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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宴饮之风本就不如都下兴盛,兼之公主虽然出月,但也不好过分喧哗,并无歌舞助兴。不过宴席中气氛倒还不错,在座者多是各家亲友年轻子弟,没有太多成年人的那种城府顾虑,淮南王虽是身份尊崇,也不足震慑得他们拘束不安。
几杯果酒浅饮,便有人好奇打听今年北伐各种事宜。在这种私密家宴氛围里,沈哲子倒也没有太多顾忌,便捡着一些勾人兴致的战事浅作叙说。
一众年轻人们自然听得惊叹连连,像是王师大军威进,石堪数万众弃械溃逃,那种宏大的场面在脑海中稍作想象,便难免心旌摇曳,击掌盛赞,更加惋惜于自己不能身临其境,亲眼见证如此辉煌时刻。
眼见大都督如此和气,年轻人们更加少有约束,又有人想起沈劲刚才故弄玄虚的模样,便指着他笑语道:“阿鹤你已是我辈先达,未来肯定也要先人一步斩获殊功,届时再来欢聚,可不要因功远众,秘而不告啊!”
沈劲入席之后便一直沉默,只是埋头吃喝,乏甚存在感。此时听到旁人调侃,便抬起头来,仔细的吮去手指上的油光,满脸哀怨的望向阿兄。
沈哲子也转头望来,眼见沈劲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已是忍不住笑起来,而后才正色道:“日间你营兵长入见,言是你入营以来表现尚可,我还无暇细审真假,你也要谨记不可懈怠。辎营事务虽然繁重杂芜,但却关乎军事根本,最能予人磨练,若有疏忽轻慢,所祸尤其深远,其罪也要比之行令更重!”
沈劲听到这话,心内已是充满委屈,他满怀壮烈入军,是梦想着上阵杀敌,结果却被发入辎重营里,全无什么金戈铁马情怀,任务繁重至极,而且都有严格时限,一旦完不成那就要全营共罚,就连他这样的小兵长都要抡起膀子搬搬抬抬,可谓苦不堪言。
刚才旁人询问营中事务,他闭口不言又哪里是因为军务保密,完全就是羞于提及。
这会儿又听阿兄这么说,已经忍耐不住忿忿道:“阿兄你是根本不信我有烈气勇才,我自问也是弓马娴熟,你偏要将我用作役力!这对臂膀强挽一石都有余力,却只能每日搬抬麻包谷垛,我苦练数年技艺,难道只是为了躬身苦役?”
众人听到沈劲这番忿言,俱都大感诧异。他们本来以为沈劲在这一时刻入伍,无非是为了镀金分功,毕竟眼下河洛战事还未彻底结束,待到彻底定论时,只需要稍有笔墨偏顾便能给沈劲争取一个不错的起点。
类似的事情,实在再寻常不过,他们今次参加这一次家宴,也未尝没有此类想法,希望大都督稍作关照。可是听到沈劲这一番控诉,以及短短几天时间里便黑瘦着形的样子,似乎与想象中不同啊。
沈哲子闻言后则笑语道:“早前你来请求入伍,可是保证听从安排。你与余子有何不同?若是辎营辜负了你的良才,要不要我为你高配部曲,直闯襄国擒杀季龙?”
沈劲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涨红起来,还来不及开口反驳,坐在他旁边的表兄魏腾则抓住他手臂大叫道:“什么?原来我们这番遭遇是阿鹤你主动求来!你不是说……”
沈劲闻言后更显羞涩,头颅几乎杵进食案底下,此前他也是一番好心向阿兄举荐友人希望能共同进退荣辱,结果一群七八人全都被发配进辎营里做苦力。如此待遇,他自然再羞于表功,在众人面前只说因为他们在馨士馆学业太劣,因此才要受此惩罚。
魏腾明白始末后可谓欲哭无泪,本来他还因为正在受罚而不敢孟浪,这会儿也无暇埋怨沈劲,只是眼巴巴望着沈哲子道:“表兄,我可从未想要入营历练,只想在馨士馆进学广识……每读新篇,喜不自胜!”
