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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涛在叹为观止之余,也难免感到窘迫,他是真的想尽一份力,但似乎又无处发力。在思忖权衡良久之后,他终于提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在他汾阴乡境中设立一个辎重大营,作为转存军资物用的一个中转站,这样可以大规模的缩短各种后勤物用调度的周期。
在此之前,薛涛是绝不敢动念主动将王师招揽入乡境的。可是在进入行台后,方方面面的见闻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汾阴作为中转枢纽的位置,就算王师眼下不重视,但是随着战事进展,也必会成为一个当然之选,他是无力阻止的。
他如今主动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也只是将一个必然要发生的事情稍作提前,也算是向行台一种善意的释放。
王师入境,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乡土间的秩序,但也可以说是给乡土的安全再施加一层保障。而且从这些军务计划和沈大将军的态度来看,王师也并非急于短期内掌控河东,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也能让乡土得以更加平稳的过渡。
另有一点私心算计那就是,若是今次王师西征顺利,他们薛氏也不可能再独守乡土自足。借由这个机会,将整个家族导入行台统序之下,对于他们薛家而言也是一个自然且务实的选择。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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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2 襄阳群情()
时近十月,河洛之间天气已经渐有酷寒,山岭之间草木凋零,道途中数百骑士向北奔行,脸上各有风霜之色。
目下河洛之间乡境整肃,尤其是搜索剿定乡贼私曲并盗匪武装,数年下来已经卓有成效,这种规模数百人马堂而皇之奔行道上,必然是有着王师背景的部伍调度。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一路人马正是从襄阳而来的梁州刺史桓宣并其亲卫部众。
这一次攻略关中,桓宣的汉沔军队同样在入征之列,调令在七月中便已经下达,过往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襄阳战卒们已经有近万之数次第开拔暂驻南阳。如今临战在即,桓宣又收到大将军府召令,命他入洛陈奏并听授机宜。
收到军令后,桓宣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率领几名重要将领自南阳宛城奔行入洛。
“使君,伊阙已经在望,不妨暂作休憩,保养马力?”
队行至一处背风的山岗,随从拨马询问道。
桓宣看看天色尚早,又默算路程觉得入夜前应该足够赶到伊阙,便点头默许。于是一行人便从近处寻一开阔地下马,军士支灶、捡拾干柴以作烹煮。桓宣则与几名部将并坐一处,稍作商谈。
桓宣早年曾为元帝百六掾之一,后来受遣北上活动于豫南招抚乡境之中流民帅,并且曾经参与祖逖北伐。祖逖身死后,祖约不能容人,桓宣不得不引部退居庐江,待到苏峻、祖约作乱,其人便又受陶侃所统,动乱平定后率部西进驻守汉沔之间。
真正令得桓宣其人名动江左的事迹就是早年在陶侃部下时,率部攻取襄阳并一直留任至今。如今桓宣早已年过六十,可以称得上是戎马半生,乃是如今屈指可数的边中宿将。
多年戎劳,桓宣早已不复年轻时的雅静谦和气度,此时中途休息,也如诸将一般席地箕坐,军豪气息十足。
“眼下征战在即,各方正宜修整军备,执命待进,也不知那位沈大将军究竟有何机密要务,必须要召令牵引奔行千里来听训命……”
坐在霜结冷硬的地面上,其中一名将领并搓冻僵的两手,言中隐有抱怨。
