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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艾其人,当几人上前礼见时,便不免对谢艾投以更多关注。
凉州众人对沈哲子兴趣只多不少,从索宁以降等众人在被请入厅堂之后,视线便直接落在了居中而坐的沈哲子身上。一眼望去,神态之间俱都不乏诧异之色流露。他们原本都已经在极尽畅想淮南沈都督该是怎样风采卓越之人,真正见面之后,才发现他们的想象力仍是略有匮乏。
相对于他们的盛装出席,沈都督今天打扮随意得多,略具胡风的窄袖修身锦袍,白色嵌珠鹿皮小冠,会弁如星尚不及眸光晶亮,虽然坐在席中仍不掩身姿英挺,面貌更有一种言辞不足形容的英俊风雅,仿佛璋玉陈于堂中,转眼垂眸之际令人不敢有轻视之念。
永嘉之后,多有中朝名流西向避祸,也带去许多中朝盛传的人物风流轶事。凉土虽然风流稍逊,但也自有人物风骨,对于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中朝轶事多有怀疑态度。
不过早前入郡时候,目睹陈郡谢尚妖冶风雅姿态,已经让这些人感觉受到冲击。而今日再见到这一位沈都督,则更让人生出何以苍天唯独钟爱一人的感慨。就好比万绿从中一点红,不管周围的“绿”多么风姿卓然,你第一眼所见的,始终是那一点“红”!
也由此,他们能够更加体会到淮南人众对于沈都督的推崇,以及言之其人那种不加掩饰的自豪感。若是易地而处,如果这样的人物涌现在他们凉地,无论关系亲厚与否,也都是一件值得频频夸赞炫耀的事情。尤其其人诸多壮阔事迹兼之眼下远迈时流的名爵地位,更让人不知该要如何形容感官如何。
至于隐在众人身后的谢艾,在终于亲眼见到沈都督之后,心情也是由惊诧渐渐转为复杂。相对于其他人仅仅只是惊叹于沈都督的仪容气度,他心内早有投向淮南之想。虽然他并不关注仪表之类的浅相,但在目睹其人风采之后,心内难免自惭乃至于生出些许自疑,担心自己不会被这样的人物青睐看重。
时人的审美意趣,强烈且直接,颜值高低甚至可以作为人品才能的评价标准。这一点倒与后世不乏相通之处,譬如沈哲子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他仅仅只是貌不惊人,那么在如今世道中的影响最起码要削弱一半。在讲究颜值的年代,道理总是显得苍白。
彼此落座之后,气氛倒还融洽。虽然凉州和中州风物人情都有诸多偏差,沈哲子也不打算在眼下就跟凉州展开什么实质性的合作,但也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共同话题。
比如在通商方面,淮南是通过商贸拉动起地区的经营和建设。而凉州情况也差不多,本身便不是一个农耕基础深厚的区域,又占据着东西交流的通道,所以在商贸上的所得,也是能够维系统治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双方也是有所不同,淮南所拥有的生产力和货源基础要比凉州大得多,不独坐收中原大乱的战争红利广募流民游食,而且还背靠着江东广阔的生产基地。而凉州则是拥有着庞大的市场,影响力深及西域。
所以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沈哲子也与凉州人众讨论许多,彼此都有互取借鉴的地方。
