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高熙听到沈哲子这么说,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他家正是其人口中所言之逆贼。没想到这位沈都督开口便是如此咄咄逼人,高熙当即便冷哼一声说道:“沈都督所言有失偏颇,王道倾颓,神州蒙难,我等陈留乡宗久离于王命所庇,乡人盟约共守,艰难存活此世。往年多有贼众掠乡虐民,唯以手中刀剑誓死捍卫乡土。今次又有狂贼掠境扰乡,因是以死报之,事后才知竟是沈都督部众……”
“王师奉命北上杀胡,生民如沐甘霖。凡非逆肝厉胆之众,俱有所闻。高君既然已知铸成大错,我念你送将士英骸归来,今日暂饶性命,且归乡待死吧。”
沈哲子闻言后便冷笑起来,对于这个高熙自然不须再有什么客气。
高熙听到这话,脸色都气得涨红起来,牙关更是咬得咯咯作响,双眸怒火喷涌直望沈哲子。
然而沈哲子却压根不理会他,只是垂首捧着一份卷宗细阅起来。谢艾坐在沈哲子临近,自然能够看到他手中卷宗一片空白,再见那高熙怒不可遏却又要强自按捺的模样,算是见识到了驸马另一个侧面。
高熙诚然已是愤怒得几近失控,但却还能保留几分理智,他深吸良久之后才又开口凝声道:“常闻沈都督久负天中国士盛誉,我今日具礼以见,何以如此傲态以对?如此只怕与盛誉不符吧?”
“慷慨赴难,壮烈杀贼,性命尚可抛弃,虚名又有何惜?”
沈哲子语调仍然平淡,只是这话语落在高熙耳中,更如火上浇油,语调甚至都稍有转厉:“乡中不过一群劫余残众,幸存苟生,素来无有害人之想,反受世道之乱久害,倒要请教沈都督目中所观贼在何处?”
“民皆乐生,无可挑剔。王师所负重命,兵锋所指,凡有阻挠,俱为贼众。”
高熙这会儿也能感觉到沈哲子乃是故意羞辱以撩拨他的怒火,袖中双拳频频攥起,又过片刻才低笑起来:“沈都督少年英武,诚是壮怀。只是世道艰辛,中朝群贤并立,尚且难阻普世大灾。祖公之贤能,仍弃垂成之功。沈都督所恃淮南英勇,寻常遭殃于乡野之内,我实不知沈都督以何笑辱祖公!”
“这话讲得好,其实我也不知所恃为何,或是深信此世仍有诸夏英骨广立,姑且一试,无非捐此一身,况且本就羞耻与毁弃冠带、左衽从奴之孽种共戴一天。成功与否,暂且不论,誓不共生而已。”
沈哲子讲到这里,终于放下那空白卷宗,抬头望向高熙:“神州陆沉,群胡环伺于内,华夏危亡之秋,仍有不肖孽种因于奴势妄求非分,痈疽之痛,无暇细诊,唯有忍痛剜割,振奋余烈怒杀胡虏。高君请回吧,听我一言转告乡众,陈光不死,兵戈不止,若欲求生,即刻弃贼。否则,王师刀锋之下,不留活口!”
0889 乌合之众()
“沈维周果真如此回应?他怎么会来到了圉城?”
雍丘乱军营地中,陈光听到高熙归来转述,双眉顿时深蹙,已是皱纹密布的脸上写满了凝重。而帐中其他人神态也都不轻松,或是沉吟不语,或是低声询问高熙此行细节种种。
眼见众人神态语调多有凝重乃至于审视,高熙一时间心内顿生羞愤,他今次前往圉城求和,可谓冒了不小的风险。须知眼下正是两军交战之时,乱军刚刚斩杀许多淮南士卒,即便是两军交战不杀来使,可谁又能保证淮南军能守规矩、不害他泄愤?
所以,他此行真是冒着杀身之祸的危险,在圉城又被沈维周那少年得志、目中无人的狂徒羞辱一番,结果回来还要面对这些人的质疑斥问,心内不免便生屈辱之感。
所以在耐心回答过几个问题之后,高熙的语调也渐渐变得生硬起来,说道:“熙本庸劣之才,既受诸公遣用共谋生机,浅才历尽不敢怠慢。沈维周其人,自恃名高兵重,不以青眼加人,厉声羞辱。或是只因后进愚钝,诸公若是存疑,不妨再遣贤良往见!”
