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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庾怿的大船后继赶来时,韩晃已经率军完成了对岸上营垒的冲剿,然而当他迎上上岸的庾怿时,脸上却无多少得胜的喜悦,只是疾行上前低语道:“是空营”
施口重地,强置几千兵都显不足,然而这营垒内外守卒不过千数人,造成的些许阻拦也只是依于地势,言道空营也不为过!
庾怿听到这话,神色也是陡然一凛,这感觉就像蓄力一击却打空,让人心神不宁!
0637 一语成谶()
沈哲子所部最终驻扎在了临近涂水的全椒,这里已经属于涂水上游,也是淮右大片丘陵的一个边缘地带,东南是平坦的河谷平原,连接涂中之地,西面则是淮右连绵起伏的丘陵。
事到如今,沈哲子所部众将也依稀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们这一部东路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无缘参与合肥收复一战了。这对于沈牧、谢奕等渴求一战的年轻将领们而言,确是大感失望。然而像路永等宿将,却有一种相当明显送了一口气的样子。
态度不足说明问题,沈哲子也不认为那些一心求战的小年轻真的在军事上就能强过路永等宿将,大概是经历得多了才会明白到兵者大凶的深意,有了一份敬畏之心。
虽然如此,沈哲子也并没有放松警惕,如果合肥那里已经爆发大战,他所驻扎的防卫乃是溃兵有可能冲击到的方向之一。而且他并不认为黄权有必守合肥之心,如果真的遭遇溃卒,战斗力真的不容小觑。
所以,在到达全椒之后,查知旧城已不可用,沈哲子便依照早先杜赫所搜集到的资料情报,辅以实地勘察,很快便挑选出了一个驻扎的营地。
这营地地形极好,西北面是绵延的丘陵,涂水在北面坡下绕流,而南面数里外则是涂水的一条支流,两河夹谷,南北策应,可谓一处绝佳的防守地。
选对了地点之后,兵卒们便开始土木营建,掘沟垒土,搭建起一个宏大的框架。待到后路役营到达,接手后续工作,兵卒们才抽身出来,继续保持日常的操练。
坡地上,数骑飞驰,沈牧纵马越过一块半人多高的岩石,骑术可谓越来越精湛,引得后方几人连连拍掌喝彩。
然而他脸上却殊无得意之色,勒马顿在坡上,马鞭一指坡下那大片忙碌的工地,口中不乏忿忿之言:“原本以为跨江而来,可谓摆脱都中琐事,将要鏖战杀奴,没想到却是换了一个地方筑城!这与身在都中又有何异?”
其他几人上前,也是不乏叹息声,而沈牧在转望近畔几人后,又狠啐一口:“还不如身在都中,闲来尚可狎妓游乐!身在这荒岭废土,身畔都是鄙夫劣态!”
此言一出,几人心内那同病相怜之心顿时荡然无存,连连口啐沈牧:“沈二你自己又是什么美姿态,还有脸面嘲笑旁人!”
“面恶言鄙,实在可厌!”
身受众人围攻,沈牧顿时招架不住,纵马撞向身侧也在满脸义正言辞声讨他的沈云,愤声道:“沈云貉你又不是我营下兵长,来凑的什么热闹?滚回自己营中去!”
沈云侧过避开,原本对阿兄还有几分畏惧,可是营中待久了自养成兵痞姿态,甩着手中马鞭大笑道:“众口成实,我在或不在,阿兄也实在美态不起来!”
听到这话,几人又不免哄然大笑。沈牧则更加羞恼,追上去要教训这个拆自家台面的劣弟,沈云实在躲避不开,连连叫饶,末了只能用别的话题引开众人注意力:“后阵纪文学已经到来,他与将军最是相契,咱们凑在一起说什么那都是乱猜,若能擒住纪文学拷问一番,才知将军究竟有什么谋划!”
众人闻言后眸子俱是一亮,略一合计,便都转向往江边营地冲去。
纪友因为要在后路押运更多的资用,所以到来要迟很多,尤其在这些补给当中,除了最重要的粮草军械之外,更有很多是他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的。沿途水路虽然有前阵进行了初步的疏浚,但仍是断断续续,一路行来可谓辛苦。
不过沿途看到沈哲子前军修筑的诸多营垒据点,他也大约明白今次北上重点还非歼敌,而是要将这一片区域重新经营起来,长治此土。
尽管已经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可是当他真正到达此地的时候,还是被沈哲子规划出的架势惊到了。单单看已经勾勒出的营垒规模,哪里是在修筑营垒,分明是要兴修雄城!
