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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所有人信重沈家,货资相托,必然不是短期内能够做到的。他既然已经认可了沈哲子描绘的前景,心内便也做好了长期奋斗的打算。
至于武康农本凋零,田亩不再,这不是多严重的事情。会稽自有大片荒地可供开垦,他将严氏苇塘获救那千余人供养起来,千金市骨,是为了示好侨人。与徐茂联合的更加紧密,日后京口、晋陵侨民可以跨海源源不断的南下。这都是一些无籍之人,届时是要编入郡府还是纳入沈家,全凭他一言决之。
听到老爹这么说,沈哲子又笑道:“各地货仓并起,水道疏通,若无货可运,岂不虚废欲要年月之内便可建功获利,还要靠父亲鼎力相助。”
“青雀为此兴家布划,为父乐见其成,岂有不帮的道理”沈充笑着拍拍沈哲子肩膀,等着他提出要求。
“各家庄门自闭,难有货周转,乡土民风如此,一时难有改观。但各地郡县官署却非如此啊春秋课税,台资捐输,这都要动用大量的人力去周转运输。儿请将会稽一郡资税运输托于我家,有此一利,四季维持已无艰难若再得吴兴郡府托付,即时便可获利”
沈哲子笑吟吟讲出了自己的大杀器,眼下沈家风头正健,诸事皆快车道。
他毕集所有力量疏浚河道、修建货仓,在外人看来是孤注一掷的冒进之举,然而现在的形势,他哪里还需要再冒险哪怕这样大的事情,也是谋而后动。
赋税运输,于官方而言从来都是一个大问题。许多地方郡县甚至往往以道阻艰辛、无人运输为借口,经年罢输课税台资。即便是三吴能够按时起运,往来损耗几近过半。
朝廷本身又没有发运各地资税的能力,因此府库钱粮始终不丰,每每有大事发生,都要发动各地官民人人捐输,各自将钱粮送抵建康。如此既劳民伤财,又所获甚微。
沈家占此黄金水道,沿途皆有补充,可以直接与官府对话,起运课税台资,依照数额返利给官府,再依例扣除数额然后运抵建康。其他各家纵使想竞争,但并无沈家这种一以贯之、有水皆行的影响力,也绝对没有什么竞争力。
水道是公共设施,人皆可行舟,但问题是,码头却成了私产。严家占据一个余杭舟市,能搞得三吴盐市凋零。如今沈哲子控制的何止一个舟市,若还不能竖起自己的规矩,那他也随严氏兄弟而去吧。
听到沈哲子这话,沈充眸子顿时一亮,继而渐渐变得激动起来,手掌重重拍着沈哲子肩膀,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一地钱粮课税多少,消耗又有多少,他最心知,若以自家来托运,那才可以称得是真正的共享国运
眼看着波光粼粼,日益开阔的河道,沈哲子也是心潮起伏。老爹春秋正盛,自家声势也越来越旺盛,坐镇会稽十几二十年并无难题。须知起于微末的陈郡谢氏,都能稳居西藩十几年。
哪怕取一个最短的年限,以十年为期,算局面发展不如沈哲子预期,没能构成一个互通有无、交易频繁的吴大市场。但凭此黄金水道,沈家获利之丰,累成江东首富并不困难。届时他年方二十余,风华正茂,手握如此雄厚资本,何事不可为
听沈哲子详述后续诸多手段布置,沈充心内再无疑难,他在家月余,该联络的乡谊也都做得差不多,正待要返回会稽任,忽然一纸召他回京述职的诏发至武康,只能暂时放弃回会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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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0 还施彼身()
0120 还施彼身
由吴兴至建康,水陆相间,哪怕是在水运不畅的冬末初春,二十日时间绰绰有余。……因此,早在十数日前,朝廷关于吴兴一战的封赏已经传回吴兴。
虞潭作为吴兴太守,又是义军公推盟主,所受封赏最厚,本有乡侯之爵,进为县侯,加右光禄大夫,吴兴太守加秩两千石,赐班剑甲士十人,赐钱三十万,绢两千匹。王敦之乱后,内外朝局,厚赏无过于此。