淮南之繁华,索宁等人也是眼见,所以当沈哲子主动讨论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也都乐得探讨,以希望能够获得一点维持凉州统治值得借鉴的经验。由此也可以看得出来,凉州虽然华风大炽,但在本色上与中原之地还是有些区别。
如果是换了中州人物,眼下即便不是什么正式使见的场合,所论也多要集中在王事道统之类的话题上,讨论商贸等问题在他们看来则是有些舍本逐末。
不过一番探讨下来,索宁等人觉得淮南发展态势虽然良好,但可供他们借鉴的经验却实在不多。首先凉州在统治构架上与淮南便多有不同,淮南是王命之下由都督府独揽军政大权,乡宗门户所能瓜分到的权力实在不多。而凉州则不然,虽然名义上大家都是奉张氏为共主,但权力其实还是分散在豪宗之中,这种情况较之江东甚至还要更加严重。
其次便是凉州虽然能够影响的地域不小,但是开发度和人口密度远非中原能比,这也是一种先天的不足。所以,凉州也是希望能够将影响力渗透到关中等地,这不独关乎到边境安危与否,也直接关乎到他们的利益诉求。
正因为此,索宁一直试图将话题拉回到用兵关中的问题上,但每每开一个头,便被沈哲子将话题拉到了别处。会面一个多时辰,他都没能找到机会将这个话题铺开去讨论,不过在谈话过程中倒是感觉极为充实,每每会有大受启发、茅塞顿开之感,一直等到都督府门下通传将要结束谈话,才意识到这一个问题。
“今日有幸能与凉土诸位高贤深论世道诸事,受教之余,也是大感振奋。当此中国祸乱,社稷飘摇之际,西土仍有高持道义,深恤世道之论,西平公诚不负王用、不愧士重,诸位乡德门户也都堪称楷模,实在是世道之幸。”
沈哲子讲到这里,便从席中站了起来,对随之而起的众人稍作拱手,笑语道:“三月上巳,乃是淮上盛事。诸位若不急归,届时请一定出席,士民之乐必能因此壮色许多。”
凉州众人听到这话,便也不好再久留,彼此寒暄几句,便准备告辞礼退。
正在这时候,沈哲子突然又笑语说道:“淮南广纳四野人士,也多有西土时贤于此盘桓留驻,我是偶闻凉州少壮贤才谢子欣之名。今日幸见,不知可否请谢君稍留府内?”
这一份邀请,不言其余,单点谢艾之名,是显得有些唐突,所以凉州众人在听完之后,脸色俱都有些不自然。这其实也是沈哲子刻意为之,方才在席中,他便发现谢艾言语不多,而其他几个凉州人士对其人在言谈之间也都不乏疏离,似是略存暗隙,因而才有此请。
“边土陋士,安敢以贤能自居。梁公虽有盛情,但却实恐有污视听……”
略作沉吟之后,索宁才开口打算拒绝。
只是他话刚讲到一半,谢艾已经从队列中横步闪出,抬手作揖,语调隐有微颤道:“能得睹梁公风采盛态,于艾才是大幸。相聚时短,深感为憾。若能再得面命指教,实在喜不自胜!”
沈哲子眼见这一幕,眸底已经闪过一丝笑意,转而又对索宁等人说道:“馨士馆虽然时流并聚,贤声广闻,但毕竟失于清静。府内又是庶务杂多,因是不敢违意强留。城北八公山不乏野趣园墅,雅风盎然,稍后我着府下门生引领诸位略作游览,不知索公等意下如何?”
索宁等人听到这话后,脸色不免更黑,先把谢艾单取出来留在都督府内,而后又要把他们赶出寿春城去,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若说彼此没有曲结,谁又会信?就算心中已是极大不满,但就连谢艾都主动表态愿意留下来,他们若再强争,只怕也不会有好结果。
“我等奉西平公命远来礼见梁公,叨扰于此,自然从于主便。子欣乃是凉土学徒,本为牧府嘉勉少进,又得梁公嘉许,可见也是显才难掩,来日归乡,也要深谢梁公助其扬名!”
