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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8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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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中派他前往琅琊,郗鉴心内半是愤慨半是落寞,不忿于世情凉薄,恼恨于人心奸恶。但其实他心里也是略有几分安慰,觉得此前自己将徐州交给沈维周这个选择没有做错,若是将徐州交给台内,来年还不知会被这群人败坏成什么样子!

    眼下的郗鉴,年高无欲,百事皆休,唯一尚还挂念不过人情而已。眼下他子侄俱在安处,家人各有安置,也是不愿见王导在人生的终点显得过于落寞,就算台内和琅琊各有奸险蕴生,但那与他没有关系,他只想送王导这个同时代的人最后一程,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点宽慰。

    眼见郗鉴答应得痛快,何充心内也松了一口气。他便先留在别苑,等着褚翜与诸葛恢在苑中说动皇太后,总算请下一纸苑诏交付郗鉴,以其假节前往琅琊。

    台内虽然没有发动大军,但姿态也都摆开,内外集结数百仆僮,治丧礼器也都准备了许多,并台苑给予的赠赏,装载了满满十多辆大车,簇拥着郗鉴浩浩荡荡离开建康往琅琊而去。

    与此同时,台内也宣告内外,言是关于王导的一应追封哀荣也都正在紧急商讨,一旦议定便会由宗中长者东海王司马冲前往琅琊乡中宣告,开始正式的治丧。

    接连几番动作,终于令内外时流对台辅们在道义上的抨击有所回落。但若想彻底杜绝这些声音,还需要正式拿出一个方案出来。而这个方案,无论过高还是过低,肯定也会引人争论。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最起码不会给时局正常的前进造成太大的困扰。

    随着郗鉴假节前往琅琊郡,各方吊唁的风潮也达到一个,除了京畿所在之外,在畿外之地诸多郡县之中也多有时流前往琅琊吊唁。

    在这种氛围之中,身在都南的沈充也准备动身了。而在动身之前,他还有一点事那就是作都内最后的安排。

    眼下沈氏许多族人早已经撤出了建康,或是在近畿暂留,或是直接回到了琅琊乡中。甚至于眼下还在台内供事的,唯有一个沈恪而已,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名为尊近实则没有权力的侍中而已,甚至连皇帝都见不到几面,侍的可谓名不副实。

    “你随我一起走吧,眼下再留畿内也无意义。”

    临行之际,沈充又将沈恪招至面前来劝说道。

    沈恪闻言后却摇摇头,继而便叹息道:“我家如今已是立朝名门,风雨飘摇之际,岂能无人于中!况且虽然家人多数离去,总也还有不便出行的,都内家业所在,也需要人留此关照。阿兄直行即可,无需以我为顾。”

    “但是畿内已非善处,须臾之内便有刀兵之祸,我不能让你……”

    沈充话还没有讲完,沈恪已经从席上立起正色道:“我德不足服众,力不足敌人,才不足尽责,若非家势捧举,几无一善可夸。惠利日久,总该有报,阿兄你不必再劝,勿使我为后辈儿郎所笑,即便逢于不测,也能让儿郎各作自警,知我家祚壮之不易!”

    听到沈恪这么说,沈充一时间也不知该要再说什么,只是同样站起身来,拍拍沈恪的肩膀沉声道:“那么,各做保重,勿失求生之欲,待我家人盛归!”

    沈充宣布前往琅琊吊唁,还是在都内尤其是台内引起不小的反响,尤其对于甚至此中险恶的台辅们而言,更是猜不到沈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但无论如何,沈充就是这么上路了,而且更为此准备了大量的仪礼,甚至还要超过苑中的赠赐。队伍浩浩荡荡往琅琊而去,途中所见的时流不免对沈充的印象多有改观,觉得沈充终究还是没有彻底忘记早年与王家的一点香火情。

    这么庞大的队伍,行进难免多有不便,所以沈充并没有取道建康到金城的北面大道,而是从青溪绕行,准备经由曲阿直上琅琊。

    可是当队伍行到青溪与秦淮河交汇一处渡口时,沈充的随员们正在安排物货摆渡转运,场面略有混乱。突然在青溪另一侧的苇塘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继而便有数百覆面甲士从芦苇荡中冲出,直往沈充并其部从们冲去。

