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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时间知道了。
“沈掾今天倒是来得早,不妨到这里来坐。”
仕途上有了长足进望,殷融也是很积极,早早便来到这里,望着沈哲子入门后便满脸和气笑道。他虽然在侄子面前对沈哲子是不屑一顾,但是想了想之后也确实没必要跟一个小辈置气,这种关键时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就摆出一个礼贤下士的态度。
沈哲子闻言后便摆手道:“这倒不必了,席尾自有凉风绕廊,让人气通神畅。”
说着,他便坐在了末尾席中。
殷融听到这话后,便是淡然一笑,因为眼下优势在自己这里,所以姿态摆得很高,不在这种小事上置气。那小子已经无计可施,也只能在这上面讨点便宜了,至于心内的闷气,却非廊风能够吹开,徒增笑柄而已。
今天这晨会,王导也并没有在室内召见众人,而是直接出席,谈了一些别的事情后,过不多久视线便落在沈哲子身上:“东曹草创新营,本该从容于缓。只是国计不能久待,也就只能勉强维周了。不知前日吩咐你的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沈哲子等这句话也是很久,闻言后便让廊下的御属周牟送来一个小木盒,捧在手里往堂上送去,路过殷融时看到其人脸上的微笑,也递给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他将木盒摆在了王导面前书案上,然后才说道:“属下本就是太保驭使,既然有命,怎敢懈怠。东曹虽是草创,不过一众同僚也都以赤忠尽责相勉,已经连夜将太保所需备齐。”
不只备齐了,而且做的更多!
王导听到沈哲子这么说,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心中带着些许狐疑,继而便打开木盒,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卷宗,便对沈哲子点点头说道:“有劳维周了。”
接着,他顺手拿出摆在最上面的卷宗,待展开之后,脸上笑容顿时呆滞下来。
“属下受命之后,即刻便取出署内所存名籍卷宗,详加斟酌之后,终究觉得若是台议甄选,不免略浮。因而自作主张,将王散骑加录其中。虽有越俎代庖,但既为公属,当为公虑。取用如何,终究还要太保自度,属下不敢深言。”
沈哲子话音未落,席下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殷融正面红耳赤的弯腰将跌落在地的如意捡起来。
一时之间,包括梅陶在内,众人都深深看了沈哲子一眼,这小子隔夜报仇,气性不小。王散骑便是王彬,不提还倒罢了,一提出来,三五个殷融绑在一起也争不过啊!
0529 辱人太甚()
晨会已经散了很长时间,但是王导转回内室后却并不急着去处理公务,而是独坐窗前,眼望着书案上的满盒卷宗怔怔出神。
对于年轻人,王导向来觉得即便是很出色,褒扬则可,无谓誉之过甚。可是对于那位驸马沈哲子,他真是生出恨生于旁人庭门之内的感慨。
早在建康城尚被乱军盘踞,王导困在都中台内,惊闻会稽被分割创建东扬州的时候,他便已经动念要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鼎立江东,王业客居远国,就算王导并不像其他侨人一样对于吴人警惕疏离,但也并不意味着就能一视同仁。这倒不是他心境狭隘、执于内斗,而是现实本就如此。东扬州的创建,无疑会加剧吴人专据地方的局面,这对于江东的稳定而言,隐患尤甚于江北那些桀骜军头!