说话间,他拉开衣襟、卷起衣袖,露出身上那些青肿瘀伤痕迹,颇有触目惊心之感。众人眼见如此,才知大都督将他们派去辎营可不是作态,而是真的当作苦力在使用,一时间也是不免凛然,更加无人见笑魏腾的诉求。若是换做他们,只怕一天都熬不下来。
眼见这一幕,淮南王也下意识望了沈哲子一眼。原本他与众人想法类似,甚至由于沿途属官们的进言而对沈哲子颇怀怨气,以自身权势带契自家兄弟,却要强阻他北上分功。如今看来,他对这个姊夫了解还是不够深。
庾条也在席中笑道:“维周,你也不必训令过苛。阿鹤他生于如此门户,父兄俱为社稷臂助,他这后进既然养成才力,自然也要更多尽力报效才能不负皇恩。高门壮子,贬作役力,也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小舅也无需为这小子美言,正因生于此种门户,他才幼来所见都是浮华,不知此世生民艰苦。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事凶险又岂止于胜负,与其纵之战阵孟浪而害人害己,我倒更希望他能知难而退,长以此诫。”
讲到这里,沈哲子在席中一指表弟魏腾问道:“这么说,仲奴你是打算弃甲归学了?”
魏腾听到这话后倒是顿了一顿,内心而言,他自然不愿再回去做苦力了,但既然一同入营总要讲个义气,于是又转望向沈劲道:“阿鹤你呢?”
沈劲低头默然片刻,然后才抬头道:“这种闲言也不必问我,我今夜席上滴酒不沾,就是担心饮醉误了归期。但阿兄你也该许定一个标准,难道我们就要一直积攒劳用?”
沈哲子听到沈劲这个回答,倒是不乏欣慰,继而回答道:“你入伍之时,营主难道没有教你规令?似你这等营卒,进退如何哪须我来过问,安心任事吧。”
等到这一插曲后,宴席间气氛稍有回落,沈劲这番遭遇打消了这些亲戚人家混入营中躺功的念头。但也有人不死心,凑过来低声询问沈劲营伍生活究竟如何。待听到一些细节之后,仍有人不甘心放弃这个亲近机会,表态希望能够进入军中磨练。
对于此类请求,沈哲子也都来者不拒,只是吩咐他们来日持帖参加遴选。有志气是好,但也要量力而行,如果本身材力不达标,送他们入营反而是害了他们。
宴席中途,兴男公主并小儿阿秀也都露了一面。席中众人除了亲戚门户就是通家世好,倒也没有太多避讳。
宴饮之后,庾条并淮南王等亲厚几人留宿下来,余者便各自告辞。沈劲临走时,吩咐家人将各类吃食装满几个大皮囊准备带回营中,他在营中少有优待,饮食更是乏味,下一次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大朵快颐。
在临出家门之际,陈逵行至沈劲面前,正色说道:“阿鹤,以前我倒是小觑了你。你能不作自矜,甘心躬劳,这一点我反而比不上你。”
“哈,我辈当以壮阔自标,长短随性伸缩,何须旁人审望臧否!”
沈劲闻言后哈哈一笑,继而不乏豪迈的翻身上马,待到行入夜幕之中,才神色幽怨的望向魏腾:“表兄你是不是蠢?当时阿兄已经问你意见,你又问我做什么?那种场合里,我还能怎么回答!你们若都退了,阿兄也不会再独惩于我啊。”
魏腾听到这话后,嘴角便抖了一抖,一个白眼回应过去:“若不是你偏要隐瞒自己错处,先作几声通气,我何至于失了应对!”