“人多称颂行台大将军颇具治世之能,区区数年便将河洛整顿如新,可是我等一路行来,所见也多寒荒,甚至还比不上襄樊之间谷货倍出,生民安乐。”
旁边也有人开口道,神态间对于那位沈大将军为南北世道称颂的贤声颇有不以为然。
桓宣戎事经年,城府早已养成,听到这些抱怨声,也并不急于表态。
襄阳原本受荆州管制,与淮南、豫州本来就少有勾连。如果说有什么联系,那就是早年与淮南都督府多有物货资械的交易往来。
可是随着行台创建,襄阳便转受洛阳行台管辖。原本的生意伙伴成为直接的顶头上司,而且沈大将军素来强势,以往那种融洽便渐渐不再,尤其最重要的是军械的买卖这一项开始受到极大的管制。
原本各豪宗都可自由买卖械用以武装自家私曲,可是现在有了行台看管,军械的输送也转为行台向刺史府直接配给,这就直接制约了这些乡曲武装的发展。而他们早年在都督府买卖记录也都多有暴露各自私荫家底,难免忧虑会被行台深作追查。
这种心理落实在言行上,就是对行台各种号令方方面面的抵触。像是这几人所抱怨临战内招大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于所谓河洛不及襄樊,虽然桓宣也颇自得他在襄樊之间的治理,但也必须要承认河洛面貌远非襄樊可比。他们眼下尚在河洛外围,但是自南阳而上已经多见屯所分布,耕织据点不乏,尤其是乡境间秩序井然,绝无强梁盗匪横行道途,这一点是襄樊之间远远比不上的。
桓宣治理襄阳虽然年久,威望甚足,但襄阳之形势复杂也的确是令人头疼不已。这一点从他今次率领的几名将领各自出身就能看得出来,既有襄樊本地豪强,又有雍秦流人首领,还有傒蛮渠帅酋长。
这些人虽然一并统摄于桓宣麾下,但是他们各自也都自拥部曲,桓宣对他们也只能羁縻号召而不能如臂使指。
这与个人才具无关,而在于襄阳这个地方实在太独特,恰好处在南北交冲、四方勾连所在,一旦天下局势动荡,必成各方势力汇聚所在,鱼龙混杂,实难定制。
若非襄阳局势如此复杂,早年其地收复后,陶侃也不会安排桓宣这样一个非嫡系出身的将领镇守,而是应该以自家子侄镇守这样的地势要害。
当然从这一方面也能看出陶侃年迈志衰,收取襄阳已经达到其人攻略的一个顶点,至于更宏大的北伐目标,已经不在其人考虑之内。
桓宣能够在襄阳站住脚,且已经将地域治理的秩序初成,已经算是难能可贵。
襄阳久处地边,久来不通中枢,但随着离地不盈千里的河洛之间崛起一个强势行台,对于乡境秩序自然有着极大影响。
这一次行台将襄阳战卒纳入征战序列,在许多乡境豪强看来,大概行台是存念通过战争来消耗他们的部曲力量,因此应对难免消极。若非桓宣个人威望的号召,都未必能够在九月中完成集结军令。
“大将军享于社稷重用,更久负南北时誉,殊功载身,才器宏大,今次征用我部讨伐关中群贼,可知必有笃定胜算在握,乃是关照提举之善意。诸位也都是各得乡勇推崇的雄士,当此大用之际,正该要勇于进事,小则彰显身名,大则壮益社稷,实在不该作懈怠懒志之想啊!以此弓刀才力尽用,求以裂土分邑、公侯殊荣!”
面对众将的消极,桓宣也只能做如此激励。
“勇冠三军之烈,不如草得句读之能,使君所言诚是嘉望,但究竟能有几分实在,我等也实在不敢妄想。”
襄阳将士对行台颇存离心,不作亲近,还在于一点那就是行台赏格实在太吝啬。往年凡有军动或是时位交割,他们凭着各自部曲势力也都能得以分润。
可是今次行台创建之后,真正得到赏格升迁的却是不多,桓宣虽然升任梁州刺史,但也并未得授开府,麾下众将都袭旧治,这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感觉自己不被重视。
他们未必人人都奢望能取州郡大位,就算得于一二加官也仅仅只是虚礼罢了,可行台就连这样的虚礼都如此吝啬,更加让人无法接受。
此前行台也频频征召乡境显才,但多取经义人士充职行台。对于他们这群真正守护乡境安宁的将领们,则可以称得上是怠慢冷落得很。
诸将都是如此心态,桓宣也是无奈。他受到行台重用,势位多有提升之后,真正对乡境的掌控反而削弱下来,以往这些豪强并统于他的麾下还能求一协同,可是现在在这些将领们看来,他大概是一种售卖势力乡资以求自身显达的一个形象了,反而让他声望多有下跌。
所以桓宣目下处境也是尴尬,乡众们怨他不能为乡徒争取以求共进,行台大概也要对他不能布政严明而不满。
归根到底,还是这些乡豪们自视甚高又眼量浅薄,以为天下大势仍是旧态,四方乱斗、他们仍然可以据地为尊做霸。却没有意识到沈大将军执掌重权,怎么可能容许旧态久存!
