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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5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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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人苦水倾诉未半,突然不远处高坡上负责哨望的兵卒发出低吼示警:“南人、南人来了……”

    这些人早成惊弓之鸟,听到这示警声,甚至都来不及再去询问南人敌众多少,一个个俱都忙不迭从地上跃起,抓起手边的棍棒之类便要逃命。总算那老兵长还不乏威信,抽出环首刀来吼叫喝骂,才让兵众不至于一哄而散,聚集在一起快速离去。至于那些原本动作缓慢的劳役,在眼见到奴兵异动后,一个个也都惊悸无比,顿时丢掉手中的工具,往山野四散奔逃。

    又过半刻钟,一队五十余人淮南军才登上高坡,发现了这一处奴军伐木场。带队兵长先遣几人冲下山坡查看奴军遁逃方向,确定左近并无伏兵,然后才大队行下,分成了两部分,一部环绕持弓警戒,另一部则收捡干枯枝叶抛撒在那些堆积的木料上,举火焚之。

    奴军一则体力不支,二则还挂念着砍伐数日、将要完成任务的木料,因而并没有逃出太远,仍在躲藏窥探。眼见浓烟火起,将他们辛苦收集的木料烧个干干净净,一个个俱都恼怒得目眦尽裂,可是眼见到淮南军各自手持的强弓,以及肩背腰胯那满满的箭壶,也只能在那暗处恨得咬牙切齿,不敢冲出去找死。

    淮南军这几十人,不独烧掉那些已经被砍伐的木料,就连剩下那一半还来不及砍伐的树木,也都劈砍斩断,投入火堆,完全就是损人而不利已。更可恨是这些人放火之后并未离去,而是在山溪对面集结,一直等到火势渐有衰竭,木料已经完全焚烧成灰烬,才又悠哉游哉往来路返回。

    奴军们眼见这一幕,心情之灰败可想而知,但仍一直等到这一部淮南军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敢从藏身处行出,一个个捶胸顿足、愁眉不展。要知道他们要靠那些焚烧干净的木料,才能归营换取资粮,否则往后十多日,仍要继续食不果腹,流窜山野。

    “回营吧……”

    那兵长眼见一众人俱都可怜巴巴望来,只能无奈说道。他们不独被烧光了木料,就连所分配的劳役俱都逃窜一空,继续逗留在外也没有了意义,只能返回营垒看看有无转机。

    一路上,这些奴军又都遇到其他各路人马,状态也都大多与他们类似,被淮南军烧掉了辛苦砍伐的木料,有逃得慢的俱都伤亡惨重。彼此处境相互对照,笼罩在奴兵们心头阴霾便更加深重。这一日之间便多达七八处的伐木点被清剿,损失较之此前陡增,可见淮南军在这个方向加大了清剿力度,已经有所增兵。

    回到位于涡水西岸的营垒,这些奴兵们才得到准确的消息,淮南军三千人在几个时辰前渡过淮水,登临荆山于此处设防。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是一片哀鸿遍野,此前淮南军已是偶有过河侵扰,已经让他们备受困扰,如今居然要设防于此,那么这一片区域危险将会增加数分。

    待到消息确定后,不独兵众们不能安心,就连镇守于此的将领也不淡定起来,即刻派人通知位于东岸的中山王大营,希望能够获得一些械用补充。

    类似的消息,不独发生在一处,其他地方也都有汇报。甚至东面区域数百名负责游猎取食的骑兵被徐州军游骑堵在河湾,旋即便被水陆合攻全歼,甚至就连一匹马都没能逃回来!

    石虎中军大营中,他甚至不需要听取诸将汇报详情,单单案上陡增倍余的简牍、加之帐外同样翻了一倍前来请示的使者,便能够感觉到两翼南军陡然变得活跃起来。

    此时尚留在帐内的亲信众将俱都垂首敛息,不敢发出声响以引来中山王的怨望。只有自青州而下,新进增援来的石虎之子石邃此时一副怒发冲冠模样,激言请战要教训一下不知死活的南人,可是旋即便被石虎冷厉目光注视,心内顿时凛然,不敢再有出声。

    眼下的石虎,相貌已经截然不同于此前离开襄国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须发杂乱,眼圈隐有浮肿,双眼更是密布血丝。其实真正让他最受困扰的,并不是眼下胶着不利的战况,而是石堪归国后会给国中带来怎样的异变,以及主上要怎样针对于他。