至于负责运送缴获人头、物资的吴兴军旅,其沈恪得散骑常侍衔,入朝担任郎官。沈牧更是获封亭侯,食邑四百户,本为会稽郡府幢主,挂号护军府任军司马,再归会稽时,已经可以统领一军。
其他各家,各有赐爵封赏,可谓雨露均沾。
北地战事频频,边将每月报战功斩获都要甚于吴兴这一战。之所以朝廷会如此厚赏,一者是因为战绩漂亮,尽歼来犯羯胡。二者则是此战发生在吴腹心繁华之地,可谓四方瞩目。第三则显示出皇帝不加掩饰的流露出对南人的拉拢。
如果此战发生在元帝一朝,不要说封赏如此之厚,只怕虞潭等郡府下一干官吏还要承担失职之责。可见在王敦之乱后,侨门一家独大的政治优势已经渐渐不在了。
吴兴一干郡府属官并各个家族俱得封赏,连流民帅徐茂都获得一个更高的将军之号,但偏偏沈充并无任何封赏,连面的褒奖都无。
近来沈哲子与老爹和钱凤谈起此事,心内不乏忧虑,这一战成果虽然显著,但毕竟是发生在吴郡和吴兴。如果王氏一派一口咬定会稽无功,法理不是说不过去。虽然武力震慑可保会稽内史之位暂时无虞,但从长久来看,仍有隐患存在。
沈牧等人归家,带来皇帝诏,彻底打消了沈哲子他们心里的隐忧。关于会稽问题,朝廷里应该已经争论出一个结果,非是不赏,而是要大赏。
王敦之乱后,表面虽然时局平静,但暗潮涌动一日未停,矛盾的核心还在皇权与琅琊王氏为首的侨门势力彼此的较量。王敦事败,最严重的后果还不是王家方镇力量一一被剪除,而是琅琊王氏还有没有资格担当侨门领袖这个问题
颍川庾氏在皇帝的扶植下快速崛起,济阴卞壸等一众皇党在时局越来越重要,高平郗氏作为流民帅沟通渠道已经在朝站稳脚跟。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一去不返,政治层面的斗争较之元帝朝汹涌了数倍。
在这样一个形势下,王导独木难支,谋求为其家再立方镇。因此关于会稽问题,于沈家而言前程攸关,但对于整个时局而言,仅仅只是主矛盾之下衍生出来的次要矛盾。说到底,沈家仍不具备跳台来与大佬们掰手腕较量的能量和资格。
不做大佬,只能做筹码,筹码跟筹码之间也有不同。今次沈家发动乡土影响以及武力强宗的强悍武力,一战剿灭严氏,向皇帝和台省重臣们展示了乡土豪宗的强大臂膀。这是在向世人宣示,哪怕是筹码,沈氏本身的价值巨大,不可轻弃,不可轻动
历阳镇西藩,武力强横,地理突出,因此各家无论如何忌惮,都不敢轻言废之。如今沈氏掌会稽,扼吴兴,跨海而杀吴郡,地利已备,武力同样出众。前脚废之,后脚吴钱粮重地便会糜烂,勿谓言之不预也
在这样一个情况下,皇帝召集沈充回京述职,目的只能有一个,那是加大拉拢力度如今荆州、江州皆入帝手,历阳为其手剑,吴若能成其后盾,下一步要做什么不言而喻,废王导,诛王氏
对于当今皇帝的手段,沈哲子是颇感佩服的,在形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仍能争取到眼下这样一个大好局面。纯以才能而论,当今皇帝不只是东晋唯一一个明君,较之晋武帝司马炎都不遑多让,只是欠了一个开国立鼎之功
东晋享国百年,若尽归为门阀之间彼此制衡,则未免有失偏颇。最起码当今皇帝所做的努力,影响深远,扶鼎于倾覆之际,分权于豪门之家,可谓有为。
眼下要考虑的问题是,沈充此次建康之行,要摆出怎样的姿态,才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这几天,沈哲子都在和老爹并其麾下幕僚商议此事。
言及面君,沈充不免一笑:“当今陛下英明之主,我却始终不曾一见,说起来也是一桩遗憾。”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里也觉得有几分古怪。老爹如今也算是一方诸侯,居然自始至终没见过皇帝一面,也实在是一桩闻,大概只有在东晋这个吊诡世道才会出现。
但想想倒也理所当然,以前天子居东宫,沈家根本不够资格凑去拉关系。后来沈充投入王敦麾下,直到王敦一次为乱,沈充则一直在吴为乱。谋反功成,一应封赏任职都在王敦霸府完成。