这一番话,索宁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又不甘被视作气量狭小之辈,因而在说完这话后,目光隐含着威胁瞥了谢艾一眼。
0864 谢艾入府()
集会散场之后,待到众人退出,沈哲子在书房接待了谢艾。
行入书房之内,谢艾首先看到的是摆在厅室中央一块硕大似是泥塑的物品,待到仔细凝望片刻,才察觉到原来是一份山川分布的立体雕图。他心内不乏新奇之感,下意识行上前想要仔细观摩一下,旋即便意识到自己有窥望之嫌,忙不迭移开了视线,不乏拘谨的立在厅内一侧。
“这一份是洛邑周遭山岳河泽地域土,以裴元公六体为准绳,兼之走访丈量并采纳乡言,耗时三年有余才塑成。较之实际地貌当然多有偏差,但也略存河岳入怀之意。”
沈哲子倒是不作避讳,行到这一份地图前,示意谢艾一同过来观赏,语调不乏自豪。时下自然没有卫星勘测那么先进精准的技术,裴秀的制图六体已经是当世最为科学的绘图技术。
凡事知易行难,要将洛阳周边所有地形地势俱都画入图形中已经不容易,再塑造成这种三维立体的地图则就更加艰难。实际资料的搜集,比例的缩放,地形的对照等等问题,乃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
用时三年多,也仅仅只是洛阳周边关隘之类标注塑造的比较清楚,至于其他的地方,大多还是写意存形,不可深究。即便是这样,想要采集到这些数据,也是这三年多时间来淮南游骑不断查探,兼之汝南吸引到许多洛阳周边乡宗至此商贸,耗时良多才初步完成资料的收集。
至于后续将资料转化成图形,则又将现存的数学理论加上沈哲子脑海中所存的数学知识进行了一个系统的整理和融合。所以,这一份地图虽然错谬还有诸多,但却是淮南人力物力加科学知识的一个精华汇总的结晶,也是沈哲子极为得意之作。他相信除了如今的淮南都督府,其他任何各方都不可能再存在如此具象精确的地图。
谢艾并非只知钻研经义的腐儒之辈,在听到沈哲子的介绍后,再凑近来一观,心中不免震撼更深。他对于洛阳周遭地形地势并无认知,也无从判断这一份地形图准确与否,但料想以沈哲子的身份地位不至于无聊到专门摆一个胡乱做成的地图,只为摆在这里吓唬人。
如果这一份地形图是真的……谢艾看到那些等比例缩小,山河道途分布清晰了然的雕塑,一瞬间脑海中便迸发出惊叹之感。别的都不必论,这一份地图在军事战争上能够发挥出的作用简直无与伦比!
而在震惊之余,他也意识到制作这样一份地图所需要的庞大消耗,而且听沈都督说乃是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做成。换言之,早在淮南军还在与南来羯国大军交战的时候,这一份地图便已经开始制作!投入这么大的时间、人力和精力,只为打造这样一份地图,目的如何自是不问可知!
虽然有了沈哲子的允许,但谢艾为了避嫌,还是不敢仔细观看这份地图,侧身而立望着沈哲子英俊无俦的侧脸,张张嘴却不知该要怎么说。
沈哲子也一直在留意谢艾的神情变化,其实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开话题,刚才虽然作态意在加深谢艾和同伴们的隔阂,不过对于谢艾其人心思如何,他也拿不准。
他相信以谢艾的聪明才智,不可能看不出他的意图,其人还是选择留下来,这就让沈哲子感到诧异,也猜不到谢艾跟那人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矛盾。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派人送给张骏的那封书信已经给谢艾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因此也就无从猜度其余。
双方都不知道该要怎么打开话题,一时间书房内气氛便略显沉闷尴尬。
沉吟片刻后,沈哲子正打算主动开口提起谢艾那篇文章,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侧首一看只见谢艾已经跪在了他的身旁,忙不迭侧身闪开,不乏疑惑道:“子欣兄何以如此?”
谢艾跪下之后,垂头望着地面,心内也是异常纠结。说实话,就算他已经有了要投靠淮南的想法,也不想将自己姿态摆的这么低,可问题是他根本就不知沈都督心目中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看法。刚才他公然违背索宁的意思,在时下看来是颇悖于乡情,要被人视作薄情衰德之人。
可问题是,他眼下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如果淮南这里不能给他提供一个庇护,回到凉州之后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甚至于能否安全回到凉州都在两可之间。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不能获得沈都督的庇护,一旦行出都督府之后,只怕索宁等人不会再给他自作主张的机会。
所以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一刻,语调不乏悲伤道:“艾本凉土微士,向无世祚显才自夸乡土,若非都督嘉言入于牧府,平生未必能有机会入览中州之盛。然则微身难承大誉,因有见厌乡士。此前府下阿鹤郎君礼问,斗胆拙才自献都督案前,都督览之若有可采,乞求分寸容身任劳。”
沈哲子听到这话后,才总算明白过来谢艾与那些乡党的矛盾,原来是自己给谢艾惹来了麻烦。他是在高位待得久了,因而一时忽略后进之士的困境。假使易地而处,他待在凉州张骏那种位置上,台内突然有信夸赞称许他治下一个既无世祚又无才名的寻常之人,他心里也是要犯嘀咕的。
此前他是顺手提了一笔,对此也并没有太过郑重其事,是忽略了谢艾在凉州的真实处境。理解到这一点之后,接下来一系列的人事变化便都可以猜测出来了。他是因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