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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听说过大王威名”
讲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先是偷眼观察中山王神色,待见其人神态并无多少恼意,这才又开口道:“残晋虽然妄以一隅之土,强拒中国之大,但也绝非昏聩不明,其实南乡也多英士。那个沈维周虽然不是出身华夏冠带旧誉门户,但能受伪主亲昵,拣取为亲,也确是南士中不可多得的俊彦。庸常之卒,难为其敌,譬如早年横行江表之苏峻,万数兵众固守建业之地,却为其人轻骑所破,可知其人绝非寻常之才”
张豺听到这里,脸色便有了几分不好看,刚待要出口反驳,却听旁侧中山王已经开口询问:“你对那个吴儿沈维周倒是不乏了解,且再仔细道来。”
陈光闻言后,心内才松一口气,暗幸自己算是把握住了这位大王所想。虽然他如此虚夸敌军主将有涨他人威风之嫌,但类似张豺所言一味贬低对方,但若再深想一层中山王的对手乃是那种不堪之众,即便是大获全胜,也不足夸功。而且有那样的庸才做对手,对石虎如此名位之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末将对那沈维周,所知其实也并不全。其人过江入淮之时,末将早已归国,未有对阵。但即便是小闻些许事迹,也能知其人绝非庸众。南国得闻大王督军南来,已是朝野震动,手足无措,若其人无才,也难得受此厚用”
张豺一直听到这里,才总算咂摸出一丝味道,他只顾贬低那沈维周,却忽略了此人乃是晋国所派以抵御中山王之人。自己言之如此拙劣,不就是在等于说晋国根本就未将大王放在眼中,只是派了一个无知小辈为敌?
明白了这一点,张豺却不甘于附和陈光,仍是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未有对阵,那么所言也是不能切实。江东本是狂妄之国,以小忤大,国中又多玄虚妄诞之士,我看那吴儿也不脱此类,只是因亲得用,惊悸于大王盛威,已有几分自弃之念,才敢为此狂言!”
“话也不能这么说,吴国虽小,毕竟也是晋室残余,国中多有养士。主上自有明见,不敢轻视其国,这才尽起国兵,选我为将,有了今次军行。若是寻常可破之敌,我也不必劳师至此。那个沈维周狂言确是可恼,但我大军连营几十里,带甲近百万,强迫至此,他仍敢为此忤逆之声,倒是不可以寻常庸众目之。”
石虎讲到这里,言中已有几分轻松:“不过他究竟有无显才,还要战过才知。以我百胜之众,击其疲软之师,自无不胜之理。他若能稍为进退应对,已经算是难得。若真是南乡少有之贤能,来日身败若肯俯首归于中国,未必不可用之。司马家一女可舍,我家未必无女以待贤能。”
讲到这里,他眼中陡然又显出几分不善:“石聪还不入见,莫非是以为我不敢杀他!”
0732 奴部相争()
石聪当然不可能自信到认为石虎不敢杀他,相反的,他是觉得自己今次犯下大错,若是毫无准备就这么直接去见石虎,则必死无疑,所以才迟迟没有入见。
但是随着国中大军越来越近,左路水军甚至已经驶入了涡水,距离谯城也不过三五日的水程。这还是因为此前淮南军干扰太多,令得涡水上游的疏浚任务完成很差,加之没有足够的劳役纤夫和牛马畜力,耽误了舟船行程所致。
想要渡过今次大难,石聪寄望最大还是坐镇徐方的彭城王石堪。他与石堪,俱是豫南乞活余部出身,背景类似。虽然彼此也存在竞争关系,但却没有什么大仇。
而石堪与中山王关系同样不算和睦,一旦石聪被中山王再借机除掉,则石堪便要面对一个唇亡齿寒的危机。所以从这方面而言,石堪还是极有可能出手相助的。徐方乃是淮地重镇,而且石堪也是如今乞活系诸将中最得主上信重,付以重兵的将领。一旦他肯出声表态,保全石聪,中山王即便有不满,也要有所顾忌。
然而派往徐州去的使者迟迟未归,石聪自然也就无从得知石堪的态度,然而国中大军却越来越近。石聪谯城镇内虽然仍有数万部众,但也明白想要凭此抗拒中山王的征召绝无可能。甚至他若再在谯城龟缩不出,很有可能部众便会造反将他捆缚出城,献于中山王帐下!
