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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3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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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因为庾条的带契,谢家也在隐爵占了些股,在京口已经有些产业,由谢奕那名气不大的三叔谢广经营。

    彼此落座后,沈哲子才对谢裒笑道:“晚辈与无奕情契,本该早来拜访谢公,只是诸多俗事侵扰,到今天才能成行。”

    谢裒的兄长谢鲲虽然是个放达名士,但他本人反而没有太重的玄风,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个恪守儒礼之士。

    这倒也正常,无论玄学还是儒学,都是博大精深,寻常人单单法一途都难精深。所以过江名流,以王导、庾亮这样能够出入玄儒、通达两学的人才算是第一流。类似陈留阮氏那种完全玄虚者,反而还要稍逊一筹。

    谢家真正在经义学理上有所起色,还要追溯到谢安的祖父谢衡,之后谢鲲玄名清望骤显,本身也是一位出入玄儒的高士。至于谢裒,则要逊上一筹。

    听到沈哲子的客气话语,谢裒在席中笑道:“驸马任劳功高,民望所重。乡野闲老,能得访问,已是荣幸。”

    他话音未落,旁边谢尚便已经开口道:“我素来景仰驸马文辞清丽,才情超然。每每让无奕引见,一直不得机会,抱憾至今。”

    沈哲子坐在席中听到叔侄的话,心内便有所明悟。谢裒着眼事功,可见已是赋闲良久,心绪有些不宁。谢尚抢白想要抹去叔父言中之意,结果因为太急切,反而让谢裒的心迹更凸显出来。

    这样看来,无论禀赋如何,终究还要施以磨练,待人接物才能变得从容。

    “在仁祖兄面前,岂敢自夸超然。实不相瞒,我是久慕仁祖兄风采,向来有恐浊念扬尘,玷污试听,一直怯于邀见。今次应无奕之邀过府拜望,也是斗胆良久。倒是希望能长久伴行,清风君子,濯我俗情。”

    沈哲子在席中笑语,这么说倒也并不尽是恭维,以时下的玄风雅趣审美标准而论,他所见之人,谢尚应属第一。

    这一点,无论是沽望不出、如今才勉强进仕的殷浩,还是已经病故的王悦,都要略有不如。至于王濛、刘惔之类,那还都是小毛孩子,风度尚未养成。

    谢家自谢尚而起正式得列方镇,除了祖辈打下的基础之外,谢尚本身的素质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原因。

    听到沈哲子对自己评价如此之高,谢尚也笑起来。在沈哲子面前,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心理优势的,他在时下虽然清誉不低,但其实时人对他也止于欣赏,还没有到转化成政治提携的契机。如今的他,境况甚至还不如羊曼之子羊贲。

    谢奕在旁边插口说道:“驸马诸多诗赋,大兄尤其爱那篇《玉板赋》,时常室内抄录,佐以实物吟咏伴食,回甘悠久。”

    沈哲子听到这话,不免有几分荣幸乃至窃喜。他倒也剽窃过诗作,但大多都是主旋律之类,像是玄言、游仙诗之类,几乎没怎么抄过。谢奕讲起他这篇原创旧作,倒是马屁拍在了点子上,真情假意都好,已经让沈哲子有些自得。

    “文辞一道,神悠意远。寂然有感,思接寰宇;悄焉动容,目览八荒。道与文合,辞与采扬,真作奇想,华则凝实,情志兼具,风骨俱存。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畔,卷舒风云之色。我之才思多少,将于星斗日月并驱,不吝挥洒。”

    沈哲子在席中眉飞色舞言到文辞写作之道,而后才加一句谦语:“文道无尽,我不过只是跬步而行,不敢言美。”

    他话音一落,便见对面谢尚怔怔出神,嘴唇隐隐翕动,过片刻蓦地站起来,对沈哲子拱拱手也不多说,而后便转身疾行离去,倒让席间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沈哲子这里还在回想自己是否失言,一直没说话的谢据开口说道:“大兄每闻美言,总要咂摸良久,铭记不忘。驸马所言文法精妙义深,大兄这是急于退场默写下来,还请驸马不要介意。”

    听到这话,沈哲子才了然,不免有些感慨。他所说的这段话,多数出自《文心雕龙》,只是自己也不是专精于此,捡着尚有一些印象的理论胡诌卖弄一番,没想到居然会收到这样的效果。

    “何止仁祖,就连我闻驸马这一番文纲,都觉深有所得。文辞之类,遐思偶得一二佳句,已经可为美谈。驸马这一番高论凝练旷达,实在是让人受教良多。”