    其实淮阴失守,石堪离镇,单纯针对眼下的战局而言,对石虎也并非完全的不利。最起码此时豫南、徐州之地,已经没有能够掣肘他的力量。

    而且石堪离镇乃是秘密行动,只是带走了一部分的亲信,原本徐州本部人马在淮阴失守后,大量后撤于淮北之地,其中相当一部分俱都被石虎据地收纳过来。原本在青州招募勇壮的几个儿子,此时也都没有阻止的被他召来,军势渐渐有所增长,已经有了大举过淮作战的基本。虽然资粮渐有匮乏,但只要能够冲过淮水抵达淮南腹心,也能得到相当一部分的补充。

    可是后方如此不利的形势,让石虎不敢再轻举妄动,担心一旦过淮不能轻易脱战,极有可能会成为弃军。而且无论是淮南军,还是徐州军,都非不堪一击,客乡作战,前景并不明朗。

    帐中正沉闷之际,突然外间又传来信报,江面上淮南方向又有了异举,数艘大舰正驶近涡口。

    江面上,几艘斗舰拱卫着淮南军长安大舰,在距离涡口尚有数里外的水面上顿住,船上放下几艘舢板,舢板上则摆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顺流飘下。

    大舰上列有千数名淮南军卒,眼见着奴军在近岸处闹哄哄的拉防布阵,俱都笑语连连,继而便在兵长约束下用整齐的语调吼叫道:“王师将主沈侯,言告羯将石季龙。两军虽是力战,不必一味穷争。因知北军粮尽,特赠羹汤数斛。季龙虽是羯奴杂种,武勇不乏可夸,乃是奴中壮士。勿困军势受阻,还应善养体魄。否则来日阵斩,若是形容大亏,实在难辨所功!”

0776 败亡未远() 
    两军对峙自然难有和气,彼此攻杀侵扰之余,言辞互相构陷羞辱也都是常事。类似的手段,此前双方都不乏使用,不要说羞辱主将,就连双方各自君上都被对方彼此指名道姓的辱骂。

    不过今次淮南军别出心裁,佐以道具,直指奴军粮患,力度之大超出了以往。对阵奴军之将在稍有错愕之后,才忙不迭指令近畔奴兵们擂鼓叫嚷以掩盖淮南军叫嚣之声,又派舟船冲出水栅,沿江阻截那些飘来的浮板木桶。

    利箭凿穿木桶,白花花的米羹泄流入江水中,江面上不乏游鱼攒动啄食米粒。近岸处奴兵们看到这一幕,不乏人心内大感可惜,频频有吞咽的动作。

    军中缺粮乃是一个事实,不独辅兵役力们供给受到了严格的控制,就连他们这些第一线的战卒,每日所得饮食供应也是日有削减,小斗授食。到如今,裁食、赏食已经成了行伍中最为重要的奖惩手段。

    类似今次被淮南军直接冲入营线前挑衅的举动,不用想也知他们入夜一餐又没有了着落。奴军防线收缩,根本就没有在淮水上阻截淮南军舟师的布置,也控制不了其军进退,但是那些司掌军法的将官们却不跟他们讲这些,只会蛮横的计错以罚。

    淮南军的叫嚣声,很快就传回了后镇土城大帐中,负责汇报的兵卒虽然已经极力注意措辞,但大概的意思还是不敢扭曲,其人传声还未过半,席中齐王石邃已经拔刀而起,一副怒不可遏的姿态,要将这兵卒斩于刀下。那兵卒已是惊得魂不附体,瘫软于地一滩烂泥一般。

    “贼子自逞口舌之利,无罪于本部勇士。那貉儿沈维周贪我头颈大功,也要有胆量涉水来取才能偿愿。有此妄念者何止貉儿一人,来日勇战,执之拔舌自吞惩此言罪。”

    石虎今次表现较之此前暴躁却有不同,摆手喝止了暴怒的儿子,继而便对在席众将冷笑说道。其实近来他的性情已经多有收敛,已经少有暴怒而无节制的情况,许多以往令他恼怒的人或事,如今俱都转为怨恨而收埋心底。

    之所以会有此类变化,乃是有感于当下诸多不利、前途未卜的处境,担心盛怒之下会影响他对人事的判断从而做出错误决定。如今的他,可是经不起任性和挫败。

    诸将对于中山王的变化尚有几分无所适从,因而对其人心意也都无从猜度,所以近来只是躬身受命,少有发言表态,更不敢像齐王一样易怒失仪,闻言后俱都只是稍作附和,很快便就收声住嘴。

