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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在其看到丹阳纪氏入选者居然是纪友,沈哲子略一错愕,很快明白过来。纪友眼下正在斩衰服丧期,朝野皆知,怎么可能入选帝婿?所以这家伙是拎进来凑数的
各家出色子弟,或许早有婚约意向,或者不愿尚公主。宗正之所以选出纪友这样一个明显不可能入选的人来,是为皇家遮羞,其他几家如果不想娶公主,及早退出来,这样才能显得不是很突兀,保存彼此颜面。由是沈哲子想到,自己莫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选凑数?
他刚刚心里还在笑话纪友好好一个高富帅因情受伤,活成一个备胎模样,没想到转头自己被强行备胎
皇帝如今尚在世,驸马出自谁家,他的话语权最为重要,察其所为,其本身并非一个专注务虚的帝王。这份名单,泰山羊氏、颍川荀氏、吴郡张氏皆为清望高门,眼下势位却不显重,对时局影响不大,因此入选可能极低。
丹阳纪氏的纪友居丧服孝,凑数而已。吴兴沈氏近来虽然颇有振奋之态,但在这样一群高门,说起清望简直羞于启齿,跟个矬子没什么区别,自己希望自然也渺茫得很。
如此看来,八家入选,其希望较大的也只有琅琊王氏、高平郗氏以及丹阳张氏了。
琅琊王氏如今国朝第一高门,冠绝南北,单单这个名号,其他各家已经先输一半。虽然此前与皇家有些不愉快,但政治人物又哪有什么纯粹的好恶,皇帝临死之际想要稳定时局,与王氏修复关系,有此选择再正常不过。而琅琊王氏近来声势衰竭,在这节点如果能出一个帝婿,对于其家也能解燃眉之急。彼此媾和,再正常不过。
至于高平郗氏,如今郗鉴是皇帝用来联络制衡流民兵最大王牌,日后更要坐镇京口重镇,彼此加深一下情谊,对皇室安危更有保障,对于南渡稍晚的高平郗氏立稳江南也有极大好处
而丹阳张氏,身为吴高门,能够满足皇帝平衡南北的需求,其家在丹阳经营日久,对于稳定京畿形势也极有作用。虽然不如前两者入选对时局的影响大,但相对于其他几家,希望则要大许多。
能不能娶公主,沈哲子本来不怎么在意。可是眼见自己这么明显的被拉进去陪跑,还要认真思考哪一家被选的可能大,这让他有些无法接受,感觉被侮辱一样。
钱凤拿着那份名单沉吟良久,突然笑道:“恭喜小郎君,未及弱冠,已得帝胄厚遇。”
“叔父莫要取笑我了,单看入选这几家,我家怎有可能得选?明知必将黜落,我又何必急往建康去受一场冷眼。”
沈哲子没好气的摆摆手,已经将此事归为一场暗算奚落,这么浅显的事情,老爹怎么看不出来,直接推辞了是,还郑重其事吩咐自己去建康做什么?
钱凤听到沈哲子这话,倒是一愣,又盯着名单看了片刻,才指着沈哲子笑道:“小郎君静气卓然,如此大喜尚能镇定,实在是常人难及。不过你之思量止于权谋,阅历不及,终究有缺。须知当今陛下非只人君,亦为人父。若以人伦亲厚而论,所列七家皆非善处,唯独小郎君只怕早已是君心钦定”
听到钱凤的话,沈哲子略感错愕,再拿起那名单看起来。他刚才的推断确实只考虑到时下的政局变动,却没有深想皇帝为人父者心内真实的想法,实在是他两世为人也没这种感受和体验,因而直接将这因素忽略了。
钱凤凑过来说道:“王氏高门,族人众多,门内倾轧频频,岂是小娘子善归之所。高平郗氏新来未稳,家业尚未立足,尚要受披荆斩棘之苦……”
听钱凤由一个父亲的角度去解读这份名单,沈哲子赫然发现,自家确实是最适合公主的人家。虽然清望不高,势位却极隆,家境豪富,位处吴安详之地,除非鼎覆之灾祸,否则不可能遭受兵灾。换言之,他家只要不做乱,吴可保绝少兵灾。
若从这一点考虑,倒能解释皇帝对老爹和自己超出规格的封赏,不希望公主夫家门第过于寒酸。
但是一个有重整山河抱负的帝王,垂死之际后事安排只考虑儿女情长,这可能吗?