所以万般无奈之下,石聪也只能悄悄离镇,甚至不敢向部众透露他的行踪。但他的目的地并非宛丘中军所在,而是左路统帅郭敖所在的涡上。
对于石聪的拜见,郭敖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被愤怒所取代。他这一路大军,是要沿涡水而下,与徐州彭城方面的驻军呼应,重点攻打马头、洛涧并夺回盱眙,与淮阴双向出击,将晋军徐州方面军队杀退至广陵。
而在这一条行军路线上,谯城乃是途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补给地点。可以说,石聪在谯城所准备的大量人力、畜力以及各类资用,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为郭敖这一路大军所准备的。所以城父遭袭,石聪大败,所受影响最深的也是郭敖。
因为与中山王关系不睦,所以洛阳大军开拔的时候,郭敖得到的资粮分配就少,原本因为想着中途在谯城可以得到后补,他也并未就此与中山王力争。结果石聪把局面搞成这幅模样,郭敖所部便诸多乏用,可谓苦不堪言。
所以在看到石聪这个罪魁祸首后,郭敖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你还有脸来见我?军败辱国至斯,你可对得住主上的信重托付!”
一看到石聪,郭敖便气不打一处来,顿时黑脸,拍案怒斥。
石聪听到这斥责,脸色更加灰败,也根本没有底气反驳,只是垂首道:“一时失算,至于如今,仆射无论怎样责罚,末将都甘愿领受。惟求仆射能顾念旧谊,稍施援手,活我一命。谯城所在,虽然资用尽毁,但甲士无损,数万勇卒,俱为仆射效命!”
“中山王屡有召见,你都不入见,这是认罪态度?谯城数万卒众,区区一城父尚不能守,也配言勇?我纳之又有何用!”
郭敖听到这话,不免更加气恼。言中虽然颇多愤慨,但石聪如此表态,仍然让他略有心动。
“此战失利,末将虽然羞以言辞自饰,但因恐大军不辨敌我虚实,也只能厚颜而论,此败并非战之罪,南军绝非庸类。其军将主南士沈维周,虽无盛名于中国,但却是吴乡久立之望宗。司马避走江表,仍要引以为援,方可稳立江东。沈维周其人,富于奇谋,敏于时势,长于明断,达于进退,其人深为司马倚重,其军兼以勇武重械。末将稍有轻敌,因而身受此殃。仆射虽是御众而来,但也且不可轻视此人啊”
“此战因何失利,你且详细道来。”
石聪虽有此败,但郭敖也并不完全轻视其人,毕竟此人早年也是屡有建功,在剿灭汉赵余孽时表现出色,在豫南又打垮了祖氏宿敌,并不是一个庸碌之人。听其厚言推崇那南军少年统帅,虽然也免不了推诿自己过错的因素,但郭敖也并不完全无视,因而正色询问道。
石聪当即便详细讲起城父一战始末,这当中当然省略了一些自己忧于前程而疏于警戒的大意缘故,但即便是抛开这些,城父这一战也足以彰显出淮南军确是一部骁勇之师。无论是具装重骑冲破数倍之众,还是轻骑突入彻底搅乱城父大营,以至于最后彼此在涡湾那一场恶战,除了兵员投入得宜,战术配合巧妙之外,也需要配以足够的执行力和战斗力,才能取得那么大的胜果。
郭敖认真倾听着,虽然下意识将石聪所言南人之勇武打了一个折扣,但在听完之后,也觉得这一部淮南晋军确是一旅强军。早前他们这些赵将对于此战不乏乐观之想,认为南人不堪一击,看来是有所轻敌了。
要知道石聪所部中军,那也不是郡国散卒一般的货色,除了许多勇猛善战的国人之外,底色还是早年纵横于河南地的乞活老卒。就连早年主上筹划发尽国中之力西灭刘曜,也是特意将豫南、徐州等乞活旧部召回,才敢进行最终决战,所以战斗力上是有相当水平的。
郭敖所部人马,本就不乏河北乞活军旧部,所以对石聪所部的战斗力也有一个清晰的了解。对方能够在如此强军坐镇下仍能得功,可见绝非弱者。
此前对石聪虽然多有怨恨,但眼下其人穷途来投,对郭敖而言也是一桩好事。他虽然没有中山王那样远大的志向,但也深谙兵强马壮才能言语硬气的道理,石聪选择投靠于他,总比被中山王擒拿处斩、夺尽其众要好得多。他此行南来,建功之外,本就是奉主上之命,对中山王有所钳制。
“无论如何,你今次兵败都难辞其咎,即便是求告到我门下,我也只能暂保临战之前不斩大将,给你争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至于此战之后主上要如何处置你,那也不是我能一言决之。”
稍作沉吟之后,郭敖才有所表态说道。
石聪听到这话,脸色已是大喜,他现在已经困顿到极点,兵败之后军心涣散,暗藏家财被人哄抢一空,想要弃众避世隐居为一富家翁都做不到。眼下郭敖愿意保全他的性命,与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结果。
不过欣喜之余,他对于彭城王石堪对他坐视不理的事仍然不能释怀,因而便又说道:“彭城王坐镇徐方,若其人能够勇进一些,城父不至此败!”
