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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4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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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庾家那里一早就提供了傧相名单,但真正迎亲的队伍规模却在离都前几日滚雪球一般的壮大起来。庾条本身也是个不靠谱的,大概还存心要以人面震慑一下郗家,也就没有另行通知。因而原本郗家的准备还是按照旧有规模,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

    幸在京府这里已成江东首屈一指的繁华都邑,诸多物用都是充足。队伍再行两日便到达了京府,而郗家的布置也早已经调整过来,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京府这里,也算是沈哲子的旧基地。因为去年行台立于此处,加上商盟在这里的大力发展,沈哲子在京府的名望较之建康还要更高一筹。未免出现什么喧宾夺主的尴尬场面,沈哲子索性与几个堂兄弟先行脱离队伍,提前入城,当然也是因为实在不想再换上迎亲队伍那骚包到了极点的装扮。

    尽管如此,沈哲子还是感受到了京府民众的热情。他们一行近百人刚刚出现在城郊大道上,便看到前方比肩接踵的迎接人群。在那迎接的队伍里彩旗招展,就差拉上横幅写上“欢迎沈侯莅临指导”。

    队伍最前方是以沈克为首的一众商盟成员,沈哲子他们远远便下了马,趋行上前拜见长辈。看到自家儿郎风华正茂,沈克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上前拉起了沈哲子,继而便转眼望向沈牧。

    察觉到自家老爹望过来,沈牧不免有些急促,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责骂,等来的却是老爹不乏兴奋的拍拍他肩膀:“小子不乏浪行劣迹,唯繁荣我家子息血脉,可偿前错,只是以后要谨记教训,不要故态复萌!”

    沈牧闻言后嘴角都咧到耳后,这么轻易过关,不枉他前段时间在都内做了那么久的勤劳小蜜蜂。

    继而便是一众吴中旧交人家纷纷涌上来,一个个笑逐颜开,交口恭贺。若不清楚底细的,还以为是沈家子弟娶亲。沈家一日之内五侯并举,消息早已经传遍江东。乡人们自然不乏羡慕嫉妒,但如今他们与沈家也算是荣辱与共,沈家走得越稳健,他们的利益便能得到更大的保障。

    别的不说,单单在京府这里,原本商盟尚要仰仗隐爵提供渠道分销货物。可是如今,这种原本平等互助的关系正在悄悄发生改变,通过对原本隐爵人员的吸纳,商盟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渠道。

    如今的隐爵,已经渐渐沦为商盟的附庸。许多淮中军头也都更多的选择与商盟直接接洽,避免再被隐爵那些侨门人家盘剥一层。

    一行人登车之后,沈克兴致盎然指着郊外那连绵的工坊和田庄对沈哲子介绍商盟在左近的产业汇集和发展势头。过去这年余时间里,京府这里政治地位得到提升,发展势头也是迅猛。

    刘超这个人虽然某些方面不乏拘泥,但有一点好处,并没有一般侨人那种浓厚的南北偏视,只要对社稷有利,他便不加掣肘。大量吴人在此置业,虽然对侨门整体生存空间有些不利,但是能够更有效率挖掘出京府所蕴藏的潜力,对整个局势而言是有莫大的好处。

    京府的繁荣,放在整个历史环境中来看其实是有些畸形和变态。整个世道都是低迷,唯独这里异军突起,可以说是逆生于时代洪流之中。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战乱让大量的难民聚集于此,人力资源不缺,吴中资财涌入进来,将沉淀的人力和荒废的土地资源充分利用起来。

    如果用一句话来涵盖,那就是无论什么世道,每一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每一个人都有追求活得更好的权力!

    京府陪都的确立,脱离了原本效率低下的行政构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就是中古时代的一个经济特区。不以门第论,不以势位论,不以南北论,哪怕是一介寒伧小民,只要肯努力能坚持,都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拥有自己的工坊和田庄。

    在这里,衡量一个人价值所在并不是他的血统或是名望,而是他为世道做出的贡献,或者说有人愿意为他的劳动支付怎样的价钱。钱、钱,还是钱!只要有钱,哪怕你是三代的赤贫吏户,也能找到所谓的南北旧姓为你打工!手停则口停,在这么快速前进的节奏下,容不得夸夸其谈!

    讲到这些的时候,沈克不乏卖弄的对沈哲子他们笑语道:“青雀你重临京府的消息一传出,京府这里已经喧闹出来。我这里自作主张,给你定下了十个会面名额。眼下在外间,单个名额已经被人抬到了十万钱!”