    石虎一副大度姿态,稍作吩咐安排手段以回应反击淮南军的挑衅举动,转而又开始与众将商议起针对大军所做出的一些调整。

    近来奴军看似向外没有什么大动作,但对内却是动作频频。

    南下以来大军的编制从属,早在颖口一败便已经被严重摧毁,旗号军令俱都混乱不堪,这对于大军的掌控调度以及战斗力的发挥有着极为致命的恶劣影响。此前因无强阻而顺利拿下了涡口,但是因为舟船乏用而令得大军裹足不前,与南人又陷入了僵持中。

    石虎近来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对大军的整编上,主要便体现在了对亲信众将的大举提拔。此前颖口部众分崩离析的张豺,也终于得偿所愿,再次重掌兵众,此前奉命收捡淮上的徐州败军,已经又拉起了五千余人的队伍。

    而类似麻秋、张雄、石闵等新进之将,虽然此前自颍上而下攻打肥口的作战表现实在欠佳,但是如今也都被委以重任。单单获得独立领军资格的亲信将领,便达七人之多,分掌三万余众。

    这些将领所分掌的人马,已经不再单单只是原本石虎的私兵义从。事实上经过几场大战后,石虎的义从军队伤损颇多,已经远不及此数。不过近

    来他大肆整编,原本谯郡人马、包括诸胡义从,加上原本的私兵败众,还有徐州方面接收的那些败军,俱都挑选精卒充入中军,交付军中宿将并亲信诸将统率,整个中军的规模再次扩大到五万人之多。

    这一次整顿军伍,石虎手段可谓强硬,借着诸军集防的时刻,甚至就连原本主力的羯国老中军都不能幸免,凡年龄超过三十五岁、又或身体有明显残疾的中军老卒,俱都裁汰出去,只保留下精壮士卒整编入伍。

    对于裁汰出中军的那些士卒,石虎已经近乎半放弃的状态,配发的军械俱都收缴入内,以充中军之用,至于食粮供给,也都少之又少,只是吊着一口气不至于恐慌溃散。大军看似仍然维持着十几万的规模,但是那些被排斥在外的兵卒们,已经不再具备多强的战斗力。

    对于那些杂胡义从们,石虎也都鼓励那些强部兼并弱小,甚至于自己就在那么做。

    今次随军出征的杂胡丁零,共有将近四千人在其首领句町王翟斌率领下参与此战,原本也是诸胡义从中颇为强大一股力量。结果颖口溃败的时候,翟斌死在了乱军之中,部众多有离散,只剩两千余众。今次石虎整军,便顺势将丁零人这两千余众再吞没千人并入中军,至于剩下的那些,便也都被实力尚存的屠各、林胡并鲜卑各部哄抢一空。

    正是由于石虎与杂胡强部联手划分人众,大军中那些弱小力量被蚕食一空,令得原本松散混乱的建制复又变得清晰明确起来。如今石虎亲领中军八护军部,合计人马两万四千,乃是大军精选出来的精锐悍卒,除了匈奴屠各部刘显所率领的屠各义从之外,余者俱是他的亲信部将中提拔出来的将领。

    至于中军其余各军,包括那些征召来的徐州败军,则交给了他的儿子石邃等人执掌。如今长子石邃在军中为他臂助,另一个儿子石宣则已经入驻彭城。石堪归国明显是在针对他,所以石虎对石堪所留下的这些力量也不会客气,徐州境内凡不受命者,俱都强悍出击歼灭。

    算起来他在涡口这段时间,用兵淮北的次数和人众,明显要高过了用兵淮南。眼见如此形势,已经不需要再明言,众将也都清楚,中山王已经没有了再向南作战的意图,之所以眼下还留守于此,只是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和借口,加之南军实在咬得太紧,让大军不能从容撤离。

    涡口前线水面上,淮南军示威挑衅的大船尚未退回,奴军这里便有了反击的举动。十数名晋人俘虏被从后营拎到前线来,口角俱被器物撑开,竹斗盛着谷米滚滚灌入,哪怕已经吞咽不下,都被木杖用力杵入,旁边自有奴兵叫嚣:“貉奴不知中国物博,大军积谷三年无匮。来日貉将沈维周受擒,中山王自有谷米盛赐!”

    类似的举动以反击淮南军所言粮尽,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但岸上奴兵们在看到这一幕,仍然不顾饥肠辘辘,挥舞着刀兵叫嚷不休。至于那十几个受此虐待的俘虏,很快便就气绝,尸体都被抛扔在了江中,腹部鼓胀,触目惊心!

    沈哲子如今正身在长安大舰上,眼见奴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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