众人听到这话,神态一时间都有几分尴尬。而陈光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察觉到高熙态度的生硬,继而便强笑一声说道:“非是长者不恤高郎远行辛苦,实在此事关乎众家来日归宿,难免情念过切。高郎今次赴险以行,无论结果为何,在座都要心念此惠,暂且归营休息,待到养足精神,再来归帐议事吧。”
高熙听到这话之后,脸色才稍有好转,自席中站起对陈光作揖,而后便退出了营帐,却不再理会旁人。
“岂有此理,这高三郎越发的目中无人!”
待到高熙离开后,席中顿时便有一名中年人冷哼说道,至于其他人脸上也多流露出不忿之色,显然对那高熙的无礼存怨已久。
“高郎毕竟年轻气盛,诸位也要稍作体谅。他今次前往圉城,也实在是担了不小的风险。”
陈光苦笑一声继而说道,他虽然是这些人名义上的主公,但事实上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更近似一个联盟,无论实力还是威望,陈光不过是稍占优势而已,远不足以让人言听计从。
“陈公虽然一味关照体恤高三郎,可是这小子未必识情。他自恃亡父死战之遗泽,向来情远于众,多有孤厉怨言,只道人人都欠他许多。今次前往圉城如此结果,我倒觉得是这小子自己坏事激怒淮南沈都督。毕竟今次淮南所进,受害最深便是他的门资,今次一行或是罔顾大计,只知一味泄愤!”
那稍显矮胖的中年人继续说道,语调中对高熙充满了不满,似乎双方积怨并不只是寻常应对失礼那么简单。
其人话音刚落,另一侧席中便又有人不悦道:“谭君这么说,似是有些薄于人情。去年淮南沈牧进掠外黄,若非高恭奋战断后,包括谭君在内,只怕都难从容退回。如今高恭已死,唯遗三郎一子,凡乡亲贤长,俱有看护之责,即便三郎有错也该善言劝导,怎能不审事实便随意猜度?”
矮胖中年人谭君听到这话,脸色不免略显羞赧,而那人又转望向陈光继续说道:“其实我本就不看好陈公派遣三郎前往乞求休战,那沈维周气盛凌人,欺世盗名之贼,怎么肯甘心放过我等?唯今之计,实在不宜再作苟全之想,正该壮养士气,力战却敌!”
陈光闻言后,眸底泛过一丝怒色,凡事说来容易行来却难,那沈维周一直都在叫嚣要取他性命,若是有打败对方的可能,他又怎么会有求和之想。问题是根本就看不到成功的可能啊!
这群人名义上虽然奉自己为主,但实际上各自最关心还是他们各自的利益,大量部曲荫户堆积在后方雍丘,根本不往前线去派。比如那个高熙,如果不是今次淮南军进攻的方向恰好是其家范围,陈光也指挥不动其人率部力战以及遣其出使。
他们根本只是将陈光当作顶在前面的一重篱障而已,即便是兴兵为乱,也根本就没想过要创建什么功业,只是想尽可能保全自己的乡土实力。像这个发声表示要顽抗到底的杨召,其家居于如今远离前线战区的仓垣,其人所提议顽抗,不过是希望前线各门户能够多多消磨淮南军锐气而已,如果雍丘这里抵挡不住,其人或许即刻投降都有可能。
其实陈光是真的不想跟淮南军打,如果几年前沈维周肯接纳他的投降,局面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子。他所有努力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或许早年出卖祖约,引羯胡军队攻打寿春的时候心内还存几分壮志之想,可是现在早已经年过五十,有什么壮志也都早已经消磨殆尽。
可是沈维周当时刚刚击破石虎,志满嚣张,根本不予他活路,他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抛下跟随自己多年的部曲亲信们,束手待死。其后沈维周也为其狂妄付出代价,逼得豫州乡宗成群北逃。陈光自然乐得接纳这些人,人多势众才好存活。
可是这些人到来之后,陈光自己的实力并未有大的增长,反而令得陈留形势更加复杂。如今帐内这些人,便有几个本身实力并不逊于陈光,之所以还奉陈光为主,只不过是他们不敢过分张扬以引起淮南军注意而已。否则,这个陈留之主已经不知换了几次。