所以,绝对不能容许这种局面长久维持。
可是,深悉利害是一方面,究竟该怎么做,王导也是权衡了良久。东扬州创建已成定局,不可能台中稍有指示便会罢止,加上因为苏峻这一场乱事,中枢权威几乎被扫荡一空,对于地方的钳制力道便更小。
驸马沈哲子执着于在都中兴风作浪,在王导看来就是一个机会。沈家能够拔于东南之地,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其家得幸于帝宗,如果没有这一点,沈家即便是强势,但三吴之地豪强众多,未必没有人家跃起来挑战其家权威。
所以他耐心等待,一直等到将沈哲子召入公府,才抛出这一个意图。如果沈哲子那里有不配合,无疑会暴露出其家以南人而专守地方的本性,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让时人对这位擅作经营的驸马警惕起来,一举瓦解掉沈哲子数年经营之功。
当然,沈哲子如果愿意配合那就更好了。可以用比较温和的方法再次将东扬州拉回到朝廷的统序中来,王导本性就不是一个好斗之人,只是希望大家都能竭力维持住江东的秩序,即便有所私计那也是人之常情。
不独独是对东扬州,像是早先派顾和前往徐州郗鉴处,还有稍后要对荆州陶侃有所布划。王导和庾亮做的事情其实性质都是相同的,都是为了加强中枢的权威,让地方变得稳定起来。只不过,他的手段要更柔和一些。
王导自认为是已经算无遗策,沈家即便是不愿意接受,为了避免被指摘为专据东南的恶名,迫于大势,也要接受这个结果。
但是这一次,王导真的被沈哲子给搞蒙了,他实在没有想到沈哲子居然会来这么一出!让王彬去会稽?如果此事可行的话,这自然是王导所乐意的事情,地方无论交到谁手中,总是不如自家人可靠。他眼下徐徐图之,自然也希望事态能够往这个方向去发展。
可是现在而言,时机不对,大大的不对!
心内尚在权衡接下来该要如何应对,王导便听门下来报说道王彬请见,心内不禁暗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人都已经到了门口,自然也不能避而不见,于是王导便打起精神,让人将王彬请来。
少顷,身穿燕居时服的王彬便大步流星跨入太保府内。他眼下虽然挂了一个散骑荣衔,但却并不在台**职,而是赋闲在家,听到台中耳目传来的消息,连官袍都来不及换上,便匆匆赶往台城来。
“太保公务繁忙,我这闲散懒卧之人还要前来叨扰,真是失礼。”
王彬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和颜悦色的与王导说话了,可是这和气的态度在王导看来,反而还不如早先那冷眼怨望看着顺眼。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摆摆手示意王彬入座,而后才明知故问道:“世儒今天怎么有空入台?”
王彬听到这话不免愣了一愣,心道我为何入台难道你不知道?不过转念一想,早先自己因为诸事困蹇、心绪烦躁,对太保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也难怪太保心里会有些别扭。
想到这里,他便慨然一叹,说道:“早先家事、国事,诸事纠缠,让我不能心静。近来在家沉思良久,不免自察而惭。早先我家阿郎一时妄动,在都中闹出不小的风波,现在想来,确是不应该啊。我家煊赫门庭,本不宜为此阴祟之态,束子不严,我要向太保道歉。”
王导听到王彬这般表态,嘴角已是忍不住抖了一抖,心知今天是含糊不过去了。
他心内尚在思忖该如何说服王彬放弃此想,却又听王彬已经又开口道:“相对于太保总揽全局,智计于怀,我真是有所欠缺,所以也需要太保时时提醒,不至于积错难返。早先我执于一己之困,心念未免失于偏激,但也只是一时所惑,不会长久迷失。”
“貉子奸猾难驯,趁于国难而把控东南,不独太保深忧,近来我与一众乡人所论,也多虑于此。既然太保有意使我南下坐镇,我当然不能推辞,要为朝廷解此顽疾。”
讲到这里,王彬脸上已经不乏振奋之色,已是磨刀霍霍、向于东南的姿态:“沈氏宗贼之家,狡诈奸猾,于乡土之内盘踞罗织,已经积成顽疾。我也深知,若要除之并非短促之功,需以长力深挖。所以太保也请放心,今次之去会稽,我首先也会镇之以静,徐徐图之,没有万全的把握,不会”
“世儒且慢,能否听我一言?”