“罢了,无知也是福气。回营之后也不必多说,瞧着那几个蠢物每天苦累自罚,这一份喜乐你我共享吧。”
沈劲幽幽一叹,苦中作乐道。
0984 淮南伟力()
庾条这几年以都督府别驾兼淮南内史而主管鼎仓事务,因其职务的特殊性,一年中反而有近半时间不在镇中,游走于外。最近更是往荆州一行请求援助,眼下才刚刚返回寿春。
“二兄也知今年中原王师大动,镇中必有用急之困,此前已经有所准备,稍后可运四十五万斛粮入于淮南。其中十五万斛算是济困,另三十万斛可以在明年以甲兵械用次第补还。”
待到散席之后,庾条也来不及休息,便向沈哲子汇报此行所得。
“实在是辛苦小舅了,人多美我能事擅攻,但若无亲长关照,鼎力以助,我又怎么能频于世道夸耀。”
听到庾条讲述成果,沈哲子也是由衷感到喜悦。
庾怿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便筹措四十五万斛粮食援助,于他而言也是意外之喜。虽然这当中只有十五万斛粮食是无偿援助,另外三十万斛则可算作采购军械的先期支付,看起来是比不上郗鉴直接拿出三十万斛粮食来的深厚。
但账不是这么算的,郗鉴年迈已经难以在位日久,而沈哲子入主徐州也将要做成定局。更何况今年的军事行动,本就是两镇合力出兵,所以这三十万斛粮食并后续援助,本就是应有之义。
至于庾怿则正当壮年,坐镇分陕、独挡一面还有很长的时间,而且两镇眼下也还不具备实质性军事合作的基础,庾怿也要顾念到荆州将士的感受,不可能做到罔顾自身、完全无私的帮助。
况且,荆州虽是分陕之重,说实话庾怿的家底也没有多厚。荆州本就是豪族林立,多面受敌,陶侃在任后期虽然收复了襄阳,兼之关中内乱,外患上压力减轻了许多。但庾怿本身就不是强势入主,在荆州也要受到当地豪宗和陶侃余部的钳制。
沈哲子估计,庾怿眼下能够掌握的粮食,百万斛已经算是极限。这还是因为早年陶侃并掌荆江留下的一部分遗产,加上最近几年荆州也无严重边患,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休养生息,才积攒起来。
毕竟,单纯从权柄和直接掌握的人地资源相比,庾怿跟沈哲子实在差了太远。淮南地处天中,耕土肥沃,都督府广置屯垦,再加上商贸所得,年初用事时,府下储粮也不过堪堪两百万斛。看起来数字虽然庞大,可一旦战事开动,粮食便如烈日下积雪一样快速消融。
“维周你有拓边之才,江东余者莫及,但也都非等闲之辈,自然不能见你独秀自伤。这几十万斛谷米,稍后旬月之内便会次第运抵淮上。二兄也是表态,若还缺额甚重,荆州倒也能够再筹些许支用。不过明年仍要用事汉中,还希望你能有体谅。”
庾条又笑着说道“倒是还没来得及问你一声,若要彻底稳定住当下胜局,镇中还缺粮几许?趁着水道尚未冰封,我还可南下再筹用些许。”
沈哲子闻言后便苦笑一声,揉着眉头说道“小舅奔波劳久,倒也无需急在一时。至于当下差额,若是能在深冬之前再得粮六百万斛,这个寒冬虽然清苦但也能够熬得过去。”
“六、六百万斛?”
庾条听到这话,已是忍不住瞪大眼珠。他原本已经往极大了去设想,暗度应该还有百十万斛的粮食缺口,这已经让人头疼不已。
然而他却没想到真实的困难居然比设想中还大了数倍之巨,这还仅仅只是数额上的差距,如果再加筹措、集运等现实的困境,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要知道荆州分陕之重,数年积蓄称得上一句府库充盈,积粮不过百数万斛。而淮南都督府下六郡已是南北屯田经典,再加商贸互市之力,年入百万斛已经可以说是天中乐土!
眼下时间已经到了十月下旬,天寒已经极为明显,所谓深冬之前集粮六百万斛,满打满算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再算上往各方分配运输的时间,这简直就是刀在颈上,已经缓缓割入皮肤,还要怎么挣扎?
眼见庾条幡然色变,沈哲子心内也是难免长叹。六百万斛,这个数字看似极大,但其实根本算不上多,尤其相对于他眼下所掌控如此庞大的地域和人口。
虽然过去几年,淮南都督府盈收不过仅仅只有两百万斛的粮食。但是要知道,他在三年前打败石虎继而收复豫南几郡,那时候豫南几郡生产几乎被完全璀璨一空,而后又收抚流民,打压乡宗,从无到有构架起庞大的屯田构架。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都督府财政收入是几何倍增的,第一年是靠着各方物资投入惨淡经营,到了第二年已经可以自给自足,并且偿还一部分积攒的债务。第三年则就拥有了百万级数的盈余,元气恢复之快以及产能的提升令人咂舌。
而且在这三年多休养生息的过程里,都督府的支出也是极为庞大,整编供养足足数万脱产将士,构建起庞大的军工基地,以及从梁郡到淮南之间丰富的手工产业。还有支出的大宗,那就是对淮南水道的继续营建和整修。
甚至于,单单去年一年,淮南虽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但是各项支出累加起来折粮以计,便超过了五百万斛!
这些前期投入以及日常消耗,那都是无可避免的,其实如果没有战事的打断,按照淮南六郡当下的发展状态,再有两年高速发展的时间,沈哲子甚至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