    此刻渡口附近不独只有沈充并其部众,还有相当多的时流乡人于左近徘徊,眼见这一幕,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尤其那些冲出的卒众引弦乱射一通,驱逐着人众四散而逃。

    沈充的部众们眼见这一幕,也都忙不迭簇拥着他上船而后往下游逃窜去,那些袭击甲士沿河一路追击。

    混乱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这渡口附近除了一些身中流矢倒地的伤者之外,只剩下了沈家那一批准备前往吊唁的物货,乱糟糟抛撒在地。

    大量财货丢弃野中,一些逃离不远的人眼见危险已经远离,便又折返回来参与到了哄抢之中。

    待到都中宿卫闻讯赶来时,场面已经混乱的完全不像话,有一部分乡众虽然抢了物货,但却没有来得及全运走,这会儿索性站在当场不动,将那些拾抢来的财货当作自家本来就有的。

    当宿卫上前喝问情况时,那些人难免担心沈家人在这么短时间内被解救回来后追究失物,因是难免乱指一通,不愿让宿卫过早追查到沈家人逃窜痕迹。

1091 灵堂惊变() 
王导的去世在建康城内都引起那么大的波澜,在琅琊乡里所造成的轰动便也可想而知。

    整个琅琊郡,自郡治金城一直至于郊野,到处都有垂挂的素缟麻幡等示哀之物。而琅琊乡里王氏大宅因此铺设开的场面则更加宏大,大量乡众被组织起来,除了筹备丧礼各项任务之外,也要负责接待各路云集而来的吊客。

    以王氏大宅为中心,周遭许多庄园也都被腾空出来,用以安置宾客。当然,这些庄园主要也都是王氏自家产业,倒也谈不上扰民过甚。

    为了方便宾客们更加顺利的前往王家大宅吊唁致哀,王家在郡境各处都设置了许多颇为明显的接待点,同样有乡人昼夜在这里等待引领宾客。而在那些素缟哀物之下,则隐藏着许多的甲兵凶器,可以将乡众们随时武装起来。

    王允之眼下正待在这样一处接待点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以他的身份,自然不需要负担这些迎送杂事,但是当得知沈充将要入乡吊唁的消息之后,他却很难安稳的待在府中调度各方。

    眼下的王允之,麻袍之下内着贴身细甲,已经是做好了随时进行战斗的准备。沈充前来吊唁,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直接将之捂杀在乡中,但王允之却不敢作此乐观之想。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想过沈充敢于亲身前来。彼此各做酝酿,各自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其实也都大体会有一定的猜测。沈充要以身犯险,要么就是愚不可及,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从内心而言,王允之虽然渴望干净利落的干掉沈充,但他也明白这很难做到。几乎就在沈充将要前来吊唁的消息传来不多久,驻扎在覆舟山方面的宿卫便也发生了调动迹象,隐隐向金城靠拢而来。

    这说明台辅们也是担心沈充会在琅琊郡乡中发生不测,对其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此前郗鉴入郡。所以沈充出人意料的造访举动,令得王允之的计划在实施最初就出现了不小的变数。

    按照目下的态势,覆舟山的宿卫极有可能会分出一批,在中途与沈充汇合,保护他进入琅琊。而沈充若真有恃无恐的话,肯定不是宿卫,应该还掌握着一股令王允之不敢轻举妄动的力量。

    所以王允之才亲身至此等待,虽然直接干掉沈充的诱惑很大,但跟他的整体计划相比,这个目标又不宜操之过急,看看有没有可能将沈充强阻在郡境之外。

    王允之这会儿还在道左竹亭内思忖沈充举动的种种可能,突然道路上传来奔马声,不多久便有一名探哨飞奔冲入,语调急促道:“沈司空途遭袭杀,遁逃于野,目下去向不明,生死亦不知……”

    “怎会如此?”

    王允之听到这一消息,陡然从席中站起身来,脸色已是大变。他脑海中泛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可能!

    虽然探哨详细讲述了沈充遇袭的过程,但王允之也有自己的判断,那就是时下没有人有动机也有胆量这么做。因为就连王允之与沈氏可谓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都未将沈充作为第一猎杀目标。

    至于其他各方,台内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这既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而他们也没有这样的胆量。至于庾翼,若是按照本来的计划行动,也不会这么快就抵达近畿。更何况,庾翼根本就没有要将沈充置于死地的决心和需求。

    所以很快,王允之便猜测到这极有可能是沈充自己安排的掩人耳目的手段,寄望以此摆脱乡情困扰,使得自己能够由明转暗。若从情理分析,这是最大可能。

    但无论王允之猜测是否属实,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计划之外的莫大变数,会因此引发出什么更多的变数,他一时间也不能完全料定。

    “传令各处津口,即刻披挂正列,封锁乡道,不许任何人再出入!”

