……”
“沈维周,你住手”
身后响起一声清叱,旋即一道玲珑身影便冲进亭子里来,劈手将戒尺抢过去,又把啼哭不止的沈劲抱起来塞进侍女怀里,然后才叉着腰气鼓鼓瞪着沈哲子:“成日忙得不见人影,归家后在人前显威鹤儿他年纪还小,怎么能这么严苛管教你小时难道阿姑也是这般管教?”
随着年龄渐长,小女郎青涩渐褪,大概是遗传了更多先帝基因,五官更加立体精致,鼻梁挺直,眼窝微陷,眸子也有种淡淡碧色,体态颀长,已是风情渐露。只是此时一脸薄嗔望着沈哲子,却与温婉无关。
有了可以仗势之人在场,沈劲更加气壮,在侍女怀里扭动着大声干嚎,眼珠子则乌溜溜转动,迫切想看到嫂子教训这个时常苛待他的阿兄。
“慈母多……呸你不要无理取闹,我这是在教导鹤儿,让他不要耽于口欲,暴食虚肥,于身无益,连这点节制都没有,日后怎么能做大事”
教导小兄弟是两人之间最主要矛盾所在,沈哲子实在看不惯家人对小家伙儿的溺爱。况且这小家伙那点驱虎吞狼的小心思又怎么能躲过他的眼,在他看来,男孩子应该皮实一些,闹腾一些,如放把火把外间花海点燃,这些过错他都能容忍,唯独受不了过于放纵口欲。
“做不成大事也好,只要过得舒心安逸,凭我家家势还不能庇护他一世?我家已有了一位江东甲首的沈郎,何必要强求满门俱贤啊”
小女郎一边示意侍女快快将沈劲抱走,转回头看到沈哲子还站在亭子里生闷气,脸便露出狡黠笑意,挨着沈哲子坐下来,扬起一个精美香囊凑在他鼻端:“你闻闻,香不香?我今天刚配出来,稍后着人送去南苑可不可以?”
“不要跟我嬉皮笑脸,我在谈很严肃话题”
沈哲子接过香囊嗅了嗅,点点头后又板起了脸:“鹤儿他还未定性,哪能凡事都迁他?要让他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以后才知节制检点。我家如今虽然尚算兴旺,那也是祖辈苦心维持传承下来的家底。他若不能为事,以后又把什么传承给子弟?”
“好了,好了。我会耐心把他管教起来,你不要再生气了。”
兴男公主身躯一拧,半躺在了沈哲子怀,伸出晶莹指尖拂过他皱起的眉头:“我家夫郎心怀天下苍生,哪能成日为门闱琐事操心。”
这过分的温柔让沈哲子心内警兆陡升,狐疑着垂首望向怀佳人:“你不会又闯了什么麻烦事情吧?”
“哪有”
公主听到这话,不满的皱眉薄嗔,不过片刻后便又是笑靥如花:“我只是越发觉得我家夫郎乃是世间少有的佳偶郎君。见识过旁人家门不幸之事,越发觉得自家和气美满的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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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4 把持东南()
0254 把持东南
听到兴男公主如此感慨,沈哲子便知这小女郎应是不知又听到哪家闲话。
随着他家在都摊子铺开越大,与各家的利益纠葛也越深,因而都各贵人家女眷们对兴男公主也都是逢迎得很,时常有所往来。讲到宾客盈门,一呼百应,这女郎较之沈哲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妇人们聚集在一起谈论的话题,无非衣食起居、门闱琐事。来往得多了,这女郎对于都各家情况以及新近发生的事情,都是了如指掌。
“今日章武王妃又来云阳,纠缠了我大半天,这已经是她今月第三次来我家,所言无非还是那一套。她家谋生益发窘迫,将要维持不下去,家子弟因为京郊几座园墅争执不休,几乎要闹到拔刀相对。早先她家豫乡侯在延陵侵田占庄,又被台臣参奏,险些收监廷尉。”
听得事情多了,小女郎又不惯在人前言是非,每每得暇独处时,便都讲给沈哲子听:“章武王好歹也是我家宗亲,又是王爵之封。沈哲子,都米粮真的高昂到王侯之家都过活不下去了吗?”
沈哲子闻言后便嗤笑一声:“他家男女老幼俱有爵禄,封国爵秩外又有诸多产业。这位王妃是在谎言诈你呢,若连他家都过活不下去,那么小民之家又会寒伧成什么模样,怕是都内都外都要饿殍遍野了。”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才微笑着点头道:“我也觉应是如此,这妇人来我家啜泣大半晌,眼神却是四处打量,送来几匹素绢,却准备了几辆大车来装回礼。在我面前邀取可怜,无非是希望我家关照更多。哈,若换了别个我也不会计较太多,只是这妇人口舌让人生厌,多在旁人面前倍言我家之劣,转头有旁人道于我她还不知,我才不会予她家太多好处”
沈哲子闻言不禁莞尔,随着待人接物有了经验,这小女郎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迫切要人认同,心里渐渐也有了亲疏之别,不再一视同仁。尤其对于宗室那些惯于打秋风的穷亲戚,更是不再予求予取。
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