    车上几人听到这里,眼眸都忍不住瞪大起来,沈云更是忍不住诧异道:“只是见人一面,就能赚到十万钱?阿兄还用做什么,只要留在这里见客,日久之后,我家之富足夸江东!”

    沈哲子听到这话,也是不免错愕,恍惚间又有穿越的感觉。他原本以为自己才是家里领路人,没想到这个二叔才是真正的时代弄潮儿。这种言必称钱的口气,多像后世那些新兴的资产阶级,手里挥舞着钞票,买天、买地、买空气,一个个烧包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想些什么!我家若无今日之势位,不过道畔一散卒,谁又肯巨资求见!”

    沈克虽然长在这金江银海沉浮,但却并不沉迷其中,听到沈云这感慨,便笑斥一声,然后才又对沈哲子说道:“之所以要出此下策,也是无奈。青雀你在京府人望,不作第二人想,消息刚刚传来,我这里所收拜帖已经门庭满盈。这当中虽然不乏旧好,但大多都是请托,见而不允,难免生怨。有求必应,那也就不必再做别的事了。至于十万钱云云,那都是外间疯传,我家今时之姿态,何至于如此贪鄙,强索财货。”

    沈哲子闻言后便点点头,世道纷繁,人心复杂,并非人人都是牵线木偶,他能够保证的就是自己初心不改、去做实事,至于民风导向哪一步,即便有预见,也未必能够做出什么改变。

    沈克所言,没有丝毫夸张之处。沈哲子住进砚山庄园后,整个庄园外便活跃着大量求见之人,甚至于有人翻墙闯入进来。原本沈哲子还打算旧地重游,仔细观赏一下过往这段时间京府的变化和新貌,眼见此态,只能绝了这个念头,深居简出,就连卧房外都布置着许多明岗暗哨。

    如今京府这里的风气,是很明显的矫枉过正。原本江东民风是失于沉闷,各自都有着各自的算计,地域所限,门第所限,彼此都难以沟通,可是京府这里却是过分的躁动,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瞪大眼寻找一个新的机会。

    但落在整个时局而言,这种风气其实并不算坏。不以门第旧勋为限,哪怕是寻常寒丁小卒,都有一颗躁动的心,时刻准备着冲入时代的洪流中蹈浪弄潮。并不是所谓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是生而为人便绝不虚度!人能此,我亦能此!

    沈哲子被困在砚山庄园,足不出户,也不知道庾家和郗家的婚事进行到了哪一步。沈克这里倒是很快拿出了他要接见的名单,虽然只有区区十个人,但是涵盖面却很广。不只有京府本地的豪商,还有淮地的军头,乃至于还有一位天师道的师君那样的宗教人士。当然见或不见,还要沈哲子自己决定。

    沈哲子闲着也是无聊,索性便挑选几人见上一见,首先见的便是京府本地一个豪商。这豪商名为辛宾,其发迹史可以说是伴随着京府发展而起的一个典型。

    这个辛宾乃是河南人,永嘉年间其父率领百余户宗亲乡人南来,本来是栖息在淮中依附于刘遐的一个小军头。屡经火并,其父战死,部众离散大半,辛宾被部曲保护过江,几无立锥之地,早年舍尽家财入了隐爵,但只是一个小低层。

    后来隐爵不再纳新,辛宾便趁着俸股价格飙涨的时候抛售,继而在京口郊野购置了一个田庄,娶了一个侨门旧姓旁支,借此在京口谋到一份职任。有了官面的身份,发展便顺利得多,纠集了一批难民壮力占据了一个货运渡口,因此而大得其利。

    家中娘子病死后,索性直接娶了一个吴人继室,联合丈人的财力,直接在京口周边郡县大买岭地荒田。随后京畿被历阳叛军攻破,大量的人逃难涌入京口,辛宾手中那些荒地未经开垦便抛售出去,获利十数倍。到如今,此人已经京府财力极为丰厚的一个豪商。

    沈哲子手拿这份履历,对这个辛宾也真是忍不住赞叹有加。时代剧变,总会涌现出一批既有能力,又有运气的弄潮儿,这个辛宾无疑就属此列。同时,对于这样一个不乏传奇色彩的豪商因何要花十数万钱来见上自己一面,沈哲子也有浓烈的好奇,因此选为第一个要见的人。