    谢裒在席上捻着胡须说道,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只是才情所限,少有佳句。听到沈哲子这一番话,再与自己记忆中那些名篇一一比照,竟然好像隐隐把握到一点文辞写作的真髓。

    有这样一个感觉,谢裒再看向沈哲子时,视线已经隐隐有不同。先前他礼待沈哲子,其实还是看在对方时下的势位,但其实心里是隐隐有抵触的。

    南北怨望,这是时下的常态,尤其谢裒这种生长在北地,中年南渡之人,对于南人的轻视那是根深蒂固的。先前谢奕归家告知沈家招揽,谢裒一直在犹豫。在他看来,投于南人门庭那是有些自甘堕落的意思,羞见故人。

    只是人间不如意十之八九,前几日羊聃四处放言对豫章太守之位势在必得,这一下子就把谢裒逼在了墙角上,无从选择。

    本来他家就因为前段时间王彪之之事而颇让王家怨望,自己亲自登门拜访,王彬甚至闭门不见,太保那里也没传来什么确切的消息。如今又冒出一个强力的竞争者,尤其自己与这个竞争者对比方方面面都不占优势,这不免让谢裒感觉有些灰败。

    今天让儿子将沈哲子请来,谢裒也是想更深入了解一下沈家对他的态度。虽然眼下沈家已经是他唯一选择,但如果对方并不看重自己,那自己这一次改换门庭再换来一个投闲置散,可是真要欲哭无泪了。

0432 南乡可居() 
早先谢裒默许长子投入沈哲子帐下,本身心里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只当作儿子的一次经事历练,然而却没想到儿子居然得建大功。

    谢裒本身其实并没有太高的经世智慧,这一件意外收获除了给他带来惊喜之外,其实还不乏苦恼。一方面他不希望家人与沈氏南人门户行得太近,一方面又不舍得放弃这一桩意外收获,心内一直难以抉择。

    本来在京口的时候,王氏使人带话暗示愿意推荐他出身豫章太守。这对谢裒而言实在是莫大的惊喜。

    可是接下来意外确是接踵发生,让这美梦渐渐变得虚无。老实说,相对于豫章,沈家提议的吴兴在谢裒看来要好得多。吴兴乃是三吴繁华富庶之地,单单从职事而言一直都要比豫章重要,尤其在时下而言更是显重无比。

    但是吴兴也有坏处,乡土强宗太多,尤其还有沈氏这样势位隆重,根基深厚的门户。如果没有强力人物支持,他就算去了吴兴,也很有可能会被架空,乃至于被地方豪宗挤兑得灰头土脸。

    他可是记得,早年的虞潭担任吴兴郡中正,便被眼前这位驸马逼迫得颜面大失,沦为一时笑柄。所以在接受沈家这一份拉拢之前,谢裒要将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

    毕竟,一旦他走了沈家的门路,那么过往的旧谊不免会有疏远,原本的基础也有可能荡然无存。侨门中王庾两家立场越发对立,沈家是与庾家紧密站在一起。

    换言之,他如果答应了这份招揽,则不啻于将整个家族的前程都寄托在沈家身上。而如果不答应,或许整个家族都再无前程可言。

    除此之外,谢裒还有一点比较疑惑,那就是沈家为什么要选择他?

    虽然谢裒也明白单就眼下的形势来看,吴兴郡太守极有可能会由侨人来担任。但在众多侨人门户中,他家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而他自己也不是清望有多隆厚的名流,早年的履历还是多多仰仗大兄,随着大兄去世,许多原本联系尚算紧密的人家,如今也都渐渐有所疏远。这一点,从谢裒赋闲经年不得显用就能看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家与沈家并没有太多亲厚的情谊。唯一的一点,便是他的儿子谢奕在沈哲子帐下有一段军旅经历。

    他倒是仔细向儿子打听过与驸马关系究竟怎么样,但无论晚辈们关系亲厚与否,如果把整个家族的前程都寄托在此,不免有些单薄。

    但无论如何,沈家这次拉拢已经是他家所面对最好的选择。他想要听一听沈家为什么选他,需要他做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做出选择,但谢裒仍然不乏迟疑,毕竟沈家过往武宗之名太过浓厚,跟这样的人家打交道,一旦有了矛盾和冲突,后果那也是很严重的。早年被灭门的义兴周氏周札一支,就是很好的例子。