直到前年时局动荡,沈家因势而起,局势未稳的时候,沈充自然更不敢入朝觐见,于是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时下各镇,荆州宿将,勉强维稳,江州腹心,言出令行,豫州疏离,内外难通,历阳骁勇,强横少礼,徐州镇北,不得信重,交广偏远,难堪大用。我家居吴会,能奉君自重者,唯有财帛”
沈哲子沉吟着说道,将时下方镇各自自存之道分析一遍。
荆州陶侃以其军威信而坐镇分陕,能够维持局面不乱已经是大功。江州应詹是简在帝心的亲近之臣,方镇之最为腹心者。豫州祖约继承其兄祖狄,朝廷并没有节制的能力。历阳苏峻流民帅最为悍勇者,战斗力极强。徐州刘遐位处江北,加交广边州,并没有影响时局的能量。
沈哲子的意思很简单,拿钱砸,哪怕是皇帝,也得吃这一套。使劲喂,哪怕你不要,都得硬塞,胃口撑大了,你自然会记得我的好处要想换一个人来,饿死你
对于沈哲子的提议,沈充和钱凤都深以为然,于是便开始准备今次进京的财货进献。
今次剿灭严氏,所收获的物资已被沈哲子挥霍一空,剩下金银钱绢之类,储藏了一部分,消耗了一部分,分宗又用出去一部分。
但除了这些之外,尚有大量的珠玉宝器,成斛的珍珠,大块的玉屏风,半人高的珊瑚树,各种琳琅满目的宝石。这一类奢侈,变现不易,留之也无用,不如进献内帑,以充宫室,凭此来结好皇帝。
在座几人,皆是实用主义者,这些奢侈虽然珍贵,但却华而不实,一朝散去也不可惜。需要权衡的是一个循序渐进的问题,不能一下子都抛出来,把皇帝眼界抬得太高。有钱凤这个阴谋专家把控尺度,很快遴选出一批珍货。
除了这些奢侈之外,还有嘉兴海盐的大片盐田,也分拣出来一部分进献内廷。沈家眼下既要大投入物流产业,还要开发会稽,经营舟山,摊子铺的太大,人用难免匮乏。
将一部分盐田进献宫廷,一方面结好皇帝,另一方面也能避免被吴郡各家将这些虚置的盐田蚕食瓜分。
毕竟嘉兴地处吴郡,并非沈家传统势力范围。而吴郡各家力量也颇为雄厚,对盐田这种利润极大的产业贪欲很大,以前严家盘踞在此,背靠陆氏,自然能击退各方图谋者。但是沈家在吴郡的影响力还是稍逊,既不可能时刻屯兵把守,也没有太多精力兼顾那里。
与其如此,不如卖皇帝一个人情。皇帝虽然名义坐拥四海,但说实话,沈哲子次入宫所见,日子过得很紧巴。如今所居住的宫苑,还是多年前作乱江南的陈敏所修筑,规格和威仪都略显局促。
所以说,人得意时不能太嚣张。当年西晋平吴,如果不是张扬到一把火将东吴太初宫烧个干干净净,眼下最起码子孙还有一个完整宫苑可以继承居住。如今还要仰仗臣子接济,才能维持宫用以过活,可谓寒伧。
将一部分盐田割出来,立为内廷之产,吴郡那些人家哪怕再嚣张,行事也要有顾忌。沈家只需要保留海盐城一隅,以作为舟山群岛犄角之靠,已经很好了。
一通整理下来,沈充眼看如此厚礼,都不禁有些咂舌色变:“如此海量进献,倒是便宜了那个黄须鲜卑奴。”前年计划谋反时,他还斥责皇帝币重言甘以诱他,如今他借计施为,心境、处境已是大不相同,还施彼身,可谓畅快。
钱凤则笑道:“昔者齐桓公尊周王攘四夷,魏武挟天子令诸侯,如今小郎君定策,奉帝室以轻方镇。有此定例在前,日后家无巨富者,谁敢再居会稽?”
“这些珍货产业,终究不会虚掷。今者只是会稽一郡,虽得方镇之实,却无方镇之名,来日未必不能分扬州,以为东扬,名实具备。”
沈哲子笑吟吟说道。
听到这话,沈充和钱凤眸子都是一亮,显然已是听到心里去。会稽内史位高于诸郡,是因为其地域广阔,又居于三吴核心,郡守之权犹重于小州刺史。然而在其终究还有一个官扬州刺史,并不能说完全具备了方镇的权柄。
但如果能从扬州分割出来,另立一州,位置即刻会凸显出来。虽不至于达到荆州分陕那样的战略高度,但足可称为东镇,获得不逊于江州的地位
沈哲子提出这一设想,倒并非信口开河,这是下一步要奋斗的目标。想要达成,同样不是朝夕之功。时下王导还是扬州刺史,若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