王导见王彬已经越扯越远,乃至于讲到前往会稽后计划如何,可见已是笃定将要成行,他心情不免更恶劣。
王彬听到这话,便暂缓详述自己的计划,两眼直直望着王导,点头道:“太保请说。”
王导又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顶着王彬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听世儒诸多良言,可见并未把时光虚掷,仍是心系国计,让人欣慰。至于你去会稽,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你听我说,如今东南局势已是胶结,不堪力破。世儒你如果眼下成行,或是荆棘漫野、诸多掣肘”
“太保请放心,我既然受命,这些问题也都考虑过。东南形势确是不佳,不过也不足深患,只要击破沈氏貉首,余者纵使有些喧闹,久而咸宁。”
王彬自信满满道。
王导见王彬仍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如果再说下去,很可能将话题谈崩。但王彬眼下去会稽,实在不算是一个好主意,略一转念后,他便又说道:“会稽虽然已成忧患,但毕竟不及眼前。其实我心里更希望世儒你能留在都内,帮忙维持住中枢局面,你也知”
“太保有话不妨直言。”
王彬听到这里,哪怕再迟钝,也能瞧出王导神态间的为难之色,继而自己心内热情也渐渐冷却下来,沉吟道:“似乎我与太保,所思略有偏差。我听家人来报,说是沈氏貉子奏言为我请任,我不信那貉子会有如此好心。”
话讲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委婉的余地,王导索性直言:“是的,其实会稽内史人选,我并无预算世儒,而是另有他选。驸马确是为世儒有请,意在缓解”
“真的是这样?”
王彬闻言后,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心情可谓五味杂陈,想到自己先前那番作态,不免又羞又恼,恨恨道:“太保宏望于江表,所览南北群贤。我自知无甚过人所长,差胜于中人而已,唯以嫡亲所仗,渴望能得太保施以青眼。原来是我满腔杂念作祟,自辱于人,只是有一言请问,不知太保属意何人?”
“世儒你何必要为此想?你我庭门共生的兄弟,若真是良任有缺,我怎么会不让你去?只是这一件事”
王导见气氛果如自己所料,半坐前倾,想要去拉住王彬的手,希望他不要再过分误解。
然而王彬却蓦地将手抽回,只是满脸的冷厉之色:“庭门共生的兄弟?贤达如平子,痴愚如彬,大概都是疏远之异类。太保缘何定要将我强缚于都内?我自问此心无贰意于太保,唯患才不足彰,愚不堪用。但也想以此赤纯之心,来为太保分忧一二。”
说着,他视线落在了王导书案上那一盒卷宗,劈手将之扯到面前来,翻看片刻后,脸色不免更加阴郁起来,乃至于望着王导冷笑连连:“原来这几人,便是太保属意之选?可笑啊可笑,王世儒在太保眼内,原来尚不及这几个庸夫劣卒!我本是深厌貉子,却没想到竟沦落到要让貉子为我执言!”
王导听到王彬所言越来越不通情理,也渐渐有些不忿起来:“若我真是此想,自有内外共厌!但世儒你一时激于忿念,以此谤我,人情如何能堪?”
王彬见王导也动了真怒,一时间微有滞言,迟疑片刻后才对王导拱拱手,继而叹息道:“太保或是自有谋算,但此事若无涉我也就罢了。貉子或是邪念举我,引我入彀,他是得算了。今次会稽内史之选,我是不能退让,否则便是甘居卑流之末,尚有何面目居于人前!”
话讲到这一步,王导也明白,就算他不愿意也不行了。如果是别人还倒罢了,可偏偏是王彬,这让他即便有满腹的理由,也根本讲不明白。
王彬表态完毕之后,又深深望了王导一眼,涩声道:“因此错意于太保,或是更加取厌。此职我自谋之,太保勿阻,于我已是情深。来日任于东南,若侥幸得一二建树,仍是我宗中来日立足于江东之张本,子弟经营之所恃!”
说完之后,不待王导答话,王彬已经转身离开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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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太保府左侧一个跨院里,殷融满脸愁容的坐在室内,而其对面的梅陶虽然要好一些,但脸上也是没有什么喜色。
“叔真兄,你常在太保近畔,依你观之,那小貉子今次所举王世儒,究竟是太保所示,还是他私心作祟,以此惑人?”
人一旦有了什么想法,便很难保持固有的心态。原本殷融对于名位之类,倒也并不过分看重,否则也不会年届不惑,才刚刚脱离鞭下序列。可是今次对于会稽所选,他是寄望很大,然而突然出现这个意外情况,让他不能淡然。
殷融心内很清楚,他虽然有些清名令誉,但在人望上,实在不能与王彬相提并论,双方几乎没有什么可比性。让他不能释怀的是,太保将他列在备选之中,究竟是真的看好他,还是只为衬托王彬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