所以在见到沈哲子之后,纪友也实在忍耐不住要吐槽:“维周你是否别趣成瘾?如今都下尚未筑完,又要过江兴筑?这里可不是江东净土,于此飞地筑城实在是……”
沈哲子闻言后便是一笑,说道:“眼下正是淮右虚空,奴踪少履,正宜高筑,若换个时间,未必能再有良机啊。”
他自然明白在淮右这远乡之地筑城有多艰难,且不说物用的庞大消耗,单单所需要的人丁,在左近便近乎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如果没有城池依托固守,江北投入再多,都是水上浮板,一旦风雨来袭,顷刻便会成空!
且先不论这个城池需要多少投入,一旦落成,那么可以将原本的历阳防线一路推到涂水上游,与左右两翼的合肥、广陵连成一线,激活整个淮右水网,沿江屯戍,成为一个扎实的前进基地。
整个涂水河谷,都可以陆续稳步的填充开发,只要初期的艰难熬过去,大片的无人荒土都将成为流膏丰田,为后继的北伐源源不断注入养分。
当然沈哲子也明白,这个庞大规划最大的隐患还是初期的艰难。就算在物力上可以源源不断受到吴中资用的补给,但想要将规模经营起来,没有数年的扎实投入很难见到成果。而且一旦遭遇羯奴大规模南掠,极有可能这个计划便告夭折。
所以沈哲子在落实这个计划的时候,也是承担着很大的压力,他必须要假定羯奴在这个时期内不会大规模的南掠。至于其依仗,自然是羯胡内部如今已经相当不稳的局面,还有明年石勒的死亡。
但这当中会否还有变数,沈哲子也是拿不准。但就算是拿不准,该做的还是要做。世事没有万全,既然自己赢面更大,那也实在不宜过于保守。旧有的北伐路线,自广陵而上淮泗,又或从襄阳直叩中原,都不在他掌握中。
既然已经选定了豫州,那么这个中转站便至关重要。如果没有这个区域核心以辐射周边,那么整个淮右水网将无从利用,要落入一个每逢北上便挖沟前进的恶循环。而且淮右这个无人区,也将继续荒废下去,拉长整个补给线。
所以在沈哲子看来,涂水上游筑城较之收复合肥还要更重要一些。合肥入手诚然可以保障巢湖这一条重要水道,但是合肥的东面辐射力严重不足,不足以保证一个稳固的江北基地。而且眼下的力量尚不足以一举拿下淮南,那么这个选择就是一种进取的保守。
再巍峨的要塞也是人力建起,刘馥能单骑而造合肥城,沈哲子眼下所掌握的资源又比当年的刘馥强得多,自然更加没有畏难的理由。
当沈牧等人冲到纪友宿营之地的时候,正逢沈哲子出营离开,彼此正好撞见。那几人神情可谓精彩,营中纵马喧哗,一个个被抓下来卸甲鞭笞。
“犯禁受罚,我等甘受。但将军能否告知,何时才能亲上战阵杀敌?”
听到这几人身受鞭打仍固执请战,沈哲子确有几分无奈,相对于激烈的战阵厮杀,他所部当下状态确是让人感觉枯燥。不过这一份求战之心也实在不好打击,沉吟半晌后他还是安慰一声:“谨守此志,奋战之期不远。”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久,沈哲子便体会到了一语成谶的感觉,领先他一步出发的钱凤使人传讯,黄权很有可能弃守合肥,转击涂中。而黄权如果转击涂中,沈哲子恰恰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换言之,庾怿的豫州军主力很有可能在合肥扑空,而沈哲子这一部侧翼偏师将要与黄权的嫡系部众迎面撞上!