他们若想供事行台、受到重用,那也简单得很,学习徐州那些军头们放弃对自家私曲的掌控,轻身步入行台,述功求进。但若还想一手把持地方,一手邀取名爵,那种好事是不会再有了。
今次桓宣挑选军中几个最顽固者跟随,就是要让他们看一看如今行台势力之大,让他们不要再潜居乡野妄作自大之想。眼下行台于汉沔之间尚是以羁縻为主,可是一旦耐心消磨殆尽却仍收效甚微,最后遭殃的必然还是他们!
当然桓宣也可以顺着这些人,甚至于凭恃这些乡徒们对行台的怨望而割地自守。
但这在桓宣看来也是一个愚蠢的选择,如今他已经盛年不再,志力渐衰,若真与行台交恶,虽然有可能一时为主,但这些乡徒们也并非铁板一块,若真发展到兵戎相见、大军压境,眼见不敌之后,最大几率就是这些乡徒们转手把他卖了以求取行台谅解。
一旦发生那种情况,桓宣半生功名毁于一旦且不说,想要善保襄阳一地生民福祉也成了做梦。所以他是深知,最好的方法还是用最平稳的手段,完成行台对襄阳的彻底掌控。
襄阳地势太重要了,行台绝不可能容许地方长久离心自持。而且境域周遭四通八达,乡势又四分五裂,也绝对不是能够长久闭门自守的所在。
从这一点而言,乡众们对桓宣的埋怨也并非冤枉,事实上他正是倾向于站在行台这一片,瓦解襄阳地边乡豪势力,将之完全纳入行台管控。如此一来或要牺牲一部分乡豪势力,但对此境生民是好事,对他自身而言同样也是全于始终的好事。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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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3 大将军炮()
洛阳新城虽然已经是择地重建,但旧城城址也并没有完全的弃置荒废下来,而是依照原本城基框架清理修缮,作为王师在河洛的大本营驻地。洛阳当地守卒若无外派戍守的遣用,还有外边奉命调入的军队,俱都在此修整操练。
洛阳旧城经过魏晋两代的经营,规模也是非常大,如今用作营筑,便成为一座可容纳几十万军队的庞大营盘。从建成开始,这座军城还没有满驻满防过。
原本的旧城,其中一半辟作军士营宿地并日常操练的校场。另外一半则作为仓储械库,还有军属暂居之地。
另外旧城周边还开辟有数个规模宏大的屯垦区,田亩耕桑殖猎所出,俱都用于城中军士日常消耗。河洛所在本就是天中膏腴,经过长达数年的经营创建,单单旧洛城周边的各种物产,足以供养五万大军绰绰有余。
九月过半,各边军士入调达到一个高峰期,河内、豫州等各路将士也都次第抵达洛阳。待到军期临近,单单洛阳旧城一地所集结的各方将士便达六万余众。
各军入洛之后,便各自入驻旧洛城中所划分的营宿,如此大规模的调集,甚至许多近在洛阳定居的生民都少有所觉。军纪井然有序,全然不像其他各方势力凡有行伍出没则必鸡飞狗跳的骚乱。
桓宣一行过了伊阙之后便不再停留,换乘沿途戍所提供的良马,一路直行入洛。
负责接引他们的乃是在大将军府担任从事的桓宣次子桓冲并几名荆襄籍贯的行台尚书曹掾,原本行台还准备有接风洗尘的小宴,但当得知大将军已经移驾旧城军营后,桓宣便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西行入见。
襄阳将士们对行台不乏疏远,往常行台也未有征令调集他们入洛拱卫,因此少有行走河洛的经历。这一次北上入拜,当眼见到那庞大军城时,一众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座军城将原本的洛阳旧城完全囊括其中,其规模之庞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甚至还要远远超过他们多有自美的襄阳城。尤其在听到桓聪介绍言是军城内已经集聚六万军众之后,这些人更是忍不住的瞪大眼,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们虽然各自也以豪武著称,但是如此强大的动员规模和动员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此前所形成的军略认知,较之他们此前那些军事行动完全不是一个体量等级!
“此军城共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