    听到沈哲子所诵的文法纲要,谢裒惊艳之余,心里也隐隐松了一口气。原本在他的印象中,沈氏不过南疆武宗,少礼不文。但沈哲子这一篇文法,却是深览精要,颇有高屋建瓴之气概。

    在这个年纪,如果没有高明的家学和优越的教育,是根本不可能总结出来这种高深的文法。有了这个认识,谢裒对沈哲子包括整个沈家的感官都有所好转。这就好像原本以为对方是不通情理的野蛮人,可是接触之后才发现对方居然是比自己还要知书达理的文明人,这样再接触起来,心里的抵触会少了许多。

    随着心中想法转变,谢裒再看向沈哲子时,眼神便柔和得多,指着谢奕对沈哲子笑语道:“小儿少文多鄙,性躁气盛,早前任事驸马帐下,应是不乏冲撞。我这为父者教养不善,还要请驸马宽宥一二。”

    “谢公言重了,人事哪能尽美,各自都有欠缺。无奕勇壮敢当,每临战阵,冲矢无退。至于私下里,又是率性纯真,乃是难得的良友。良玉抛弃在地也要蒙尘,明珠奉于堂上才能相得益彰。人不知其佳,那是不能用其才。”

    沈哲子笑吟吟说道,而谢奕听到这话,也是大点起头,忍不住感慨道:“言到论玄雅戏,我是不如大兄。总略纲要,定谋决断,也远远不如驸马。但是恪守使命,每用必功,我是不必推让的。”

    “这话太骄满,只可庭中闲语,不能宣扬于外!”

    谢裒听到儿子的自吹,便板起脸来教训道,继而又笑语道:“与其自矜其能,不如说是驸马目量深刻,能够将你善用。侥幸一二事成,不过只是次功。”

    听到谢裒对儿子的教育,沈哲子倒是颇为赞许。不是一味的吹捧,也不是一味的重言鞭策,只是教导一个为人处事不卑不亢的态度,这一点极为难得。

    沈哲子本身没有什么教养的经验,而他老爹对他也是一味的溺爱,以至于让他对自家小兄弟沈劲的教育和引导都分外头疼。

    不过话说回来,谢裒就算有教养之能,大概也只遗传给了谢安,至于他家其他子弟,性情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像是谢奕这家伙,年前在军中也就在自己面前有所收敛,与旁人一言不合破口大骂也不是一次两次。

    接下来,众人又闲谈几句,除了沈哲子之外,庾曼之也没有被冷落。

    虽然眼下庾怿是近似被赶出了中枢,但是作为庾亮政治遗产的主要继承者,只要庾怿能在豫州立住脚稳住阵型,未来或方镇或中枢仍是大有可为。

    毕竟庾亮虽然死了,但是豫州侨门的势力也没有就此被瓦解,像是褚翜、钟雅之类都是正在势位。等到庾怿能站起来,这些人自然又会团结在其周围。

    当然,眼下在谢裒心目中最重要的还是沈哲子。有了一些过渡话题之后,他便状似闲聊道:“小儿前日曾往吴兴驸马乡中,归家后多言吴中风貌颇佳,不乏奇趣,让我都好奇起来。驸马可愿讲一讲乡中人情?”

    逗了半天圈子终于言到正题,沈哲子也打起精神来,略作沉吟后才开口说道:“谢公既然有问,那晚辈就试言一二,或许言有偏颇、不乏饰美,毕竟乡情难耐。以晚辈观之,吴中山染青黛,水接膏腴,景致秀美,乡野物饶。小民迷于耕织之乐,士家善养乡土嘉风。人皆勤于颐养精神,懒于争勇斗气……”

    沈哲子讲起来便是滔滔不绝,而谢裒在席中也是听得专注,偶尔发问几句,想要了解一个更全面的吴兴。

    当然除了这些最浅显的面貌之外,谢裒最感兴趣还是吴兴的人事纠纷,待到沈哲子停顿下来之后,便笑问道:“我听说吴中泰半人家俱入商盟,南北集运商货,这样会否让民众耽利**,荒废田亩,无心耕织?”

    沈哲子闻言后便摆摆手:“这一点倒也不必担心,吴中人气浓厚,小民各组农庄。集百家之力各兴耕作,轮耕轮休,田亩并无荒弃。若有不堪役力者,走访乡间,为农庄集货买卖。各司其职,各有所得。”

    “晚辈在乡也是日短,难免讲述不清。谢公若还有所困惑,吴兴虞使君近期应会归都,届时晚辈可代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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