0638 临阵死战()
前来传递情报的乃是钱凤在京府挑选的属下辛宾,当沈哲子听完这消息得来的经过,也真是不知道该要怎么评价。
合肥一战,沈哲子并没有将钱凤算在其内,而钱凤过江后主要任务便是往北方渗透。至于选择从黄权入手,也并不是出于沈哲子的授意。
所以辛宾前来传递情报的同时,也是来请罪。他们选择秦肃这个对黄权知之颇深的人物入手,存心也是好的,希望能够瓦解黄权的顽抗之心,让收复合肥之战更顺利一些,但却没想到会令黄权将注意力转移到涂中。一旦黄权发兵涂中,无疑是不利于沈哲子眼下的布置。
对此沈哲子倒是不甚在意,如果说此前针对黄权其人的判断还有一些主观的臆测,那么结合辛宾传递回的情报则可以确定这判断是正确的。至于黄权与淮南守将彭彪之间的矛盾,则就是一个意外收获。
此前虽然沈哲子也能猜到羯胡内部应是矛盾重重,但却没想到割裂已经这么严重,严重到边镇守将之间竟然都恨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从大的层面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利好消息。
至于黄权穷奔涂中,沈哲子倒不认为是钱凤等人促成的。此人早有弃守之心,只患后路不同,那么能够选择的无非几个方向,保守些的退守芍陂,进取些的自然就是直击涂中这个防守空门,运动图存。而黄权选择后者,自然是羯胡一贯以来对南人的轻视,以及对自己战力的深具信心。
涂中虽然距离广陵更近,有徐州方向的威胁,但眼下徐州旗号混乱,远击无力。加上涂中与建康仅有一水之隔,朝廷必然也不会放心徐州那些桀骜军头们在城下呼啸往来,所以需要倚重的还是豫州军。
如此一来,黄权弃守合肥而进击涂中,被动化为主动,无疑会令区域形势发生巨大的动荡。依照辛宾所言,此人想要借此搅乱淮下形势,从而给远在邺城的石虎创造一个南下机会。从战术上而言,这是一个好选择。
但沈哲子却不觉得此事能成,石虎的势大已成羯胡迫在眉睫的危机。诚然此前此人多统重军四处出击,但在石勒称帝后,矛盾渐趋明朗。就连攻打寿春、消灭宿敌祖氏,石虎都被拘养在内不得任用,可见限制石虎的力量已经上升到了国策的层面,怎么可能会因黄权在南面的动作而将其放出!
所以这个黄权进攻涂中也算是穷猿奔林,慌不择路。虽然超出了原本的战术布局,但这从整体而言,同样也是一个好消息,可以有机会将黄权所部彻底歼灭,不给其人遁逃机会。
当然前提是,假使真的遭遇上,自己所部能够硬撼其师,即便不能正面击垮重创,也要将他牵制在此,给其余各部营造一个围歼的机会!
拒绝了辛宾想要留下来共同应敌的请求,沈哲子又派人将他送走去与钱凤汇合继续北上,只是留下了那个俘虏秦肃。这些谍报人员的价值本就不体现在上阵杀敌,假使没有辛宾前来报信,猝不及防下遭遇黄权主力,可谓一场灾难。所以对于他们北上能够再有什么建树,沈哲子也是充满期待。
而后沈哲子便召集众将,将消息公布出来。
众将得知将要有可能与黄权主力遭遇,惊愕之后,各自也都反应不同。类似沈牧等一众渴战的年轻将领几乎将要按捺不住拍掌庆贺,而路永则将眉头皱了起来,不乏愁色说道:“我部受命,虽有拦剿合肥溃军之责。但若果如使君所言,黄权弃守遁逃,其力未损,于我部而言,难称佳讯啊!”
庾曼之听到这话便有几分不满,当即便说道:“依照路将军所见,难道我部还要避难而退?今次王师北上,本就是为的远出击贼,早先行军多日,久无战事,将士俱生弛懈之念,军势已经有衰。黄权畏战而逃,人心惶惶,若我部仍不战而退,劳苦北上,又是为何?将要何面群下,何报国用?”
随着庾曼之开口,其他几人也都陆续有言,多在非议路永此言有损士气。
身受众人言攻,路永也不气急,他自知自己这身份在军中本就颇受歧视,这会儿只是望着沈哲子正色道:“末将所言,绝非怯战。黄权此人,虽不显名于南,但仍不容小觑。其人早为石贼圈下斗犬,假子待之,可知悍气凶烈,非是庸众。”
“奴贼久战之师,临阵悍不畏死,远国穷途,可知战心更坚。若有轻敌,必遭狠噬!仓促迎战,胜负实在难料。”
讲到这里,路永顿了一顿,见众将都要张口欲言,他又连忙说道:“末将因事而论,绝非胆怯气短!使君乃江表推崇之高选,才大匡世,实在不宜穷守险地,与厉徒斗狠争命!我部偏师旁置,本非居正冲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