    意外陡生,王允之也来不及再想更多,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巩固当下所得,这样才能避免频发的意外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所以他即刻下令乡众们丢掉伪装,先将乡里彻底控制起来。

    与此同时,王允之也冲出竹亭,翻身上马直往王氏大宅而去。那里眼下也是他的大本营,驻扎有近千名往年父亲留下的心腹部众,还有两千多名这段时间整编集合起来的部曲乡众,合共三千兵力,这便是王允之眼下所掌握的主要战斗力。

    至于防守各处路口的乡众们,除了一部分王氏嫡系之外,便是许多的琅琊乡勇,也是多达数千人。如此深层次的动员乡众力量,倒不是王允之人望有多高,而是自从父亲死后,他便一直潜居乡土,长久的经营下来,正是为的某一日发难而做准备。

    掌握了这么多的乡众力量,这才是王允之真正底气所在,长达数年的说服并筹措,他在乡众们尤其是那些不甘寂寞的乡豪心目中所拥有的威信,甚至是王导和诸葛恢这种盛誉崇高的乡贤都不能比拟的。

    在王允之返回王氏大宅的途中,他的命令也随之流传乡野,在极短的时间内,整个琅琊郡内气氛都发生了极为惊人的变化,到处都涌现出操刀挎弓的乡勇悍徒,械用未必精良,那气势却是十足的震慑人心。

    在王允之赶到大宅的时候,整个大宅也早已经被甲众由内外进行严控。此时大宅中除了王氏诸多亲众之外,还聚集了大量前来吊唁的时流,这会儿也都是乱成了一团,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都下异变突生,凶徒流窜入境,将沈司空袭杀郊野。我乡中也有不稳,不得不稍作冒犯,请诸位暂入厅堂安坐,无谓冲突不测!”

    王允之迈步行入庭院中,口中大声说道,且将刚刚得到的消息充作借口,而后便吩咐兵众们冲入宾客之中,将他们向几座早已经腾空的厅堂驱赶过去。途中难免发生推搡抗拒,但无论何人敢于反抗,俱都被那些面貌凶狠的兵众们以木杖捶打在地,而后便捆缚起来丢在了一侧。

    眼见这一幕,宾客们哪怕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危险,尤其王氏家门内突然涌现出这么多的持械兵众,当中所透露出来的险恶更是让人不敢深思。

    有人惊惧不已,自然也有人愤慨难当,指着王允之破口大骂。要知道他们与王氏可都是或多或少有着情分,这会儿居然牛羊一般被驱赶入栅,放在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听到那些宾客们的怒斥痛骂声,王允之脸色只是肃然,且不作掩饰的吩咐身畔兵众道:“太傅灵柩之下,溅血不祥。但若还有狂悖不顺从者,麻包包裹抛出庭外以木锤捶杀!”

    此言一出,顿时又惊起了更大的惊慌,喧哗叫嚷声更加杂乱大作,但就算有人还叫嚷得凶狠,却也不敢再作态抗拒,很快庭门内的宾客并各自仆僮们,便俱都被驱赶进了几个固定的场所内。

    而整个王氏大宅,也因此而变得狼藉一片,甚至就连灵堂外的诸多陈设也都被毁坏一空。王允之迈步行入灵堂,眼见到安放在正堂内的灵柩都被撞开了一角,瞳孔也是微微一凝,忙不迭上前用力将棺木再合拢起来。

    这会儿,庭外才又再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这是其他几处庄园入住的宾客也被驱赶至此集合,而其中便包括昨日抵达琅琊乡中的郗鉴。

    郗鉴脸上倒是没有多少慌乱,只是步履略显蹒跚,身侧两名王氏壮卒半是挟持半是搀扶的将他引入此间。

    王允之匆匆上前深施一礼:“晚辈凡有所谋,不敢筹算郗公,无奈郗公恰适于此,只能斗胆冒犯。请郗公安心于此暂留几日,待到此间事了,晚辈必负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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