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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淮南军大举进驻许昌的举动,仿佛在中原之地浇上一勺沸油,瞬间便将周边各方都牵动起来,或是战战兢兢,或是厉兵秣马的备战,整个中原局势也变得空前紧张起来。
0881 接掌彭城()
因为淮南军的动向,各方风雷隐隐,不过沈哲子倒迎来短暂几天闲暇。稍后当许昌前期准备完毕后,他也将要过淮抵达许昌督战于前线,在此之前倒没有什么特别事务必须需要他出面处理。
随着豫南几郡的次第收复和陆续经营,寿春作为淮南重镇的军事职能有所削弱,而且随着淮南的日渐兴盛,前来寿春落户定居的时人也越来越多,寿春也因此渐渐演变成一个综合性的中心城市。虽然繁荣程度还比不上江东的建康和京府,但在这淮水区域却已经没有可以比肩者。
淮南都督府坐落于寿春金城,原本乃是祖约的豫州刺史府。后来随着都督府属官增多,进出人员频密,原本的官署官舍实在逼仄不堪用,于是便将近畔一些屋舍仓室俱都征用打通,留作备用。至于沈哲子自己,对于起居环境之类也实在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所以都督府也始终没有进行大规模的营建。
闲下来的这几天时间里,沈哲子也并没有再主动招揽事务去操劳,而是待在都督府里,特意在都督府东南角圈出一片区域来,准备稍作修葺营建用来安置稍后将要归镇的兴男公主。至于府中原本的住处,由于距离政务厅堂太近,人员出入频繁,并不利于孕妇的休养。
其实在梁郡发现公主已经有了身孕的时候,老爹沈充和皇太后都曾表态希望能让公主再回建康休养待产,毕竟相对于寿春,建康要更加繁荣安宁,也有更多家人可以贴身看护照料。
不过沈哲子是有一点小私心,他希望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能够降生于江北中州,乃至于有一点要向自己的孩子炫耀其父在这个世道所创建的功业。
而且随着豫南郡县的次第收复,寿春也不再作为前线军镇来发挥作用,安全上是有保障的,不会发生什么兵临城下的动乱,也就无所谓再回江东待产。况且再归江东的话,孩子出生后未来几年时间里也很难长途跋涉过江北上,不如直接干脆生在江北。
在外人看来,沈哲子虽然年方弱冠,但最近这些年已是声誉愈高,权柄日盛,已是晋祚外务屈指可数的重臣之一。但他自己也实在难免人之常情,对于将要降生的儿女期待之余不乏忐忑,总想用最好的状态和准备来迎接自己的血脉。
都督府内所划出的这一片区域,为了闹中取静,沈哲子特意让人挖掘一条小渠将穿城的内流渎水引来一部分做成环流活水,又恐水性沁凉而在溪流两侧规划苗圃。甚至对于种植什么都是煞费苦心的取舍,竹则清冷,花木则过于烦乱,便从城外移植来许多桃李橘杏等果木,沿着溪水排列种植下去。
如今中原各方因为淮南的举动已是金戈铁马入梦,沈哲子也知他这父爱泛滥发作实在不合时宜,所以这些事也不怎么大肆张扬,索性将沈劲等一群精力旺盛、无从消耗的少年们拉来做苦力。眼见这群小子忙碌的挥汗如雨,自己则在小亭里品茗监工,也是一种乐趣。
城外移植的果木为了保证存活率,根部都包裹着硕大的泥块,重达数百斤,几个少年要数人合力搬抬才抬得动。于他们而言,在城外骑乘游猎是消遣,昼夜不觉苦累,但如此枯燥繁重的劳作,却实在令人叫苦不迭。
沈劲等几人刚刚挖出几个硕大的坑洞,已经累得两臂酸软,瘫卧在土堆上大喘粗气。谢安一手捧着图纸,一手拿着标尺,自竹桥上行过来,步量坑洞然后又在图纸上量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行过去踢了踢鼻孔贲张正在大喘气的谢万,面无表情对这几人说道:“挖错了,这几个坑洞都要再东移三尺。”
嘶……
听到这话,沈劲等几人俱都瞪大眼,满脸不善的瞪着谢安:“谢四,你是挟私报怨吧?先前挖坑的时候你不说,现在都挖完了又说不对?只是修圃罢了,何至于尺寸计较!”
谢安闻言后,不乏严肃的抖了抖图纸,正色道:“驸马亲笔构图,分毫都有深意,既然将事付我,就不容许尺寸疏忽。”
“那你倒说一说,这构图到底有什么深意?”