而且,若果真如此的话,为何要挑出八家备选,直接选择自家不是更好?莫非皇帝所面对之形势,时下已经窘迫到连儿女亲事的话语权都已经不能一言决之?
沈哲子久不至建康,加之如今历史已经大大变样,对于苑情形如何,实在猜度不到,因此一时间倒有些迷惘。
钱凤见沈哲子沉默不语,又说道:“时下之重点,不在于小郎君与我的猜度是否正确,而是郎君愿不愿意选为帝婿?若是郎君有意,即便只有万一机会,也当尽力博取一次”
一言惊醒梦人
听到钱凤的话,沈哲子蓦地醒悟过来,是啊,但凡要做成什么事情,唯有进取,岂能坐观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他该不该娶公主?如果该娶,哪怕用强,也一定要娶回来
对于那位兴男小公主,沈哲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若出于感情方面的考量,无凭无据,过于牵强。那么只能从利益方面去考虑了。
皇帝命不久矣,接着幼帝履极,太后临朝听政,庾氏外戚一家独大,兄弟相继把持内外数十年。沈家与庾家本有呼应,原本可以不必担心。
但沈哲子心知庾亮日后会是怎样的刚愎自用,还有历阳苏峻这个随时可能爆发的大隐患,若在政治只和庾氏一家往来,沈家日后实难避免动荡。
虽然庾怿跟老爹关系不错,自己这里也有把持庾条的手段,但政治的取舍实在很难以人情为转移。庾家另外那三兄弟一个一个都是狠角色,眼下的融洽实在很难维持太久。
皇帝驾崩后,兴男长公主本身意味着一笔宝贵的政治资本。自家得此资助,夯实吴乡土基础后,未必不能越过庾家,提前跳台去参与时局的博弈
至于隐患,沈哲子也考虑的很清楚。第一或许会让侨门整体意识到南士崛起的威胁,第二或许会因此触怒庾亮,令其有势大难制的隐忧。但这些都不算什么,皇帝如今这种针对时局的安排,无论哪一方想全力发难,都会顾忌重重,会被各方围攻
即便没有娶公主之事,日后与执政侨门之间,也很难和睦相处。至于以后会否夫纲难振,眼下还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闺之乐,岂独画眉?若娶一个太过恭顺的,一味的相敬如宾,这样的生活未免寡淡得多。
心权衡良久,沈哲子渐渐有了决定:“公主,我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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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7 情不知所起()
0127 情不知所起
既然决定要拼搏一次,那么要赶紧准备建康这一行。
沈充传回的信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指示,只是交待了一下让沈哲子再携带一批财货珍器前往建康,大概是要用来打通关节、疏通诸王之类。这些司马家诸王一个个欲壑难平,但若真想入选帝婿,又偏偏绕不过他们。
眼看着钱凤带人清点珠宝珍器之类,沈哲子心里隐隐作痛,这些财宝又不是土坷垃,刚阔了没几天,送出去还不知能收回多少。沈哲子甚至不乏恶意猜度,皇帝和宗室们搞出几户人家来备选帝婿,或许有大肆敛财的意图。
皇帝登基虽然没几年,但大势扭转,权门不再一家独大,皇权颇有振奋之势。这种政治的大势不会因为皇帝死亡而骤息,而会换成另一种形式继续发挥作用。庾家能够在皇帝驾崩后一举压过琅琊王氏,也可以说是继承了皇帝的政治遗产才能做到。
须知琅琊王氏在江东的崛起,除了王导等人的个人能力之外,与王衍在东海王司马越霸府的经营以及狡兔三窟的布置关系极大。
一个政治高门的崛起必然要经过必不可少的积淀酝酿,皇帝如今站在大势里,因而他要嫁女,各大高门岂能淡然。
这也是沈哲子要娶公主的原因,赶在皇帝垂死之际抢夺一部分本该尽属于庾家的政治遗产。只有如此,会稽乃至吴这个基本盘才能更加稳固。政治如果没有优势,如乌程严家那种闷声发大财的类型,一旦有需要,拉起来提刀砍