今次请和投降,陈光也是自由谋算。如果能成功的话,可以争取一点喘息之机,趁机借势于淮南,将他部下当中过分嚣张者清理掉,也借这些人的部曲性命来探一探淮南军有无纳降的诚意。如果不能成功,那就绝了这些人的侥幸之想,打定主意跟自己一起顽抗到底。
现在看来,沈维周一如既往的嚣张,根本没有因为此前的小挫而有所收敛软化。
陈光失望之余,也觉得这是一个整合力量的机会,所以在众人议论声稍微停顿之后,便又说道:“原本存意媾和,只因怜悯乡土性命,实在不愿驱我子弟拼死以战。可是如今看来,沈维周这个南蛮狂徒,权欲之贼,嚣张猖獗,誓要将我等可怜乡众赶入穷途绝路,不留余地。”
“既然如此,那也实在不必再存侥幸之想。眼下局面,已是不争即死,诸位也都亲眼所见。淮南之众虽有强军之称,但此前一战可知我等乡众绝非无有一战之力。譬如往年石季龙淮上之败,其势何尝不大,但却败于轻率、地险并不能合众。如此前车之鉴,我等若欲求生,须臾不可忘怀。”
“淮南数万之众来侵,此前旬日之内连克域中数十坞壁,然而在雍丘却困于地险而不得不暂引军势。如今危亡之际,还望诸位不要再存贰出之想,唯有戮力并肩,集众关塞之地,才可搏出一线生机,稍后我便命人整顿雍丘营宿,诸位远居之众还是要尽快归于雍丘,若是流连在外,只恐会被淮南集众击杀。”
众人听到陈光这么说,神态俱都变得微妙起来。其中一些被迫退到雍丘的还倒罢了,可是类似那个远居仓垣的杨召,心内则就有些抵触,如今雍丘作为乱军大本营,虽然略有地险可恃,但也必是淮南军围困的焦点。眼下尚是盛夏水季尚可维持一时,若是淮南军一直坚持到秋后水竭,则雍丘便危矣。
而且他也担心如果部众安置在雍丘,或有可能被陈光给吞没兼并,届时自己可无多少招架余地。不过眼见包括陈光在内,众人视线俱都望向他,而且此前也是他力主顽抗,如果不能有所表示,也实在说不过去。
“陈公大义,愿将雍丘地险与众共享,且所论都为切实。只是我所众远在仓垣,当此两军对阵之时,实在不敢大举迁移引人所望,只能分批转移。另有一困还请陈公体谅,那就是乡民离境,故土都将荒弃,难免无以为食,还望陈公能够稍援一二,使我乡众不至于饿倒于途。”
陈光听到这里,心内已是忍不住狂骂老贼,还没有遣众助战,便先讨要资粮!心内虽然已是怒极,但他神态却仍要保持平静,笑语说道:“这都是应有之义,我等乡宗聚此本就为共助求活,若连乡民饥馑都视作不见,又与淮南狂卒何异。虽然雍丘积粮也是匮乏,但我相信诸位也都能心同此念,稍作省俭以供杨君众用。”
此言一出,即刻又引起众人一番议论。如今移入雍丘人家已经不少,俱都指望着那些口粮过活,谁也不愿摊薄自己去养活别人,自然又是一番争执讨价。
众人如此争论一番,天色渐晚仍未有定论。陈光心内正焦躁不已之际,忽然帐外有兵众来告,言是陈留故城方向敌军突然发起了攻击。
听到这话后,众人心内俱是一凛,纷纷闭口望向陈光。他们在争利方面诚然踊跃,但是在作战上却也不得不信服陈光的能力。
“传令各营披甲备战,再探淮南卒众多少,攻向何处,速去速去!”
陈光在席中跃起,自有亲兵奉上甲胄为其披挂,继而他便点出席中几名尚算骁勇部将,而后便阔行出帐。此时夜色更浓,位于雍丘正北方向遥远处已是火光映天!
0890 从贼必殃()
大凡据地以守,哪怕再怎么险要的关隘要塞,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水泼不透。
雍丘之所以难攻,并不单单只是陂泽阻隔行军,乱军对于地形的利用可谓达到一个极点。单纯的陂泽阻拦仅仅只是存在于雍丘南面一侧,而在北面,则是选择一片连营结寨的防守方式。
那些营寨本身建造的极为简陋,算不上是什么坚堡,篱墙土坝若是单独存在的话几乎不存在什么防守作用,大量乡民杂居其中,当然也存在一些兵营用以维持这宽厚十多里的区域内的秩序。营寨坞壁之间距离近则一二十丈,长也不过数里之遥,充斥着许多形状不规则的耕地,耕地上还残留着刈麦之后所留下的麦茬,以及已经窜出了头的菽苗。
营寨本身不足为阻,但当延绵不绝连在一起的时候,再加上营寨中那些手无寸铁的乡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