“深意如何,凭我眼下才具仍未窥出。但既然构图以示,自然有其内蕴。若是失于丈量,那是我的失职。”
谢安仍是一脸认真,另一侧广陵公陈逵也提着一根竹杖悠哉游哉行来,语调不乏幸灾乐祸催促道:“你们还有闲暇在这里休息?再过半个时辰,苗木护壤都要干涸,若是失水,保活不易,你们各自都责罚难免。”
少年们听到这话,才觉紧迫起来,一个个又抓起铁锹长镐,行到谢安指定的方位,唉声叹气挖掘起来。
谢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望着站在土堆旁神态悠闲的谢安和陈逵,再看一眼旁边哼哧哼哧抡动镐把的沈劲、桓豁等几人,忍不住叹息道:“智者治人,力者治于人。我也不是殊无天赋的蠢物,可惜近墨者黑,长随庸类,竟让驸马失望于我……”
“你又有什么可自伤?智者未满,力者不济,我们肯让你跟随在侧,那也是抛不开人情脸面,不忍见你一人孤苦罢了。”
听到谢万暗损他们,桓豁一锹砸在他两脚之间,吓得谢万怪叫后退。
旁边少年们见状也都大笑起来:“我们除了是力者,还是仁者、义者,谢五你也要见贤思齐啊,否则日后挖坑都轮不到你!”
一行人彼此挖苦互损,虽然间或叫苦不迭,但也进行的极快。
这时候,谢奕、沈云等人结束了都督府的会议,正相携向此行来。听到少年们的叫嚷声,沈云故作沧桑叹息一声,负手行至他家妻弟陈逵身旁,笑语道:“嘤其鸣矣,求其友声。闻此同志戏声,实在让我追慕已逝韶年。林道你也广有友类相亲,来日相携共事,才知良友可贵,必也与我同感,共勉往昔岁月。”
陈逵闻言后已是忍不住翻个白眼,抬手一拱算作礼见,继而便拔腿行开。自从早年在沈园摘星楼看到沈云底色如何,他对这个姊夫实在是难生好感。
“哈哈,沈云貉你明知自己令人望则生厌,何苦再去迎凑。你就该学一学庾长民,将妻弟暗劫出来稍作恐吓,这些少进们才能学会该要恭顺相待。”
谢奕眼见沈云吃瘪,已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时候,后来的沈牧也行过来,背着手冷哼道:“幼进面前,殊无长仪,你也实在愧对我家儿郎风骨。陈林道气盛难制,难道你就不会教训你家娘子,让她过府教导悌义?如此亲众,我自有数百,又有哪个敢对我不恭!”
听到这两人讥讽,沈云也不觉羞恼,只是忍不住叹息一声:“似你们这些老卒,又怎么能听出我言中雅意?往年我昼夜苦读,才能熟记诗篇,结果日常还是要面对你们这群俗类,实在是论道者寡啊!林道自有满腹诗书狂狷之气,我见到也感欣慰啊。”
讲到这里,他又咧嘴一笑:“不过我的诗文也快卖弄完了,往后这小子若还待我不恭,那也只能辣手摧残了,总不至于沦落到要让庾三笑我。”
听到沈云这么说,沈牧和谢奕更露不耻状,一人言道“东施效颦”,另一人则言“邯郸学步”。这小子不过是大婚前硬学几日,如今俨然硕儒自居,成日卖弄自夸,最严重时候甚至无诗不言,即就是如果找不到合适的诗篇引用,便干脆不说话。
沈云闻言后哈哈一笑,负手昂然而立,从头到脚,浑身上下写满了“涵养”二字。
此时沈哲子也从凉亭里行出,将几人迎进去,各自落座之后才望向沈牧道:“二兄归期可定?”