沈家如果一味埋头求发展,除非天下人都耳聋目瞎,看不到盘踞会稽的这个庞然大物。庾亮这个人,说的不客气一点,色厉寡恩,忘恩负义陶侃对他有救命之恩,杀起陶侃的儿子来同样不手软
说到底,沈家绝不会是庾亮信之不疑的腹心力量,一时的政治呼应只是权宜之计,等到其大权独揽时,沈家这种盘踞一方的势力早晚会被他惦记。既然如此,眼下又有一个难得机会,不如早作布置。
干掉严家之后,沈家所缴获的财货物资之类,如果尽以钱来折算的话,值钱超过三十亿如果再算盐田人丁之类,那是过百亿的收获但时下钱价币制混乱,这种换算并没有实际的参考意义,整个吴都未必能有这么多钱。
可是新年以来,沈家所花出去的财货也多,幸而绝大多数财货都沉淀在吴兴一地。随着郡内水运通航流转,这些财货已经形成稳定的回流,如果后续没有更大动作,维持运转已是无忧。
真正获利的项目是不久之后,会稽、吴兴两地的夏税转运,获利能在钱两千万左右,维持沈家下一年用度足够。
所以,对于沈哲子今次进京所需财货,钱凤也是大手笔调度,最终抽调出钱七百余万,绢五万匹,珠宝珍器另计。
除了财货之类,此去随员也准备颇多,仆妇侍女之类两百余,这是准备一旦选帝婿,用来迎娶公主并沿途照料起居的。
部曲家兵连带精锐的龙溪卒,合共千余人,防备父子两个俱在建康被人一窝端了。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但谁也保不住意外出现几个脑抽风的人铤而走险,有备无患。
等这些都准备妥当,沈哲子又想起跟葛洪约定同往会稽的事情。发生这件意外,他暂时肯定是抽不出时间再去会稽了,除了跟钱凤仔细交待一下之外,自己又硬着头皮去葛师观跟葛洪解释一番。
葛洪虽然看不过沈哲子这个权门浪客,但这种前途、家业攸关的大事也不能阻拦,只是叮嘱沈哲子一定要准备好人力物力以备调取,他自己直去会稽即可。
末了,他又叮嘱沈哲子道:“南人以适帝宗,国朝未有之厚遇,你若得选帝婿,日后更要恪守忠义,勤于王事。”
这位小仙师本身并非什么伏于王化的恭顺贞臣,之所以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沈哲子,主要还是为他那世叔纪瞻身后之名考虑。在他看来,沈哲子这个少年,执于权谋,枭骨自生,绝非善类。纪瞻临终收此徒,实在祸福难料。
沈哲子倒不清楚葛洪对自己的具体看法,见小仙师少有的好说话,心里倒是松一口气。离开这里后,他又转去醴泉谷,挑选一批少年与自己同往建康去见见世面,顺便叫纪友同行。
少年营这批子弟兵,眼下虽然尚难堪大用,但却是沈哲子为日后准备的班底。如果一直约束在山谷里作军卒操练,能力不会得到太大提升。
他们未来可是要与那些先天优越的士族子弟争夺事权的,若培养出来只是一个个墨守成规、不敢弄权的刀笔吏、底层军官,那沈哲子太失望了。他希望这里面能涌现出一些才略、格局俱备,能够真正执掌一方机要的人才。
纪友也早知自己备选帝婿之事,沈充传信回来顺便送来纪氏家信。虽然明知只是凑数,但他这一支眼下并无头面人物在朝廷内,还需要他亲自出面去谢绝。
在武康住的时间久了,纪友反倒不想回建康。这里诸多同龄少年一起,每天翻山越沟,诸多新,活力十足。相较而言,建康城里生活则稍显寡淡。
但他离家已经半年有余,也是时候回去了。而且纪家长辈的意思是,今次虽然注定娶不到公主,但等到明年服丧期满,纪友便也将近出仕的年纪,公府征辟、婚配事宜等也要提日程。有纪瞻遗泽尚在,一旦入仕,可想纪友必然仕途通畅,很快能将家业担起。
沈哲子见到纪友的时候,这家伙尚因为昨日没能见到顾家那位七娘子顾清霜而郁郁寡欢,手捧一份便笺拜帖怔怔出神。
凑去一看,沈哲子意外发现这便笺居然是写给自己的,见纪友还在神游物外,沈哲子伸手便将那张纸抽过来。这么一动,纪友整个人活过来,扑来要抢回那张便笺:“我心里忧苦得很,维周不要玩闹……”
沈哲子拿住那便笺匆匆一览,才发现是那位顾氏娘子所写,语气软带硬,是在问责自家昨日打了她家仆人的意思。这种小事沈哲子并不放在心,将之丢回给纪友由其睹字思人,对纪友说道:“明日午间动身,学快去准备。”
纪友两手小心翼翼捧着那