0570 舍家投献() 
那个辛宾到来的时候,沈哲子正在与钱凤讨论往江北安插眼线,搭建情报络的事情。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钱凤其人,早年便是老爹安插在王敦身边的大间谍,这种事情找他商量那对了。交谈未久,钱凤便提出很多想法,都让沈哲子眼前一亮,可见对此也是预谋良久。

    不过因为辛宾的到来,谈话只能暂时终止。沈哲子也不让钱凤回避,让他坐在一边列席旁听。

    “门下河南辛士礼,参见沈侯。能得沈侯相召,实在惶恐幸甚。”

    那个辛宾年在三十岁许,相貌倒没有甚么出,颌下蓄着短须,一副干练模样,只是须发隐有泛黄,看得出略具胡人血统。这在时下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毕集胡虏内附,往追溯已经有百数年光景。

    这个辛宾继室丈人家乃是吴兴吕氏,算起来也算沈家门生,沈哲子闻言后只是微微欠身,笑着摆手道:“辛君请入席,常礼相见即可,不必持恭。”

    辛宾依言入座,端起茗茶轻啜两口,脸的拘谨才稍有缓和。

    “我听说外间吵闹,约见我一面已经到了十数万钱。这倒让我诧异,不知自己如此身负人望。不知辛君此行所耗是多少?”

    沈哲子神态随意,笑语问道。

    那辛宾听到这话,神态却是不免错愕,似是没想到沈哲子问的这么直接,过片刻后才苦笑一声:“沈侯乃是江表俊彦翘楚,人望自是不必赘言。能得邀见,即便天性庸劣,也盼能近贤有益。沈侯既然有问,门下不敢隐瞒,外间传言何价,只是好事者吵闹,门下能够得见,所耗在三十万钱之间。”

    “三十万钱?我知辛君家资殷厚,乃是京府潮儿,但如今你也有见,我不过双手双足、五官标致,也是寻常一皮囊。耗费这么多财货只为一见,值不值得?又或辛君已经由我这里观出什么贤风雅趣,大受裨益?”

    沈哲子又笑着问道。

    辛宾闻言后又是一滞,片刻后避席免冠下拜道:“门下素来心仰,渴于一见。实在不敢自恃资厚而有冒犯,曲进此途,实属无奈。”

    沈哲子让人扶起辛宾,说道:“我没有要责怪辛君的意思,确是心内有几分好。你也算是白手而兴,应该深悉治业艰辛。如果以为见我一面,日后便能有所关照,所获厚于几十万钱,这是否有些草率?我倒不是自薄,你既然是乡人所亲,若要见我,实在不必如此,为何要取此途?”

    “沈侯所问刺心,门下实在辞穷,只能以实相告。”

    那辛宾低头沉吟半晌,然后才又抬头说道:“诚然赖于丈人所厚,寻常能随礼有见。但门下所仰沈侯,实在不是寻常乡亲之望可偿。钱财俗物,不足夸言,虽为赡养之本,滥则生忧,以此长忧之物,能于沈侯席前稍作自剖,门下实在不愿轻舍这个机会。”

    “滥则生忧?你这么说,莫非是有人贪图你家财货,要侵占你的产业?”

    沈哲子皱眉问道。

    “虽无近患,长则必忧!京府繁荣至斯,多仰驸马绳墨筹划,此事畿内人尽皆知。大势向悖,决于公庭权门。门下纵有一二浅得,不过枰一棋子,若能声哑寻常,或能一时无忧。但若标新于内,弹指可取。”

    辛宾讲到这里,已是忍不住喟然一叹:“向年家父从于泉陵公,常感此世无从依仗,持戈者刀下而死,用事者绳法加害,凡所仰者,皆噬于人。常教门下要从于势变,不可穷执一端。”

    沈哲子听到这里,不免笑起来,他在这个世道也已经生活年久,什么样的家教都有见闻,但却真的少见如此强调忧患意识的家教。

    听到这番话后再翻看辛宾一路行来的履历,倒也真的有所吻合,一直在求变,并不专注稳定于一项。倒不知是其眼光精锐,还是运气太好,每一次转变都迎合着局势的变化,一路行来,如有天助一般。

    京府一路发展,虽然机会多多,但这个辛宾家底实在太差,连寒门都算不,原本大小还算是个军头,可惜部众全被打散。如果不是一路行来切合时变,想要达到眼下这地步实在千难万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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