“彭城王自受王命所遣,这也不是你我能够决言论断。此败仍是你之罪过,如今左路大军乏用,你且将兵众发散于野,取食以为大军之补。若是贻误军期,不只你要数罪并罚,就连我也要难逃责问!”
郭敖闻言后便皱眉斥责一声,不许石聪再纠结彭城王石堪之事。
郭敖这里接纳了石聪,但也不能罔顾中山王那里。所以他又让石聪多陈交战细节,让人捉笔记载下来,将这些敌情发函送往中山王处。而在信的末尾又表示,石聪诚然大罪当死,但眼下却是用人之际,因此暂时留用军中。待到各路大军俱都南下相会于大江之畔,他再遣石聪前往负荆领罪。
石虎受到这一封信函,才知石聪已经投靠郭敖,自是雷霆震怒。虽然大军数路并进,各路统帅也都是持节决事,但他才是大军真正的统帅。而且擒拿石聪不只是为了明正军法,更是为了石聪麾下那数万部众,结果现在都被郭敖揽入怀内!
盛怒之下,石虎亲手斩断郭敖使者手足才将人放出,算是彻底与郭敖撕破脸。如果不是在南征途中,他甚至已经亲自率兵击破郭敖营帐,执之问斩!
而郭敖也没有想到石虎会有如此激烈反应,一时间不免有些后悔。毕竟主上虽然提防中山王,但也没有完全将之弃用,而是目作庭门之内周公对待,自己将石聪之事强揽上身,因此彻底得罪中山王,实在有些得不偿失。但事已至此,他即便再将石聪交出,也未必就能挽回,也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拒不交人。
“两军尚未交战,各部已经倾轧,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终究还是草莽伧徒立国,章法有缺,诏令不明啊!”
祖约近来倒是颇多闲暇,多召辛宾来见,言及当下奴军各部纠纷,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评价起来。
辛宾也在旁边附和道:“赵主今次也是所用非人,中山王凶威太炽,致使大将俱都心悸自疑不敢接近。不能团结于众,不是执掌大军的良选啊。”
“这么说也不对,中山王敢为此态,还是有其底气所在。如今大军各部,中山王旧卒本就过万数,又添数万义从之军。右部桃豹所统,亦为其人爪牙。另有诸多胡众附者,也是惟强者以拜。郭敖虽是赵主旧人,想要与中山王争光,仍是远有未及。子重不妨静观,来日抵淮必有烈战。中山王是怨积良久,要以淮南人命立威了。”
讲到这里,祖约又眼望着辛宾笑语道:“左近乡中有我一旧好,我想将他请入军中稍作庇护,免收大军之害。稍后子重可否代劳,遣出心腹之众帮我将人召回?”
辛宾正苦难以离营,闻言后当即便说道:“祖公既有所嘱,我当亲往接回贵友!”
“这只是小事罢了,不必亲劳子重。况且我这出入手令,也只容三五人而已,人众太多便不行了。”
祖约笑语一声,而后挥笔写了一封叙旧之信交给辛宾,交代过地址后又叹息道:“若非身不由己,我也实在不愿劳烦子重。眼下两国交战,离军之外俱是乱境。即便勇武之士,也未必能安全来回。若是因此害了子重你的部属流落于外,我还要向你道歉啊!”
0733 大获归南()
祖约如此明显的暗示,辛宾如果还感受不出来,那就实在是太迟钝了。
在经过最初的惊骇之后,辛宾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草草应对几句,然后便匆匆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