如今淮南都督府僚属众多,军政事务也都行上轨道,沈哲子也就渐渐总领大纲,不再凡事俱都要躬行决断。淮南这一年战事规划极为宏大,沈哲子列出提纲之后,具体的步骤执行都交由将领参谋议定。他又不是智近于妖,也难凡有遣用都有锦囊妙计相授。
“后日便要离镇归郡,三月末抵达彭城。”
沈牧回答说道,他在这一次的战事中将率梁郡八千淮南驻军前往彭城,接替南下的徐州李闳。这也是徐州和淮南今次合作的一个重点,泗水的刘徵乱军其实单论军力并不算强,但若还是死守野泽的话,即便是淮南军加入围剿,也很难完全将之彻底拔除。
所以李闳的南下也有诱使刘徵离开野泽北上的意图,徐州军从南面逐渐挤压乱军的活动空间,而沈牧的谯郡人马才是拦截围剿的主力。解决了刘徵之后,下一步淮南、徐州联军便会正式进入兖州,继续剿灭地方残余势力。
这一部分作战,是由郗鉴所主持,淮南军则作为辅助。而交换条件就是由沈牧接替李闳出任彭城内史,这也是沈哲子正式接手徐州军务的重要一步。
0882 拦师于途()
此前在江东建康时,沈哲子虽然与郗鉴商议良多,但并没有牵涉交接徐州的问题。
有了前一次陶侃和庾怿将荆州私相授受的教训,对于徐州的问题,台城其实也是诸多防范。如果沈哲子和郗鉴还敢这么再来一次,那么台城真的要怒了。比如最近江东朝廷热议由庐江何充出镇京府一时,其实就是为了防范此事再次上演。
京府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了强兵镇守,但却是徐州最重要的后补基地,如果没有京府方面的配合,徐州是很难保持充足的军用。毕竟,徐州是不具备淮南可以共享鼎仓渠道的优势。一旦何充抵达京府,便有能力去笼络徐州方面的军头们。
而且郗鉴虽然已经年近七旬,但本身还是有着发挥余热、建立功业的需求。毕竟眼下北方一团乱麻,并没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可以说只要调度得宜,郗鉴这个位置还是有着极大的发挥空间。就算他自己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再执迷于名位之类,但也要考虑子孙后代的未来。
郗鉴儿女俱为南渡之后所出,年纪资历都还达不到继承他权位的地步,同族中又乏甚出色的人才,所以他是很热衷于再建殊功为子弟积累护行。如果沈哲子明白提出他已经准备接掌郗鉴的权位了,无疑会激怒郗鉴,给双方原本尚算融洽的关系造成裂痕,乃至于令郗鉴刻意疏远淮南。
不过虽然没有明确的提出来,沈哲子也在加强自己在徐州的影响力,而且所用的方式也是投郗鉴所好,主动帮郗鉴承担解决徐州隐患军头,并且出兵助战徐州。有了淮南军的帮助,未来一到两年时间内,郗鉴在任期间是极有可能光复黄河之南的青、兖两州之地,甚至卸任之后还极有可能归养高平桑梓之地。
至于沈哲子自己,倒并不怎么在意青兖两州是在何人主持下收复,他还年轻得很,未来还有着整个河北、关中等大目标,也没有必要与老人家争功一时。所以对于徐州,他是明明白白的阳谋,是帮着郗鉴再建功事的前提下,逐步将自己的力量和影响楔入徐州。这自然不会引起郗鉴的抵触,毕竟双方所追求的目标不一样,但途径却是相同的。
淮南在向许昌运输给养的同时,军队也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行动。当涡口的曹纳、徐茂汇报已经诛杀徐州军头糜统之后,庾曼之率领一千五百名骑兵自涡口东进抵达泗口,将直接受他丈人郗鉴指挥直接投入徐州作战。未来庾曼之也将直接出任徐州刺史府下属镇将,算是沈牧之外打入徐州内部的第二个楔子。
接下来便进入淮南发兵的一个高峰期,路永率军一万自汝水而上驻守于襄城,至此许昌周边已经集结淮南军三万余众。而后便是谢奕、沈云率领三千骑兵驰入南阳宛城,与谯王司马无忌合军徐徐北进。与此同时,路永所部分兵三千入驻襄城西面的鲁阳,与北进的南阳军并成呼应,封锁住了洛阳东南出路。
至此,淮南军战略终于清晰起来,那就是西围洛阳,东向主战。当然,这一战略意图想要扩及四边,尚需要一段时间。而沈哲子也终于自寿春而出,沿颖水北上许昌。而汝南毛宝则分兵两千,以汝南部将李仓统率接手寿春西境的防务。
至此,淮南军动员兵力已经超过五万之数。而淮南的寿春以及颖水近畔的临颍,则作为两个征卒中心,继续征集兵众。自三月伊始,淮南都督府下六郡所动员人力已经达到二十多万。这一数据仍在持续攀升,而咸和十一年第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已经打响。
“只差几个时辰,几个时辰而已……”
位于沛郡相县北面一处高岗野地中,刘徵脸色铁青伫立于高岗上,眼望着十数里外越聚越多的淮南军人马,眸底已经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